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鸞 第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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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是他!我們根本沒碰著他,這人就說被我們撞斷了腿,想訛我們錢!”荔慈恩指著地上的男子,大聲道。 “不是,大人,你不能聽她們瞎說,我分明就……” 男人話沒說完,將領(lǐng)模樣的人打斷他,說道: “張五,你去看看他的腿,是不是真的斷了。要是沒有斷,就給他打斷?!?/br> 訛詐的地痞一聽,嚇得爬起來就跑,那靈活自如的身段,讓荔知想起了前一刻還風(fēng)癱下一霎就翻身爬樹的謝蘭胥。 不過,論演技,還是差謝蘭胥遠(yuǎn)了。 眼見地痞碰瓷的陰謀被戳破,圍觀人群響起一片贊嘆聲。 “謝過這位大人,要不是大人路見不平,我們兩姊妹就要被這潑皮賴上?!崩蟠榷髀氏认?qū)㈩I(lǐng)福身致謝。 “無妨,這本就是我的分內(nèi)之事?!睂㈩I(lǐng)看向荔知,目光友善,似有深意。 荔知順勢攀談:“我和我meimei姓荔,在蓬溪馬場當(dāng)差。不知這位大人貴姓” “免貴姓秦,名訥。任翊麾校尉?!彼f“既在蓬溪馬場,便請兩位代為向殿下問好。若無其他事情,在下身有公差,先走一步。” 荔知和荔慈恩行禮,目送秦訥和他的兵卒離去。 袖口之中,她緊緊攥著一物,面上卻分毫不顯,神色如常。 兩人在日落時(shí)分回到城門處,駕駛牛車的老張已經(jīng)在牛車上等待多時(shí)。 回到馬場后,荔知和李管事交接今日的工作,然后和荔慈恩一同步行回到住宿的小院。 待到夜深后,她輕聲輕腳走出房門。 澄凈的月光灑滿院落,周圍的房間已熄燈,唯有謝蘭胥房內(nèi)還亮著昏黃的燭光。 荔知舉目四顧,見四下并無異狀,上前叩響謝蘭胥的房門。 謝蘭胥開門后,請她入內(nèi)。荔知講明今日所遇之事后,取出一封蜜蠟封口的信雙手遞出。 “這是”謝蘭胥抬眼看她。 “潑皮離去之前,趁亂將這一封信塞給了我。”荔知斟酌道,“之后秦訥又眼神示意,特意提醒我向殿下問好。所以我想,這封信是秦訥托我轉(zhuǎn)交給殿下的。” 這樣的轉(zhuǎn)折,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哪會(huì)有這么巧的事,她們碰巧遭人訛詐,又碰巧遇到巡邏的將士解圍。 秦訥最后說的話,問好是假,送信才是真。 謝蘭胥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信。 “坐下說罷?!?/br> 兩人在一張屋內(nèi)唯一一張小方桌前坐了下來。謝蘭胥拿出一把拆信刀,輕輕割開封口。 荔知拿起油燈旁的小剪子,挑了挑燈芯。 屋內(nèi)霎時(shí)亮堂。 不多時(shí),謝蘭胥讀完了信。 荔知屏息以待,卻見他唇齒間露出一絲微笑。 “他是南楊秦氏的后人。” 從荔知的神情上,他看出她對這個(gè)南楊秦氏沒有概念,進(jìn)一步解釋道: “河平五年,南楊秦氏在黨派傾軋中遭誣告陷害,是太子暗中斡旋,才保下一族性命。秦訥正是南楊秦氏這一代的男丁之一。信中說,他為了報(bào)一族之恩,告別父母,自愿參軍。聽聞我被流放到鳴月塔后,他一直在軍中活動(dòng),終于于一月前調(diào)派到了這里?!?/br> “殿下覺得此人可信嗎”荔知問。 “自我抵達(dá)鳴月塔,向我投誠者數(shù)不勝數(shù)?!敝x蘭胥說,“若要一個(gè)個(gè)去分辨誰真誰假,總不免會(huì)有一失。” “殿下的意思是” “我只信你,般般?!敝x蘭胥說。 昏黃的燭光閃了閃,少年眼中的光也在閃動(dòng)。 他講得這樣真,若非荔知知道他是怎樣的人,都要忍不住相信他的話。 他天生一張澧蘭沅芷的臉,好似永遠(yuǎn)坦誠,永遠(yuǎn)無暇,好像永遠(yuǎn)也不會(huì)講騙人的話。 “殿下會(huì)騙我么”荔知問。 “不會(huì)。”他毫不猶豫。 卻句句騙人的話。 荔知不會(huì)相信他,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眼前的人和自己一樣,為了達(dá)成目的,什么都可以犧牲,什么都可以出賣。 “……我信殿下?!彼齼叭恍Φ?。 和自己一樣。 胸腔里空蕩蕩的人。 第二日,天邊剛蒙蒙亮,荔知踏上了前往馬廄的路。 在半路上,她遇到了昨夜失約,沒有出現(xiàn)在山坡上的黑火。 黑火獨(dú)自一人走在路上,周圍的馬場奴仆都故意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荔知注意到他模樣有些奇怪。 “黑火!”荔慈恩大聲喊了出來,無畏周圍異樣的目光,大幅度地向黑火揮舞著手臂。 黑火拘謹(jǐn)?shù)爻齻凕c(diǎn)了點(diǎn)頭,停下腳步等著兩人靠近。 “你昨晚去哪兒了這是摔了嗎”嘉穗詫異地看著黑火腳下。 黑火原本就破破爛爛的褲腿這下完全成了一縷一縷的碎布,在那些碎布片下,銅色的皮膚上有著好幾處擦傷。 “遇到一個(gè)人,”黑火說,“武功很高,打不過?!?/br> “比黑火師傅武功還高”嘉穗大吃一驚,不敢相信世上還有比黑火武功更高的人。 “打不過?!焙诨饟u了搖頭,“他用劍,我以為要死了。但是,沒殺我。不知道為什么,走了?!?/br> 黑火比比劃劃,用笨拙的言語努力解釋昨晚的情景。 “沒來,對不起?!彼f。 “沒關(guān)系,你沒事就是萬幸?!崩笾犓f完,也不禁皺起眉頭,“你有看清他的長相嗎是馬場里的人嗎” 黑火搖了搖頭。 “我看得很清楚,不是,沒有見過?!?/br> “這就奇怪了……不是馬場的人,怎么會(huì)到這種地方來”荔慈恩滿臉疑惑。 荔知同樣也沒有答案,但她模模糊糊有種直覺,此事和謝蘭胥有關(guān)。 “自我抵達(dá)鳴月塔,向我投誠者數(shù)不勝數(shù)。” 蓬溪馬場遠(yuǎn)離城鎮(zhèn),這里除了馬就是馬糞,如果不是馬場相關(guān)人員,只能是從外邊來找謝蘭胥的。 謝蘭胥的人,為何又要對黑火動(dòng)手 荔知想不明白,但好在黑火并沒大礙,對方?jīng)]有殺意。 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武功高手因?yàn)樘^神秘,幾人談無可談,很快就轉(zhuǎn)移開了話題。 當(dāng)天晚上,荔知再去山坡,黑火又在那里等著他們了。 還是一模一樣的躲閃搖蕩的木頭。 荔知三姐弟越來越好了,嘉穗雖然不練了,但她負(fù)責(zé)在一旁為眾人鼓氣加油,再在誰挨了一木槌時(shí),捂嘴啊呀一聲。 夜色過半,荔知帶著一身青痛和疲憊回到小院,打算打水洗澡。 她將水桶扔入井中,吃力地往上拉扯麻繩,忽然,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握著她的手一并使力。 荔知側(cè)過頭,謝蘭胥的側(cè)臉近在咫尺。她的呼吸,直接落在他的臉頰。 她一個(gè)愣神,水桶已經(jīng)來到井上。謝蘭胥松開她的手,輕輕一提,水桶就來到了地面。 他的身上帶著夜露的寒涼氣息,就連身上穿的衣裳,也是白天的那一身。 但他分明就是從屋里走出,連那屋門都是敞開的。 要么就是他在她前腳回來,要么就是從他屋里,有其他手段通往外界。 “為何這么吃驚”謝蘭胥問。 “……沒想到殿下竟然還沒睡?!?/br> “你也沒睡?!彼f。 “看來是緣分?!?/br> 謝蘭胥看著她,微微笑了。 “是緣分?!?/br> 荔知在月下和他四目相望,也笑了起來。 緣分也有許多種。 而謝蘭胥可能永遠(yuǎn)都不會(huì)知道,他們的緣分屬于最險(xiǎn)惡的一種。 兩個(gè)獵人的狹路相逢。 沒有溫情,沒有治愈,只有兩個(gè)欲壑難填的野心家,站在同一根狹窄的獨(dú)木上博弈。 看最后是誰,混淆了真情假意。 第47章 暮去朝來, 時(shí)光褪去草甸上青翠欲滴的碧色,絢爛多彩的山花不知不覺消失,只余隨風(fēng)飛散的草種,宣告著秋天的到來。 荔知所在馬廄里的那匹懷孕母馬如期臨產(chǎn)。 小馬駒誕生的那天, 她和謝蘭胥在馬廄里守了一夜。 鋪滿干爽草料的地面就是他們的特制長榻, 一碟莓果干是荔知在夏天摘下來腌制,留存到秋冬食用的小零嘴, 旁邊還有一個(gè)裝滿清水的皮水袋, 用于需要時(shí)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