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桑雙手環(huán)胸，他確實好看，但每次笑起來都讓程易和骨子發(fā)寒。

    「我不累，陪你聊天啊?！?/br>
    他站到程易和身旁，側(cè)頭說：「花花是人形邪釘，我先大膽猜測她在正常狀況下不受天神祭制約。但即便如此，我們這里也還是有四個人在。我在想，你要怎么生出四張人皮？」

    程易和搔搔下頷，也沒明說：「總是會有辦法?！?/br>
    「辦法？」宿桑決定將話先說在前頭：「希望你的辦法靠得住，別到時還要我?guī)兔??！?/br>
    程易和乾笑一聲。

    幸好宿桑也沒再繼續(xù)追問。他話題一轉(zhuǎn)，又說回兩條時間線的事：「其實我剛剛還有個關(guān)鍵沒說。你應(yīng)該有聽出來，為什么不問？」

    「我相信你有不講的理由。」程易和轉(zhuǎn)頭，他對上宿桑雙眸，沉默后說：「宿桑，拔除邪釘是我們邪物收容處的工作。你現(xiàn)在在這，沒有其他多馀的身份，你就只是??」

    微風(fēng)捎來鐵銹的咸。程易和望向宿桑疏淡的眼。他有時會在那雙珀瞳里撞見拍上岸的白浪，浪中五味雜陳，卻又頃刻就碎成浪花，什么也捉摸不著。

    程易和有時也會想，事情究竟是怎么變成這樣的？

    他們最初的愿望??離開七四樓，一起平凡的生活，難道是什么奢求嗎？

    程易和低聲說：「宿桑，你在這里，就只是我想保護的人而已。沒有其他身份了。」

    宿桑聽著。他閉眼，深吸了口氣：「當(dāng)然?！?/br>
    他勉強扯起一笑：「我除了是宿桑之外，還能是誰？」他們各有隱瞞，多說無益。宿桑搖頭，將話題導(dǎo)正：「我剛剛沒提怎么在兩時空間切換，現(xiàn)在來跟你說切換規(guī)則?！?/br>
    「想像這個空間是被觀測物，它若要更動，就只有當(dāng)沒有人在看它時，它才有機會做切換。所以關(guān)鍵是——這個空間覺得沒有人在觀測它?！?/br>
    宿桑知道程易和想問什么，他補充：「銹不適用于這個規(guī)則，他們的切換很隨機，所以白子才沒跟我們一起過去，瓊也沒馬上回來。不用擔(dān)心里面正在休息的人，花花身上那朵薔薇，一直都在觀測著她周遭空間?！?/br>
    宿桑說完，朝程易和勾了勾食指。

    程易和不明所以，但出于對宿桑的信任，他想也沒想就傾身靠近。

    距離逐漸接近，宿桑忽地勾唇，猝不及防將手掌覆上程易和雙眸，壞笑道：「來，閉眼?！?/br>
    現(xiàn)在這個空間只有他們兩個人！

    驚覺宿桑意圖，程易和猛地推開對方，但終究遲了一步。

    時空再次切換。

    瓊已經(jīng)不在這里，那些宛若霉菌的眼珠快速增生，從地底爬上一樓。眼球咕嚕咕嚕地轉(zhuǎn)，齊齊看向兩個憑空闖入的不速之客，程易和蹙起眉，叫出無怨握在手心。

    被推開的宿桑穩(wěn)住腳步，他環(huán)顧四周，貼心解釋：「能觀測空間的不只是人，這些眼球也算。放心，我只是想找個只有我們兩人的空間問些問題?！?/br>
    「想在我面前演好人，那就該要演到底。回答個問題不為過吧？」宿桑淡淡的說。

    「那首先??」宿桑揚眸問：「我想知道，當(dāng)初，到底是誰殺了兔子？」

    程易和沉默一陣：「我有說過是我了?！?/br>
    「理由呢？」兇手對宿桑來說不重要，理由才是關(guān)鍵。

    他搔搔下頷，給了個宿桑很熟悉的回答：「沒有理由。我冥頑不靈，想殺什么就殺，不需要理由?！?/br>
    滿口謊言。宿桑強壓著情緒，又問：「那顧如碰到的那隻？」

    「也是我?！钩桃缀驼f：「我手上有殺生后就能加速時間流逝的邪釘。我讓時間加速，用這理由拉你出畫，也說服顧如他們下樓幫我。十年前那場天神祭，我不想讓你再經(jīng)歷一次?！?/br>
    「程易和，你又說謊?！?/br>
    宿桑毫不留情地拆穿：「比起在乎我的感受，你更在乎我會不會因為入畫而找回以前的記憶。我會失憶是你搞的鬼？你真行啊，從哪找來這種可以抹消人記憶的邪釘？」

    「??a市的無底坑里發(fā)現(xiàn)的。兩年前的案子?！?/br>
    宿桑背在后背的指節(jié)緊縮到微微泛白，面上卻依舊沒什么變化：「你現(xiàn)在是在跟我開玩笑？」

    他那句反問難道是真想知道東西從哪找來的嗎？他才不在乎！

    宿桑原以為自己能忍住，但當(dāng)他反應(yīng)過來，拳頭已經(jīng)揮到程易和臉上。

    程易和沒有擋，也沒有閃，扎扎實實的挨了一拳后，有力的臂膀把人往懷里一拐。

    他喉結(jié)滾動，低沉的嗓音有些沙?。骸杆奚?，是我的錯，我道歉。」

    「你別生氣了?！?/br>
    他身上淡香舒緩了雙方緊繃的神經(jīng)，程易和將人按在懷中，話里有平時少見的專橫：「但我剛剛沒有騙你。」

    「我確實希望你忘掉十年前的天神祭，沒有那些在七四樓的記憶，你可以過得更好。」

    「??你希望?！顾奚Ｊ?。

    「那你有想過，我不想忘記以前的事嗎？」

    他掙扎著脫離那令人耽溺的溫柔，咬牙質(zhì)問：「你有想過??我不想忘記你嗎？」

    宿桑還想再罵，但他忽然看見有血從程易和手上滴落，浸溼無怨劍身刻槽。他本來是該阻止程易和強行用無怨撕出獨立空間來達成切換條件，但他沒有。

    宿桑罵到一半就收住聲，他只是看，安安靜靜的看。

    宿桑瞭然的笑了：「你總是這樣。什么都不說，也不曾問過我，就憑自己想法行事?！?/br>
    他鴉羽般的長睫垂落，情緒斂盡，幾秒之內(nèi)，已無方才罕見的失態(tài)。

    所有難以言說的心思在無聲中凝結(jié)，宿桑薄唇翕合，最后，很輕的說了一句。

    「程易和，我討厭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