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千紅一窟,萬艷同悲
姜眠薄如蟬翼的睫毛微微扇動,仿佛剛從一種令人窒息的深壓里被迫重啟,她在自己還呼出著熱氣的喘息里,感受得到額角和后背的濕汗。 費力地睜開眼,裴玄嶺不在,姜眠不知怎的松了口氣。她記起來今天應(yīng)該是民宿在皖南新店的開業(yè)典禮,裴玄嶺是不得不趕過去的。之前和她談笑的、在民宿里干活的小姑娘,大概照顧她乏了,正趴在不遠的塌上熟睡。 姜眠沒有驚動她,她微微曲肘,有些費力但最終還是成功地支起了身子,她透過對面梳妝臺的花鏡,看見了自己那張褪盡血色的臉幾乎隱隱能見到皮膚下青色的血管,那雙曾被盛贊的秋水剪瞳,只殘留著病態(tài)后的冷漠、麻木,索然無味。她扯了扯嘴角,低低地輕聲笑出聲來,喃喃自語:本來就是一場偷借來的人生,有什么資格讓別人頂替我被死神再收割一次性命……袁圓,你救錯我了呢。也許就是為了毀滅我這樣違逆天道的重生者,才會迎來降諸空難的懲罰。是我該死…我該死… 她覺得時間好像應(yīng)該過去了很長,長到足夠一只烏鴉在迷霧重重的森林里起飛、滑翔到墜毀,黑色的火焰燒灼吞噬著她的肌理,順著脊背,一直讓燒到地平線那股毀天滅地的紅光,賦予她雙唇最后的、像晚霞般漂亮的玫瑰色。她該長眠,她默念;她該自己贖罪以此獲得救贖,她懺悔。 姜眠的頭腦有點發(fā)昏,但是她下了狠心,努力撐起來,輕輕悄悄地扶著床頭站定。微微把窗戶開了一點縫隙,外邊在下著雨打芭蕉的深秋最后一場雨,潮濕卻沒有溫度的氣息飄進來,讓她的思緒多了一點清明。 姜眠默默地站在小窗前,透過窗隙望著窗外她一手設(shè)計、栽種和締造的亭臺院落,花木繁疏。良久,她垂下眸子冷淡地笑了笑,伸手拿到了掛在架子上的小包,里面裝著一不多的零錢和身份證;然后順手把梳妝臺上鎖的那格抽屜用指紋解開。他會知道拉開看的,她知道。 她輕手輕腳穿好鞋襪,像很多年前那個乖巧的小女孩一樣,認真地穿進牛角大衣,披上圍巾。在路過熟睡的小姑娘時,她猶豫了一會兒,取了一旁的便利貼和筆“我醒了出去透透氣就不打擾你啦,你安心休息會兒吧” 這樣,裴玄嶺就不會責(zé)怪這個小姑娘了。姜眠垂下眼睛,拽了拽胸前的小包想,她輕手輕腳地打開院門,撐開傘,就像什么也不會發(fā)生一樣,走進了雨幕里。 那天的大雨不知打落了多少屋前攢成片的粉紫淡黃的大花蕙蘭,花瓣滾落進泥水里,千紅一窟,萬艷同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