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間準(zhǔn)備早餐的時候，注意到廚房原先那塊褪色嚴重的墻壁，油漆已經(jīng)開始剝落，她摸了摸表面除了濕氣，這次還感覺溫溫?zé)釤?，天氣漸寒，她為了省電并不會在洗澡以外的時段開熱水爐，所以已經(jīng)可以確定破裂的水管是屬于隔壁鄰居的熱水管線。

    李有間立即把這件事情告知了陳咬金，一聽到是隔壁鄰居的問題，不用自己貼錢，陳咬金一改先前消極態(tài)度，嚷嚷著馬上要處理這件事情。

    李有間拜訪了隔壁鄰居，鄰居表示已受水費問題困擾許久，抓漏失敗幾次，現(xiàn)在只要能成功修復(fù)，都同意支付全額，同時提供了裝修的管線圖給李有間，她比對后發(fā)現(xiàn)先前的重拉水電工程做得太馬虎，部分與圖紙位置不符，才會造成鄰居這邊的墻面摸不到漏水，反而影響李有間家這一邊，因為受影響的范圍已經(jīng)很明顯，如果要快速處理，從自家墻壁鑿洞會更容易找到管線問題，李有間想要從工作室這邊調(diào)懂抓漏的水電師傅，上班時詢問了小胖敦，得知林秀秀雖然昨晚已經(jīng)回來了，但暫時不工作，黃牙則是今天被調(diào)去廟那邊幫忙了。

    〝你可以找金光嘍，他下午正好要過來裝系統(tǒng)傢俱，下班應(yīng)該可以協(xié)助你。〞

    〝金光是木作師傅，他也懂這個？〞

    〝金光以前是學(xué)水電的，懂得抓漏，唔沒見過他的技術(shù)，聽說論輩份還是阿虎的師哥，應(yīng)該是不錯。〞

    金光看著都四十幾歲人了，這輩份還是師哥，師傅算算都得多大年紀(jì)了。

    〝為什么金光現(xiàn)在專門做木作？〞

    小胖敦確定沒人在附近后，才壓低聲音說。〝雖然唔現(xiàn)在說的事情也算半公開了，但你聽完也別告訴他人。其實金光以前蹲過牢，木作就是在監(jiān)獄里學(xué)的，他做出了興趣，出獄后就直接改做這部份了。〞

    李有間感到驚訝，金光不像個惡人，問他犯了什么罪。

    小胖敦面露尷尬。〝聽說是被金光黨拿去當(dāng)人頭了，所以出來后，村里給他取了這個外號。〞

    …原來金光是金光黨的意思，呃，金光對這個大家挖苦給他取的外號還用得毫無心理壓力，這不是一般的心理素質(zhì)。

    午后，李有間見到金光穿著皺皺的polo衫，正在埋頭做事，湊前問他愿不愿意接活，金光也不管滿手木屑，直接抓了抓亂翹的頭發(fā)，黏了不少在頭發(fā)上，他表情有些困擾，提及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處理抓漏了，工具根本備不齊，但李有間早已用聽筒放大器檢查過，并且已經(jīng)畫出可能的范圍，只差鑿洞跟事后修補，金光考慮這個情況聽來還算容易，才同意去李有間家抓漏。

    李有間下班后載金光到家門口，試了幾次都卡鎖，正奇怪大門的鑰匙孔為何突然變得這么難使用，湊近看，發(fā)現(xiàn)鎖眼周邊有好幾道新刮痕。

    金光看李有間臉色古怪，問她怎么了。

    〝好像…有人試圖開過我家的鎖。〞而且技術(shù)還不怎么樣。

    金光一愣，轉(zhuǎn)看這款舊型鐵門。〝你家有沒有裝監(jiān)視器？〞

    〝沒有。〞

    〝你家有沒有裝安保系統(tǒng)？〞

    〝…那個很貴，沒有。〞

    〝那我要回家了。〞金光當(dāng)機立斷，扭頭要走，松垮的衣角立刻被李有間揪住。

    〝你就不能陪我一起進去看看嗎？〞

    〝不要！萬一賊還在里面怎么辦？〞金光拒絕得很乾脆。〝你別找我?guī)兔?，我不是打架那塊料！〞

    注視著眼前堅決離開的中年大叔，李有間想：雖然我們沒什么交情，但你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要把我單獨丟在這里，果然不是一般的心理素質(zhì)。

    捱不住李有間的哀求，金光這才勉為其難的答應(yīng)陪同，但他要求李有間走在前方。兩人為了防身，李有間手持從車里拿出來的鐵鍬，他則拿著一把剛剛在路邊撿拾來的木條。

    金光發(fā)福的大型身軀躲在李有間身后，確認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李有間才小心翼翼地打開門鎖。

    〝你一定要保護我喔。〞金光緊張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怼?/br>
    〝那個…你稍微放松我的…衣服后領(lǐng)，我才能往前走。〞

    每天都在進進出出的屋子，李有間此刻卻有一種入鬼屋的緊繃感，她看見放在客廳的那堆郵寄箱，全都保持在離開前的模樣。

    〝小偷好像沒成功進來，你看，這里的箱子一個都被沒動過。〞她側(cè)身跟金光說。

    金光畏畏縮縮的姿勢沒有改善，表情反而更加害怕，低聲說。〝闖、闖空門的人都會事先調(diào)查住戶生活作息。如果他不翻箱倒柜找財物，就表示他原先的目的，可、可能就不是來偷東西。〞

    言下之意，就是奔著獨居女性而來的。李有間明白金光的意思，后椎瞬間發(fā)涼。

    她握緊鐵撬，勸服自己手上還有武器，現(xiàn)今又有兩個人，帶著金光往前多走幾步，兩人躡手躡腳走到樓梯處。

    李有間先是注意到平日間置一旁的鞋子沒有如往常一樣并排陳列，其中一隻被踢到了兩步遠的地方，一只正，一只反。而脫鞋才能上去的樓梯，有幾處模糊的鞋印，方向是往上走的，兩人默契地一同往上看，原先上午出門前緊閉的門，此刻正虛掩著…

    〝好可怕，我能不能走了?〞金光順著李有間的目光看去，極小聲的說。

    李有間慘白著臉。〝走吧，我們一起走，出去就快報警。〞

    嚇壞的兩人一起輕聲慢步的往后退，李有間磕磕碰碰的老毛病關(guān)鍵時候又犯了，鐵橇撞到了后方的墻壁，發(fā)出了巨大的聲響。

    兩人同時看見樓上虛掩的門瞬間撞開了，這下裝都不裝，一起發(fā)出尖叫，爭先恐后往門口方向跑，只聽見樓梯間傳來急促腳步聲，蹦地一下，犯人直接跳下來，并在兩人背后大叫了一聲。

    〝金光？抓住她！〞

    這一叫竟然立即叫住了金光，他先李有間一步到門口，突然轉(zhuǎn)頭往后看。

    李有間原先尾隨金光身后準(zhǔn)備跟著出逃，發(fā)現(xiàn)自己后方的人竟能準(zhǔn)確叫出金光的名字，用驚恐地目光看向他，立即退到一旁客廳的箱子堆前，三人在客廳呈現(xiàn)一個三角對立的情況，彼此你看我，我看你，李有間立刻認出闖空門的人就是金毛，他舉著一把水果刀，手臂內(nèi)側(cè)有明顯的一片針孔淤青。

    金毛鼻青臉腫，光從五官認人有點困難，但他那頭發(fā)白的金發(fā)還是很好辨識。

    李有間雙手握緊鐵撬，姿勢像持劍一樣，她希望看上去能唬人，心里瘋狂想著到底該怎么逃出這個局面。

    〝金光，你怎么在這里？〞金毛穿著無袖背心，他持刀的手上全是傷痕。〝我今天非得弄死這個臭查某。〞

    〝為、為什么呢？〞金光看著很慌張，左右張望，好像不知道該選哪一邊。

    〝干恁娘！我好不容易說服秀秀加入…，她當(dāng)時情緒不穩(wěn)定，我先把她留在屋子里，等安撫好秀秀的情緒，我知道…我知道，她就會肯老實干了，結(jié)果昨天爬墻虎找了頂替的人，劉哥現(xiàn)在認為陳金龍一派的人做事更牢靠，張章知道事情沒成，沒給我錢，反打了我一頓。〞

    〝你怎么不老老實實跟著爬墻虎搞裝修！〞金光害怕地退后。〝師傅就是不想要我們再被張章逼著干壞事，才會叫我們跟著爬墻虎??！〞

    〝哪有什么壞事，賺錢都是好事，你說我們這么拚，天天流汗流滴，賺這點錢能有什么用？我缺錢?。〃暯鹈呀?jīng)厭煩了，他開始逼近李有間。〝你還不快來幫我？〞

    金光抓著木條，雖然害怕，卻照著他的要求，開始走向李有間。

    李有間退無可退，全身的寒毛直豎，她告訴自己眼下只能自救，咬緊牙關(guān)，手上的鐵撬指向更具有威脅性的金毛，她離門就這么點距離，需要想辦法靠自己闖出去。

    〝我他媽要把你當(dāng)豬仔賣了…〞

    碰的一下，金毛撲倒在地。

    金光舉著用力過猛，已經(jīng)打斷的木條，喊了李有間一聲，還不快跑！

    李有間短暫愣了一下，立即邁開腿，兩人使盡往外跑。

    等警方過來的時候，金毛已經(jīng)不在現(xiàn)場，附近的街口有閉路電視器，李有間的鄰居也指證了曾經(jīng)見到金毛在附近鬼鬼祟祟出沒過，金毛又做過臨時工，連身分字號都能從公司擋案調(diào)查到，警方認為找到他是遲早的事情，而金光大概把所有的勇氣都用在打了金毛那下了，現(xiàn)在又變得唯唯諾諾，連出庭作證都不愿意。

    〝早知道就不來抓漏了。〞金光嘀咕著。

    〝…你要是不來，我當(dāng)時獨自回家不就玩完了？〞李有賢無言以對，心里真是感激金光當(dāng)時的選擇，感覺這人隨時會轉(zhuǎn)變立場。

    〝你就膽大啦！硬要進屋子里看，我是真的很怕，現(xiàn)在心跳都還很快，我有三高，不要刺激我。〞金光摀著胸口，不斷責(zé)怪李有間。

    〝……〞李有間只好再三保證，抓漏的抽成會全部給金光。

    聽見熟悉的機車引擎聲，李有間往后看，果真是趙地錦。

    她怎么會在這里？李有間回頭再看金光，他立刻閃躲了視線。

    〝明天開始，你不用監(jiān)工了，你暫時搬到工作室去住。〞如果不是趙地錦的臉臭得兩米外都能感覺到她的憤怒，光聽這段話還像是出于保護她。

    李有間低頭以為會有一個至少安慰人的擁抱，但趙地錦的表情顯示著她目前最想對她做的清單里面，絕對不包含擁抱。

    〝怎么？〞趙地錦冷笑。〝你這是什么表情？〞

    〝我只是覺得…至少應(yīng)該照顧我現(xiàn)在的情緒吧。〞如果今天沒有金光的幫忙，或者來的犯人潛入做的稍微細心點，讓她難以察覺，今天她的命或許就得交代在這里了，就算人活著，也肯定會遇到足夠上社會新聞的恐怖經(jīng)歷。

    〝我不會照顧你的情緒！因為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為什么要我來cao這個心？〞

    趙地錦開始質(zhì)問她為什么不告訴自己，曾經(jīng)跟金毛這樣的人接觸過。

    〝我已經(jīng)警告過你，有事情一定要跟我說。〞

    李有間告訴自己這是老闆，冷靜，冷靜，可是視線開始逐漸模糊，她覺得很委屈。〝你不也什么都不跟我說嗎？我哪里會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我不是想用哭解決問題，我只是…很傷心。〞李有間控制不住自己，她用手把臉遮起來。

    趙地錦看著她。〝已經(jīng)平安了，才來掉眼淚？〞

    〝能別提我的眼淚了嗎？我控制不了我的眼淚，但是我可以跟你繼續(xù)談。〞她連語氣里的哭腔都控制不了。〝我確實被嚇到了，覺得很恐怖，再說，你讓我住在工作室，工作室在很偏僻的位置，我獨自在家難道就會安全一點？〞

    〝李有間，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我對你破口大罵？〞

    〝……〞這恐嚇不太像一般愛情劇的劇本啊，還真把李有間震住了。

    〝我住的荒郊野外，但我用的都是最好的防護系統(tǒng)，監(jiān)視器，防火材，防盜門，還有安保連線，我連鎖都是鎖匠解不開的指紋設(shè)計，你呢？破房子破門連墻壁都漏水。〞趙地錦冷笑。〝你住這種環(huán)境之前都沒三思過安全性的問題，現(xiàn)在才來流眼淚找我討安慰？還要我顧及你的情緒？〞

    〝……〞

    〝還有…金光跟我說，他想勸你離開都不行。〞趙地錦一說到這個，憤怒的語氣又開始飆高。〝你是真的有本事解決可能發(fā)生的問題嗎？就憑那把破鐵撬？你不是只會拿它來製造聲響而已？跌跌撞撞就是你的本事？金光說如果不是你打草驚蛇讓犯人察覺了你們的存在，甚至能直接報警抓到兇手。〞

    李有間眼角看見金光跑得可遠了，趙地錦接下來毫不留情把她罵了足足半個鐘。

    〝對不起。〞經(jīng)過半個鐘的洗禮，李有間眼淚早已經(jīng)乾了，她表示自己的行為不夠成熟，保證一定會改變自己跌跌撞撞的壞習(xí)慣，培養(yǎng)警覺性并且以后什么都會報備。

    〝我不想再說你什么，現(xiàn)在、立刻收拾東西。〞

    李有間趕緊跑回屋內(nèi)打包行李，老實照辦。

    當(dāng)她拖著行李箱到車子門口時，她感覺有人走到了身后。

    李有間心想，趙地錦這是終于要跟自己好好聊一下了嗎？

    回頭就看見金光嘿嘿笑。〝爬墻虎叫你順便載我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