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龍榻爬不得 第70節(jié)
退一步講,就算陶臨淵對能夠力排眾議讓她當(dāng)上皇后,那他日后就不會娶其他世家大族的女子為妃嗎? 必然是會的,并且這些女子的父親和兄長還會是朝內(nèi)的中流砥柱,達(dá)官顯宦。 而她的父親和兄長,要么窩囊地死在金人馬蹄下,要么被幽禁于皇陵。 她在后宮的全部底氣,只有那個男子的寵愛。 這樣不對等的感情,她不敢去接受。 涼風(fēng)入窗,吹亂了女子鬢角碎發(fā),也吹冷了她十七年間頭一次暖起來的心。 ———— 一場秋雨過后,天氣驟然轉(zhuǎn)寒。 清晨,京郊碼頭上卻極為熱鬧,商賈們都忙著趕在入冬前囤積好貨物,免得天冷下來后河道凍結(jié)。 突然,數(shù)隊兵馬涌入碼頭,為首官兵神情肅然,下令即刻清理碼頭上的人群。 不明所以的百姓被官兵趕到渡口兩岸,瞧見官兵們清理完臟亂的碼頭,又有數(shù)十名侍女上前在在地面上灑龍腦香驅(qū)散異味。 “好大的陣仗啊,不知是哪一位達(dá)官貴人來到京城,竟讓宮里的人準(zhǔn)備得這般隆重?” “你沒聽說嗎?當(dāng)今圣上的親meimei,也就是長公主在十四年前染上瘟疫,后來得一位圣僧指點(diǎn),因長公主的名字里有一個清子,必須找一個三面環(huán)水,一面環(huán)山的福澤之地養(yǎng)到十七歲,才能接回京城。” “三面環(huán)水,一面環(huán)山,那不就是宣州城嗎?” “是啊,傳言長公主到了宣州城后,病很快就好了,于是先帝讓長公主留在莊子里養(yǎng)著,等到年滿十七歲再接回宮中?!?/br> 渡口的百姓們議論紛紛,不由對這位從小長在宮外的長公主充滿了好奇,想要一睹其風(fēng)姿。 半柱香的時辰后,一艘雕龍畫鳳,華麗高貴的船舶駛?cè)氪a頭。 不一會兒,只見一位頭戴帷幔,身著逶迤白梅蟬翼紗裙的女子在眾人的簇?fù)硐驴畈蕉觥?/br> 女子步伐優(yōu)雅,裊裊婷婷,舉止從容,裙上用浸染過珍珠粉的銀線繡著淡雅的白梅花瓣,精致清雅,中間以璀璨奪目的紅寶石點(diǎn)綴,在日光下猶如流霞,透著矜貴的皇家氣質(zhì)。 一陣河風(fēng)拂過,輕輕吹起帷幔一角,露出女子半張盛顏仙姿,若驚鴻一瞥,很快被垂下的帷幔擋住。 有幸窺見公主尊容的百姓發(fā)出了驚嘖聲,而那些沒有瞧見的百姓則是伸長了脖子,更想知道讓人驚嘆連連的神秘公主長得是何模樣? 可惜公主很快就登上馬車,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車廂內(nèi),魏無晏手捂胸口,感受著胸膛內(nèi)劇烈震動的心跳。 這還是她頭一次身穿女裝,在如此多人的注目下行動,這種感覺比她以往上朝時還要緊張。 畢竟在金鑾殿里,百官的目光都集中在蛟龍大人身上,就算她這只小泥鰍在龍椅上打瞌睡,都不會惹人注意。 “京城果真是繁花迷人眼!殿下,奴婢剛才聽碼頭那些書生都稱贊您是窈窕神女顏?!?/br> 寶笙興奮道,現(xiàn)在還覺得自己在夢境里,稀里糊涂地就成了當(dāng)朝公主的貼身侍女。 起初,她以為自己知曉魏無晏的身份后,定會被滅口。還好殿下人美心善,念及她們主仆二人的情誼主動與攝政王求情,這才留下她一命。 寶笙打量車廂里的布置,真是比她們以前在宣州城的馬車要華麗萬倍,所有的器皿都鑲嵌著金邊,茶幾也是名貴的紫檀木,案上的紫銅鎏金香爐升起裊裊白煙,聞著就覺得心神都松弛了下來。 她實(shí)在不明白魏無晏為何放著金尊玉貴的神仙日子不過,非要獨(dú)自一人跑到宣州城,被催債的人逼得秉燭伏案,靠著畫秘戲圖掙錢。 “奴婢還以為攝政王今日會來碼頭接殿下回宮呢?” 聽到寶笙的話,魏無晏眸光微微一暗。 自從上一次她與攝政王不歡而散后,男子就沒在她面前出現(xiàn)過,只留下薛錳守護(hù)她一路上京。 聽薛錳的意思,攝政王為了陪她在宣州城過花燈節(jié),將金國的兩個王子涼在驛館一個多月,金國大王子完顏赤烈覺得攝政王是在故意怠慢自己,一怒之下將鴻臚寺派去安撫的官員給打了。 此事一經(jīng)傳開,惹得京中文人墨客們紛紛指責(zé)金人蠻夷不化,就不該與他們坐下來議和,而是將他們直接打回燕山腳下,讓他們在苦寒之地自生自滅。 當(dāng)然,也有部分有遠(yuǎn)見的人指出圍師遺闕,窮寇勿迫,若是大魏逼迫得緊了,沒準(zhǔn)兒惹得金人急紅了眼和大魏拼個你死我活,豈不是讓隔岸觀火的南帝有了可乘之機(jī)。 總之,完顏赤烈暴打鴻臚寺官員一事,無論在朝堂還是民間都掀起不小的風(fēng)波,陶臨淵不得不快馬加鞭趕回宮中處理此事。 魏無晏垂下雙眸,開口道: “攝政王日理萬機(jī),自然不可能來接我這個流落在外多年的公主。寶笙,你要切記,宮里不比宮外,一言一行都要在心里揣摩再三,不然日后捅了簍子,無論是皇上還是長公主,都救不了你。” 寶笙聽到魏無晏肅然的語氣,立刻點(diǎn)點(diǎn)頭: “殿下放心,奴婢進(jìn)了宮后一定會閉緊嘴巴,謹(jǐn)記奴婢就是莊子里服侍您的小丫鬟,得殿下青睞才帶入宮中?!?/br> 魏無晏敲打完寶笙,倚靠在矮塌上閉目養(yǎng)神。 不一會兒,車軸緩緩?fù)O拢嚭熥颖蝗擞赏庀崎_,融融日光照射進(jìn)來。 “殿下,奴才受攝政王之命特來接您回新宮殿?!?/br> 魏無晏看向詹公公熟悉的笑臉,突然感覺自己真是回到了宮中。 下了馬車,魏無晏乘坐宮攆到了新宮殿。 她抬起雙眸,看向日光下金光燦燦的漓錦殿,面露驚訝之色。 詹公公忙上前解釋道: “除了皇后的翊坤宮和皇上的福寧殿,就數(shù)漓錦殿離垂拱殿最近,攝政王特意讓工部重新修葺了漓錦殿,內(nèi)侍省挑選的器皿和家飾都是庫房里頂天好的。攝政王說,長公主離開宮時年紀(jì)雖小,但終歸是打漓錦殿出來,如今虞嬪娘娘不在了,長公主以后就是漓錦殿的一殿之主?!?/br> 魏無晏走進(jìn)裝飾一新的新宮殿,內(nèi)心一陣恍然。 自從她被群臣糊里糊涂推上皇位,已有一年多沒有踏入漓錦殿,如今再次來到她與母妃曾經(jīng)相依為命的宮殿,感觸頗深。 書房內(nèi),殘破的書架已被置換成全新的黃花梨博古架,她曾經(jīng)翻閱過的書籍和畫冊都被整整齊齊碼放在一起。 “殿下一路勞頓,不妨先歇一歇,攝政王還在垂拱殿處理政事,酉時會來漓錦殿陪殿下用膳?!?/br> “好,有勞詹公公?!?/br> “嘿喲,長公主殿下真是折煞奴才了。” 詹公公一面點(diǎn)頭哈腰,一面領(lǐng)宮人退出殿外。 魏無晏看著詹公公離去的背影,唇角蕩起淺淺的笑容,心想詹公公年紀(jì)也不小了,還要陪她與攝政王上演“指鹿為馬”這一出戲,裝作全不認(rèn)識她的模樣。 哎...在后宮討生活的人,果然一個個都是演技了得。 魏無晏清楚攝政王鬧出這么大陣仗,就是為了讓朝中百官盡快接受她的新身份。 環(huán)視煥然一新的漓錦殿和一眾陌生的新宮人,她微微蹙起眉心,也不知曾經(jīng)幫助她逃出行宮的蕊心,呂太醫(yī)和文鴛都怎么樣,有沒有遭受到皇城司的嚴(yán)刑逼供? 方才,她想從詹公公口中打探他們?nèi)齻€人的安危,無奈詹公公是個滑不溜手的老泥鰍精,面對魏無晏的旁敲側(cè)擊,要不裝傻充愣,要不閉口不言,讓她無從下手。 看來,只能等著攝政王今夜來時,她親口向?qū)Ψ酱蛱揭欢恕?/br> 舟車勞頓數(shù)日,魏無晏渾身疲憊,她原本只想在美人榻上小憩一會兒,等候攝政王回來,主動彌補(bǔ)一下君臣二人之前鬧出的不快,也好為蕊心他們?nèi)碎_口求情。 可一沾上松軟舒適的錦衾,她忍不住闔上越來越沉的眼瞼,沉沉睡了過去。 當(dāng)她醒來時,窗外已是月掛枝頭。 魏無晏坐起身,身上蓋著的月色狐裘大氅從肩頭滑落,她拾起斗篷,抬眸看隱隱透出燭光的書房。 殿中的宮人不知都去哪了,魏無晏只好一手挑著宮燈,一手抱起狐裘大氅,一步步朝著書房的方向走去。 撥開層層紗幔,繞過屏風(fēng),桌案后攝政王挺拔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 一豆?fàn)T光溢滿了整間書房,男子一襲象牙色金蟒刺繡長袍,窗外是皎潔的月色,襯得他五官深邃,俊美出塵,仿若是銀盤上不戀紅塵的清冷謫仙。 聽到她走來的動靜,男子沒有抬起頭,依舊神情專注盯著桌案上的奏折,語氣平淡: “陛下醒了?” 四下無人時,他還是更習(xí)慣喚她陛下。 魏無晏點(diǎn)點(diǎn)頭,過了片刻才意識到對方看不到,于是輕聲道:“攝政王還在處理公務(wù)?” 陶臨淵沒有明確回應(yīng),只是招手示意小皇帝走近一些。 魏無晏稍稍遲疑了一下,可想起蕊心三人的性命還掌握在喜怒不定的蛟龍大人爪中,只好順從地走過去。 女子裊裊身姿,投映在山水屏風(fēng)上,落下一道嫵媚的倩影。 陶臨淵緩緩抬起長眸,看向籠罩在燭光中的小皇帝,少女剛剛睡醒,嫩頰白里透紅,一對水眸波光粼粼,仿若含著露珠的嬌花,稍稍一用力,就迫得花蕊吐出露珠。 男子漂亮的眸子微微瞇起,眼尾勾起一抹風(fēng)流,他撩開衣擺,拍了拍自己的大長腿,示意女子坐上來。 魏無晏雙頰紅暈更甚,她放下宮燈,又將狐裘大氅掛在架子上,才磨磨蹭蹭地走過去。 女子伸出纖纖素手,搭在男子寬闊的肩頭,不堪一握的腰肢在燭光中微微擺動,隨著玉足輕輕踮起,裙擺下露出一截纖細(xì)瑩白的足裸,在月光下婉若瓊玉。 叮咚一聲脆響在寂靜的書房中響起,是二人腰間玉佩相撞的聲音。 這聲響仿若是撞在魏無晏的心尖上,讓她本就僵硬的身子輕輕一顫。 陶臨淵凝視低垂著小腦袋的小皇帝,深幽眸光落在少女嬌艷欲滴的耳垂上,薄唇勾起若有若無的淺笑,他拾起桌案上的一盞清茶,淡淡道: “陛下剛剛睡醒,先喝口茶水潤潤嗓子?!?/br> 魏無晏應(yīng)了一聲,接過茶盞淺啜幾口,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她看向桌案上鋪散的紙張,待瞧清楚紙上的內(nèi)容,一對兒明眸因驚訝地?fù)蔚脠A溜溜,就連口中的茶水都忘記咽下去,鼓著圓潤雪腮直勾勾盯著畫中內(nèi)容。 她方才步入書房時,瞧見攝政王神色專注,伏案不言,本以為對方在處理什么十萬火急的奏折。 可當(dāng)她的目光落在“十萬火急”的奏折上時,腦中好似被人點(diǎn)上一把火,燒得她神志都崩斷了。 這...這不是她以前在宣州城小院里畫的春宮草圖。 因只是粗略繪畫的草圖,畫中纏綿的男女只勾勒出身形和姿態(tài),臉上依舊是一片空白。 陶臨淵從目瞪口呆的小皇帝手中取下茶盞,伸手點(diǎn)了點(diǎn)女子鼓起的雪腮,笑道: “微臣很喜歡這幾張畫,就留了下來,可惜畫中內(nèi)容并不完整,還請陛下為微臣補(bǔ)全畫中內(nèi)容?!?/br> 第53章 金口玉言 魏無晏感受到她的掌心被男子放入一桿狼毫筆, 于是努力收攏起燒焦的神志,她抬頭看向鳳眸含笑的男子, 認(rèn)真問道: “愛卿可否告訴朕, 蕊心,文鴛和呂太醫(yī)他們現(xiàn)在何處?” 陶臨淵漆色眸底笑意轉(zhuǎn)淡,語氣依舊淡淡:“這三人里應(yīng)外合, 不僅給御林軍下蒙汗藥,還協(xié)助陛下離開行宮, 置陛下性命于險境, 已被微臣下令關(guān)押至地牢。” 得知三人還活著,魏無晏松了口氣, 懇切求道:“他們都是受朕致使才會給御林軍下藥,愛卿既然都原諒了朕, 不如高抬貴手,饒過他們?nèi)税桑俊?/br> 陶臨淵盯著小皇帝閃動的盈盈水眸, 道:“陛下補(bǔ)全畫中內(nèi)容,微臣便放了這三人?!?/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