陳澄眸光微動，似是寬慰。她笑了笑，轉開話題：“對了，我打算在濱江那塊兒，起一個主題公園的項目?！?/br>
    “這項目附近幾個城市都沒有，雖說成本高，但開園后一定會帶動游客再上升的?！?/br>
    陳焱斷眉挑了下，簡略評價：“挺好?！?/br>
    陳澄唇邊輕彎，沒再說話。

    這算是他們姑侄倆之間的一個小約定。

    坐進這間辦公室里的第一天，陳澄就認真地問過陳焱，她可以為他做什么，他想要什么。

    她表示自己可以像陳老爺子一樣，將陳氏的股份，家里的財產(chǎn)都分給他。這也是他應有的。

    陳澄到現(xiàn)在還記得陳焱的回答。

    他當時穿著一身筆挺戎裝，氣度爆棚，沉穩(wěn)又不失鋒芒——那是少年逐漸長成男人的模樣。

    他說，他不要股份，也不要錢。

    他只要一個再不被左右的，能由自己做主的人生。

    緘默片刻，陳焱又低聲開口：“如果可行的話，就讓潯安……變好一點吧。”

    **

    午休后，陳焱準時回到soho大樓，和段凌云一起開始例行的消防檢查。

    消防隊這方面一直抓得很嚴格，轄區(qū)也一點不敢馬虎。檢查完畢之后，他們又和大樓的消防管理員一起，對相關人員開始新一期的消防知識培訓?！皾“蚕馈边@個賬號也在網(wǎng)上進行了同步直播。

    直播結束后，太陽已經(jīng)下沉，天空暈開一層水墨藍。

    陳焱一個人上到樓頂。

    這個時候，這一片最清凈。

    剛摸出根煙來點燃，段凌云也上來了，手里拎著兩個易拉罐。

    他伸手遞給陳焱一罐，又忽然想到什么，胳膊縮回去。

    “你那——”他朝隊長右肩示意，“不要緊吧？”

    陳焱不耐擰眉：“屁大點兒傷?！?/br>
    他抬手一把奪過段凌云手里的易拉罐，瞥見罐身上“菠蘿啤”三個字，男人眼中又晃過一絲失神。

    倆人扣開拉環(huán)，碰了碰杯。

    警情無常，即便輪休也要時刻戒備。來隊里后他們就再沒碰過酒精，實在饞了，就來一罐這種低度數(shù)果啤過個嘴癮。

    段凌云開口：“今兒午休，端端那偶像——就上次跟祁老師一塊兒的男明星，又來隊里了?！?/br>
    陳焱懶懶垂聳眼皮，看起來沒接話的打算。

    段凌云繼續(xù)：“聽他說我才知道，祁老師，是南都大學畢業(yè)的?！?/br>
    他偏頭看身側的男人，一字一頓：“南都大學，經(jīng)濟學院，金融數(shù)學專業(yè)一班。”

    陳焱沒什么表情地睇他一眼，夾煙的長指不動聲色地蜷了下。

    段凌云“嘶”了下：“我當時一聽就覺著耳熟，后來才想起來，你借我考試的書上，寫的不都是這個么?！?/br>
    他比陳焱晚一年考上軍校，復習時沒少蹭筆記和書。

    當時看到書上本上寫的南都大學段凌云還納悶，今天才明白，那一行地址對陳焱來說意味著什么。

    ——是他全力以赴的目標。

    是他考上百分之一錄取率軍校的最大動力。

    是他最隱秘的心事與執(zhí)念……

    陳焱沒接隊友的話茬，抬手重重嘬了口煙。

    男人兩頰微微凹陷，唇間緩慢騰出白霧，模糊本就晦暗不明的神色。

    “你他媽跟我還不說嗎？！”段凌云在他沒受傷的肩上掄了一錘，“怎么不憋死你啊cao！”

    “你不早猜著了?！?/br>
    陳焱緩聲開口，被煙草炙烤過的聲線有點啞：“就你想那樣?！?/br>
    “難怪，我就這幾天怎么不對勁，又刺兒刺兒的……”段凌云輕呵出一聲，又想起一件事。

    “所以那時候，放著北城更好的軍校不去，去南都也是因為這？”

    陳焱舉起果啤灌了一大口，下落的喉結滾出一聲很輕的“嗯”。

    段凌云偏頭盯他：“那片刻后來呢？”

    “你到南都沒去找人家？還是又把人氣跑了？”

    陳焱掐滅指間燃燒的紅點，眼睫一點一點斂低。

    男人的沉默落進樓頂?shù)娘L里，化成一聲聽不見的嘆息。

    “我沒見著她?！彼f。

    “她那時候，已經(jīng)去港城了?！?/br>
    從南都大學無功而返的那天，感覺跟他第一次去南都時很像。

    頭回去南都，是他在退學后逃離潯安的時候。

    他牽著小乖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仿佛獨自流浪，孤獨又迷茫。

    也就是那些天，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明白成長不在于年紀，而在于選擇，在于擔當。

    也明白她需要的，不僅是強硬的拳頭。

    還有一個可靠的肩膀。

    所以后來在軍營里，他從沒想過來放棄，流著血也在練，咬著牙也要學。

    日日夜夜的念頭只有一個：一定要混出個人樣來，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

    他們共同失約的那個夏天，他在努力重新抵達。

    他從來沒有停止過奔向她。

    但她走得太快了。

    快到他覺得，她從來沒有回過頭，也根本不想回頭。

    快到他懷疑，她其實并不像他一樣，后悔放棄他們的感情……

    “怪不得?！倍瘟柙屏巳稽c頭，“別的地方也就算了，偏偏是港城?！?/br>
    他們畢竟是現(xiàn)役，沒有允許怎么可能去港城。

    別說去，聯(lián)系得多了，可能都會引起注意……

    段凌云仰脖一飲而盡，揚手將空罐扔進垃圾桶。

    “那，祁老師怎么突然來潯安呢？她要采風，哪兒的消防隊不行啊?！?/br>
    他抬手拍了把消防隊長結實的肩膀：“我看就是沖你來的。”

    “這些年，搞不好她和你一個心思?！?/br>
    陳焱垂著眼將煙頭塞進空罐里，撣掉手上的煙灰。

    “不知道?！?/br>
    “你當初——”段凌云又問，“為什么硬要回潯安，進消防呢？”

    “別也是為了人家吧？”

    陳焱一時沒吭聲，指尖在欄桿上輕輕點了兩下。

    她去港城后，一年，兩年，三年……

    直到他畢業(yè)，她都沒有回來。

    音訊全無。

    就在他以為，他真把她弄丟了時，突然接到陳澄的一通電話。

    “我姑跟我說，燕南巷的那房子過戶了，名字都改了?！?/br>
    他撩起眼皮，眺向瞭望過無數(shù)次的，最熟悉的方向。

    “改成她的了?！?/br>
    “……”

    段凌云氣音失笑。

    “兄弟，真有你的啊。找不著，就回來等？”

    “你想過沒，人家轉手就能把房子掛網(wǎng)上賣了，壓根就不用回來。”

    “退一步說，就算她回來了——萬一那時候，人已經(jīng)拖家?guī)Э诹四?？?/br>
    頂層的夜風忽而轉強，刮動身后露天吧臺的遮陽棚，聲響獵獵。

    男人的聲音也被卷進風里：“她回來看著就行?！?/br>
    “看什么？”

    陳焱兩手搭上欄桿，俯瞰高樓大廈下的車水馬龍。

    這里華燈璀璨，引人駐足。這里的萬家煙火，也值得守護。

    這就是他想要她看到的。

    ——潯安越來越好了。

    他也是。

    第5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