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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府美食探案錄 第21節(jié)

    第19章 山藥蓮子煲雞

    銅盆里的紙大都被燒成黑灰,只有重疊在一起的幾張邊角因為太厚沒燒透,還隱約能看到幾行黑字。

    謝鈺從腰間拿出匕首,試著將它們挑出,竟連著下面的紙灰一同剝離出幾張,難得還十分完整,證明它們明顯比一般的紙張更韌些。

    而因為燃燒過,紋路反而更清晰了。

    “玉板紙,最常見的書寫用紙之一?!?/br>
    紙灰被他說話時的氣流帶得微微顫動,像撲簌簌振翅欲飛的黑蝶

    玉板紙的原材料是竹子,做成后瑩潤有光,恍若美玉,因此而得名。

    因它物美價廉,又遠比普通紙張要來的堅韌,非常容易書寫和保存,備受歡迎,幾乎每家販賣文房四寶的鋪子都能買到。

    馬冰遺憾道:“那就沒辦法憑紙張來源確定主人身份了?!?/br>
    謝鈺嗯了聲,拿出從慕笙身上搜到的小抄進行比對,基本可以確定是同一人所書。

    馬冰瞇著眼看了幾遍,“這幾張紙上殘留的內(nèi)容大致相同,字跡大小和排版順序有所差異……”

    看著這幾張紙,她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某個人為了做小抄而拼命練習的場景。

    馬冰抬頭,跟謝鈺對視一眼,卻都沒說話。

    查案的人最喜歡證據(jù),如今他們找到了證據(jù),卻并未感到歡喜。

    這證據(jù)……來得是不是忒簡單了些?

    房間內(nèi)有恭桶,出了客棧不遠處就有河,燒都燒了,為什么不扔到別處,徹底銷毀?

    就這么端端正正擺在床底下,好像專等著人來找似的。

    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不了嗎?

    倒更像欲蓋彌彰,顯得慕笙的嫌疑突然小了不少。

    見他們忽然不說話了,掌柜的有些忐忑,在門外小心翼翼地問:“有什么是小人能效勞的嗎?”

    馬冰和謝鈺瞬間回神,一抬頭,這才發(fā)現(xiàn)靠得太近,幾乎能數(shù)清對方的眼睫毛了。

    兩人都有些尷尬,下意識撒手退開,那銅盆立刻向下墜去。

    要糟!

    馬冰顧不得許多,忙伸手去接,怎料謝鈺比她還快一步,先一步托住盆底,她這一把按下去,倒像是故意去按人家的手似的。

    謝鈺的手微微有點涼,皮膚光潔,好似上等美玉,也不知怎么想的,馬冰竟鬼使神差多摸了兩下。

    謝鈺的眼睛都睜大了,望過來的眼神中滿是錯愕。

    “呃……誤會,都是誤會?!?/br>
    馬冰嗖地收回手藏在背后,臉上熱辣辣的。

    這光明正大裝傻的舉動直接就給謝鈺氣笑了。

    馬冰跟著訕笑。

    不過話說回來,真好摸啊……

    謝鈺被飛起的紙灰嗆得咳嗽兩聲,轉(zhuǎn)身將銅盆放回洗臉架,“早上慕笙離開之后,還有人進過他的房間嗎?”

    房間里只有這一個銅盆,早上慕笙肯定要用它來洗臉,也就是說,紙應(yīng)該是在他離開后放進去的。

    掌柜的為難道:“小侯爺,不瞞您說,這幾日店里人來人往的,每日沒有八百也有三百,又有各處來送飯送菜送果子的,小人就是有八個頭也記不住??!”

    “那你們有沒有聞到燒東西的味道?”馬冰問。

    銅盆邊緣有明顯燒烤的痕跡,紙應(yīng)該是在這里燒的。

    最近開封城內(nèi)干燥少雨,好幾處都起了火災(zāi),大家都很警惕。如果突然出現(xiàn)焦糊味,應(yīng)該會有人察覺。

    掌柜的搓著手,“瞧姑娘您說的,樓下是大堂,后面就是伙房,又要給客人燒熱水洗漱,這一天十二個時辰內(nèi)怕不有十個時辰是開火的,全都是煙火氣。又有飯菜酒rou香,尋常人哪里分辨得出呢?”

    馬冰一想,這倒也是。

    謝鈺又問:“他可曾與誰發(fā)生過齟齬?”

    掌柜的還是搖頭。

    馬冰和謝鈺忍不住異口同聲道:“那你到底知道什么?”

    一問三不知,掌柜的自己也有些局促,漲紅了老臉,憋了半日才蚊子哼哼似的道:“那小人也不好亂講嘛……”

    見實在問不出別的,馬冰和謝鈺也只好先回開封府。

    臨近晌午,日頭曬得熱辣辣的,儼然已經(jīng)有了幾分初夏的威嚴。

    兩人貼著路邊的蔭涼走,一邊走,一邊在腦海中串聯(lián)前后。

    恰巧前面一家燒餅鋪子不慎打翻了油紙,風一吹,四四方方的小紙片嘩啦啦飛起,又紛紛揚揚落下,好似下了一場晴天雪。

    油紙背面都印了店鋪的紅色印記,翻轉(zhuǎn)間奪目異常,引來眾食客的驚嘆聲此起彼伏。

    馬冰也仰頭看著,喃喃道:“靴筒里的紙卷可能是被人丟進去的,那慕笙鞋底粘的那張又該如何解釋呢?”

    有了銅盆灰燼這條線索,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他鞋底粘的小抄疑點更甚:

    那紙片明顯是歪斜的,邊角差一點就露在外面,如果是自己精心準備的,必然會反復(fù)斟酌位置,怎么可能這樣潦草?

    但說不通呀!

    據(jù)慕笙說,鞋子是昨天剛買的,簇新,今早出門前他也看過鞋底,確認沒有任何東西,如果有人陷害,那張紙片只會是從客棧到宮門口這段路上黏上的。

    但……怎么做到的?

    謝鈺抬手接住一張飛過的油紙,捻在指尖無意識摩挲,顯然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此時已經(jīng)有不少油紙片落在地上,襯著深色的青石板路,十分顯眼。

    好些行人都避著走,也有不小心黏在鞋底的,便立刻彎腰扯下。

    而慕笙鞋底的紙片是白色的,必然更容易發(fā)現(xiàn)……

    若這么大咧咧灑在地上,他不可能看不見。

    還有一點是謝鈺最想不通的:

    據(jù)慕笙說,他今早和同住一家客棧的朋友一起出門,直到事發(fā),中間大家一直沒分開過。

    那么,怎么才能保證一定是慕笙踩中,而不是其他人?

    如果是別人踩中,稍后核對字跡時不就露餡兒了嗎?

    兩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回開封府碰見迎在外面的霍平時,還皺著眉頭。

    “大人,馬姑娘?!币娝麄?nèi)毴驳幕貋恚羝剿闪丝跉?,“大人,卷宗我放到您書房里去了?!?/br>
    謝鈺的腳步頓了頓,“怎么不先送去給宋推官?”

    開封府衙由府尹總領(lǐng),其下文職設(shè)一通判、一判官總領(lǐng)輔佐,再往下便是負責具體事務(wù)的推官三人,其中宋推官主要負責獄訟。

    按照規(guī)矩,檔案卷宗來了,必要先給他過目的。

    霍平臉上就有些尷尬,才要開口,就聽一陣響亮的罵聲從后院傳來。

    “狗日的,什么屎尿屁也往開封府丟,地方衙門都是吃白飯的嗎?!人都死了還上樹,擺明了尋仇,天理昭昭報應(yīng)不爽,查查查,查你奶奶個腿兒!”

    馬冰:“……”

    這確定是文官?

    好個以理服人!

    三人像被施了定身法,在門口僵住,眼睜睜看著路過的衙役們也隨著罵聲縮脖子。

    霍平小聲道:“宋推官……可能不大方便,卑職覺得不如改日再送?!?/br>
    謝鈺從善如流,“也好?!?/br>
    “呃,”馬冰提出建議,“我看你們好像現(xiàn)在也不太方便回去,時候也不早了,不如去我那里用午飯,順便再聊聊案子?!?/br>
    謝鈺迅速接受了建議。

    剛進藥園,王衡就站在廊下擎著大蒲扇朝她招手,“我給你看著火吶,一點兒沒糊。”

    小老頭兒還挺得意,美滋滋邀功,馬冰就豎起大拇指狠狠夸贊了一回。

    “好香好香!”霍平吸著鼻子贊道,“什么這么香?”

    廊下放著小火爐,爐子上燉著砂煲,熱氣頂?shù)蒙w子咔噠噠直響,云霧般的水汽從縫隙中噴涌而出,帶著濃郁的香味席卷四方。

    “山藥蓮子燉雞,”馬冰洗了手,用大手巾墊著開了蓋子,頓時濃烈了數(shù)倍的rou香撲面而來,“最近正值換季,合該補一補,正巧我看大家也有點上火,這藥補不如食補嘛,就做點東西吃吃,既滿足口腹之欲,又強身健體,豈不美哉?”

    蓮子養(yǎng)神安心,山藥補肺健脾,肥雞溫中補脾、益氣養(yǎng)血,這樣細細燉一鍋,連湯帶rou美美吃幾碗,最舒坦不過。

    “我一大清早就燉上啦,幾個時辰的悶炭小火慢燉,中間不開蓋不加水,端的骨酥rou爛?!?/br>
    馬冰用筷子戳了戳雞rou,嗯,軟爛,又用勺子舀出一點濃白的雞湯喝,哇,醇厚細膩,因撇去了肥油,一點不會膩人,等會兒吃完了rou,還可以用雞湯煮一碗面吃吃呢。

    “元大人呢?”馬冰順口問道。

    霍平熟門熟路去拿碗筷,聞言嘿嘿笑道:“這會兒估計在巡街?!?/br>
    沒口福啦,只能說天意如此。

    在某些時候,同僚情誼簡直不堪一擊。

    于是大家立刻拋棄元培,迅速圍攏坐下吃雞喝湯煮面,全身都吃得熱乎乎,果然暢快。

    中間馬冰問起那位宋推官,謝鈺就笑著搖頭,“他本是武將出身,后來打仗傷了身子,只好退下來。偏又閑不住,陛下想著他嫉惡如仇,就來開封府做個推官……”

    只是本性難移,雖做了文官,卻還是武將脾氣,經(jīng)常將其他衙門的人罵得沒脾氣。

    說起來,涂爻私下也常罵人,卻是引經(jīng)據(jù)典從不見半個臟字,被罵的可能得回家后慢慢琢磨才回過味兒來,然后輾轉(zhuǎn)反側(cè)氣個半死。

    宋推官則不然,他是燒刀子一般火辣辣的個性,什么狗血淋頭罵什么,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馬冰回憶了下方才聽到的,忍不住好奇,“當兵的這么會罵人嗎?”

    謝鈺喝湯的動作一頓,旁邊的霍平就拍著大腿笑道:“他以前是叫陣來的。”

    一時飯畢,謝鈺先去向涂爻說明情況,又避開推官們住的院子,繞路回自己的書房看卷宗。

    梁州被人挖墳掘墓吊尸的前任官員叫范石溪,如今雖人走茶涼,但好歹代表著朝廷的體面,皇上還是很重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