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憤怒？還是惶然？

    他不明白，明明他已經(jīng)達(dá)到了那個該死的要求——它要他松弛下來，要他放松，要他他媽的“不用力”！要他做一切與他本能相反的事！

    而他做到了！

    他做到了這一切，他以為自己終于可以得到認(rèn)可，然后正式拜入胡長老門下，但他卻得來了這么一句話——“去游歷吧。”

    說的難聽點，他加入天下第一宗，拜入這位傳說中的天下第一劍客門下，不是為了被扔到一旁讓他自己去“悟”的。

    他不是那些愚蠢的年輕的修士們，會聽信“加入xx宗是你的榮幸”這一套蠢話，宗門就跟公司一樣，員工是公司的新鮮血液，公司需要員工就和員工需要公司一樣，他拿了多少的年薪，肯定就意味著他已經(jīng)或是未來將會給公司創(chuàng)造出更多的價值——除非這個公司單純只是空殼燒投資玩的。

    所以他進(jìn)入天下第一宗時，并不曾像其他人一樣那么激動，如果他有激動的話，更多的也是因為他找到了最快地提升自己的渠道。

    天下第一宗意味著全大陸最集中的資源，最好的師資（如果可以這么叫的話），最高純度的靈氣，甚至最好的競爭者，一切一切都是最好的，他進(jìn)入天下第一宗，就是為了在這里一步一步超越所有人。

    而不是為了他媽的玄之又玄的……武俠小說一般的訓(xùn)練！

    沈青飛一路朝山下奔去的時候，知道自己的情緒有些失控。

    他其實不是不贊成狐貍師父的教育理念（？），也不是不相信對方，否則他也不會這么認(rèn)真地做了這些無聊事快整整一個月，他知道對方的意思，也能理解，但他還是憤怒，他不理解的是，有什么是一定要他下山歷練才能做到的？他參加華清宴是參加了個寂寞嗎？畢竟他才享受了一個月的天下第一宗的靈氣濃度就要離開，甚至還沒用到任何其他這個巨型宗門的資源。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盤旋深藏在他的憤怒之下的，是一股惶然與深深的恐懼。

    “等你悟到了，就可以回來了?！?/br>
    那如果他永遠(yuǎn)都悟不到呢？

    如果他永遠(yuǎn)不知道，自己離對方的要求究竟缺了哪一塊拼圖呢？

    這意味著他才進(jìn)入這個師門一個月，就被無限期地放逐了嗎？

    沈青飛捏緊了拳頭。

    他不會就這么坐以待斃。

    或許胡長老原本對他有絕佳的安排，但再絕妙的安排在只是水中月鏡中花的時候，沈青飛絕不會將自己的未來全部賭在上面。

    而且，他有系統(tǒng)不是嗎？

    雖然他現(xiàn)在卡在電力段位和信息段位中間上上下下，而且量子力學(xué)難學(xué)得要死，但至少它有明確的前進(jìn)方向，直白得不能更直白地將向前都道路擺在了沈青飛面前。

    或許他要潛心花上一年，兩年……數(shù)年……甚至數(shù)十年在他媽的量子力學(xué)上又怎樣？那也比一個虛無縹緲的歷練要短暫得多——至少數(shù)學(xué)期望上要短暫得多。

    憤怒與惶然中仍不忘嚴(yán)謹(jǐn)?shù)纳蚯囡w終于踏出了天下第一宗那道高得極具壓迫感的大陣。

    走出山門大陣的一瞬間，沈青飛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周圍靈氣濃度瞬間極速降低。

    他沒回頭，一路朝遠(yuǎn)處離開。

    .

    天下第一宗在遠(yuǎn)離所有凡塵俗世的地方，這意味著沈青飛花了好久才走出了真正意義上的“天下第一宗”的范圍。

    他神色復(fù)雜地看了眼前著恢宏的城墻，這座修仙者城市雖然壯麗非凡，但誰都知道遠(yuǎn)處看起來再原始不過的深山才是修仙者們真正神往的地方。

    沈青飛走入城內(nèi)，隨便找了家客棧住下，開始全力研讀系統(tǒng)中的課本。

    其實他已經(jīng)讀了太多遍，但依舊會出錯。

    沈青飛身為金丹期修士，雖然不需要身體上的休息，但精神上依舊會疲憊，所以在連軸學(xué)了七十多個小時的量子力學(xué)后，他終于忍不住決定出去走一走，徹底地醒一醒腦子。

    他不知道這座城市叫什么，但這里的繁華程度比之大陸中心洛州也不差什么，沈青飛打算去集市看看有沒有什么用得上又買得起的東西。

    他低著頭，從一個攤位看到另一個攤位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在他背后響起。

    “青飛？”

    沈青飛一怔，回頭看去，站在街盡頭處的，赫然是一月以前與他在華清宴后分別的傅遙。

    傅遙見到沈青飛回頭，不禁面露喜色，三步并作兩步，踏到他面前：“青飛，你怎么在這？”

    第76章

    面對傅遙的疑問, 沈青飛本應(yīng)假作無事發(fā)生——他本性如此，他受不了別人同情他，更何況那人是傅遙，他對傅遙一直抱有一種過度的競爭意識。

    而且這件事解釋起來太過繁雜。

    但不知為何, 他最終還是選擇將一切和盤托出。

    他和傅遙回到了他住的那間房客棧, 然后布好隔音陣, 他才開始將這一個月的事情慢慢道來——雖然其實也沒什么好講的。

    傅遙聽完沈青飛的敘述，并未露出同情和遺憾的神色——謝天謝地——而是也開始苦思冥想起來沈青飛他師父到底是要他下山悟什么……

    沈青飛看他皺著眉思考的樣子, 故作輕松地打斷了他：“無妨，時機(jī)到了自然就會知道了——如果真有那么個時機(jī)的話?！?/br>
    這話倒是很符合傅遙的人生準(zhǔn)則，于是他笑著點了點頭：“那你不如和我一起吧，我本來就是要到處跑的, 這樣我們也好做個伴……”

    沈青飛剛想拒絕——因為他其實并不打算真的去游歷，而是打算專心突破系統(tǒng)段位，他對面的傅遙卻突然怔住了。

    沈青飛皺眉：“怎么了？”

    傅遙面上閃過一絲猶豫：“青飛……你的修為是出什么問題了嗎？”

    這次換沈青飛愣住了。

    “你的修為……與華清宴時幾乎沒有任何差別，一絲一毫都沒有?！?/br>
    “青飛，你的修煉出什么岔子了嗎？”

    傅遙臉上是再真切不過的擔(dān)憂，沈青飛嘆了口氣。

    “我的功法只有上半冊, 下半冊要我通過某個考驗才能獲得，我現(xiàn)在還沒通過?！?/br>
    “呼——”傅遙突然松了口氣, 笑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啊, 嚇?biāo)牢伊?，我還以為出什么事了呢！”

    傅遙的放松感染了沈青飛——也的確，修仙者的生命以百年計, 普通修士為了一部天階功法耽誤上百年也心甘情愿, 他確實不該將自己逼得太急, 更何況，他原本計劃中達(dá)到弦段位就不會太早，只是他達(dá)到金丹的速度太快，甚至超出了他自己的預(yù)計而已。

    傅遙又恢復(fù)了原本無憂無慮的笑容，但他臉上又出了另一種猶豫。

    沈青飛經(jīng)過這一段時間的“訓(xùn)練”，雖然沒有真的變成了一個“放松”的人，但無疑確實心直口快了一些，于是他直接向傅遙問道：“怎么了？你看上去像是有什么想說的?！?/br>
    傅遙于是猶豫著開口：“青飛……你練的可是風(fēng)靈子的功法？”

    沈青飛皺眉：“你認(rèn)得出來？”

    傅遙點了點頭：“雖然你沒用過任何風(fēng)靈子標(biāo)志性的法術(shù)，但我聽我娘講過風(fēng)靈子的功法特性——可自行運轉(zhuǎn)，所以我認(rèn)得出來。”

    沈青飛點了點頭：“原來如此?！?/br>
    傅遙接著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并未聽過風(fēng)靈子有留下任何考驗……他應(yīng)該沒有想過要收徒，更沒有想過要傳授其他人自己的本命功法?！?/br>
    沈青飛抿了下嘴，含糊地解釋：“我所說的考驗，并非是風(fēng)靈子前輩留下的，你可以理解為，有人擁有一份那功法的復(fù)刻，然后自己立了個考驗，讓通過者可以得到功法?！?/br>
    傅遙看上去若有所思，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那考驗難嗎？”

    沈青飛幾乎是苦笑了一下：“難。不能更難了。說實話，我甚至有想過或許等我死都拿不到那下半冊功法了。”

    “不過如果我真的確信自己過不了這個考驗，也不會死嗑風(fēng)行總綱不放，你放心，這世上總有別的風(fēng)系功法可用?！?/br>
    傅遙看著他：“那你有沒有想過……去找風(fēng)靈子拿那下半部功法呢？”

    沈青飛一愣：“什么意思？”

    傅遙：“風(fēng)靈子的確銷聲匿跡了沒錯，但我大概知道他在哪?！?/br>
    沈青飛猛地站起身來，呼吸幾乎變得有些急促。

    他早就將“系統(tǒng)段位升級至弦段位”與“得到風(fēng)靈子版本的《風(fēng)行總綱》”死死地綁在了一起，從未想過還有別的路可走——但的確有別的路！

    他猛地抓住傅遙的手臂：“他在哪？”

    傅遙看了眼沈青飛放在他小臂位置的左手，然后抬起頭來對他說：“北地?！?/br>
    .

    “當(dāng)年陸巡身死，風(fēng)靈子不肯接受這個結(jié)果，便將他封在了北地地底，保他rou身不朽，靈魂不滅。”

    “他自己則試圖找出怎么將陸巡轉(zhuǎn)為鬼修的方法。”

    “當(dāng)時——或者說，全大陸有史以來唯一的鬼修便是獵者，那個在靈魄出竅狀態(tài)下服用了鳳鳴的人，風(fēng)靈子花了大力氣去尋他，或是尋找他曾經(jīng)留下過的痕跡?！?/br>
    “但是獵者幾乎從未真正現(xiàn)世過，他對修仙界的人來說，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甚至沒有幾個人真的相信他存在。”

    “風(fēng)靈子當(dāng)時的舉動在許多人看來，無疑是走投無路之舉?！?/br>
    “他沒找到獵者，于是他開始用其他修士實驗鬼修之道，此舉惹了修仙界的眾怒，才有了后面的故事?！?/br>
    “他其實贏了那場三大宗的圍剿，但之后依舊銷聲匿跡……便是來到了北地地底，他藏匿陸巡的地方，從那之后，風(fēng)靈子這個名字就徹底消失在了修真界?！?/br>
    沈青飛看向這茫茫的雪海，耳邊回蕩著傅遙娓娓道來的當(dāng)年的故事。

    再一次踏上北地的土地，這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沒有經(jīng)過一絲一毫?xí)r光的洗禮。

    “這邊?！?/br>
    傅遙也不知是怎么在這四面八方都是一模一樣的景致的情況下分出方向的，但他的確胸有成竹地帶著沈青飛在雪地里目標(biāo)明確地朝某處飛去。

    他們倆不知飛了多久，傅遙突然出聲：

    “到了。”

    他們腳下依舊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地，這周圍既沒有火山，也沒有任何靈植，幾乎是空白一片，就如同他們剛剛經(jīng)過的所有地方一樣。

    但既然傅遙說到了，那便一定是目的地了。

    “風(fēng)靈子與陸巡如果這些年沒有離開的話，便是在此地往下百米處?！?/br>
    沈青飛皺了皺眉：“穿透百米的地層倒不是問題，但這樣應(yīng)該會被風(fēng)靈子認(rèn)為是敵襲……”

    傅遙點了點頭：“沒錯，所幸北地最常見的生物便是雪鼠，雪鼠喜好打洞，因此北地的地底幾乎是四通八達(dá)的地道，我們假裝誤入就好了?！?/br>
    沈青飛緩緩搖了搖頭：“不是我們，是我。此去危險，你不必跟我一起冒險?！?/br>
    傅遙笑了起來：“恰巧相反，我不得不去，因為我是這世上唯一一個擁有獵者的鬼修功法的人，也是唯一一個能將這場會面變得不那么危險的人。”

    沈青飛愣住了：“你有鬼修功法?！?/br>
    傅遙“嗯”了一聲：“當(dāng)初我娘擔(dān)憂傅家容不下我，便對我說如果實在危險，便只能行金蟬脫殼一招了?！?/br>
    沈青飛抿了抿嘴。

    傅遙說得輕松，臉上的笑意甚至沒有淡化一分，但他越是如此，這句話背后隱藏的痛苦與殘忍便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