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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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道謝哪里行? 張乘急于平穩(wěn)糧價,得了孟月池的助力,他自然也得投桃報李。 “這些就是許州、濮州各地抄沒來的粗鐵刀兵和廢殘鐵器。” 他嘴上是這么說的,這里面可混了不少好東西。 叛軍作亂之時在許州附近遺留了不少兵器,張乘是個謹慎人,早早就命人收了,按說這些東西被收繳之后應(yīng)該送往兵部,可現(xiàn)在兵部這些東西太多了,送去了多半也要堆在庫房。 張乘是個心思活泛的人,能用兩三萬斤一時處置不了的“廢鐵”換來了與孟月池的結(jié)盟,他覺得這買賣劃算。 收了鐵器,要運的車也少了些,葉嶸卻還是沒有直接回齊州,讓人將所有鐵器送回齊州,她帶著五十人再度向東南折返。 “我家大人說青州齊州正在困頓之時,她身為此地節(jié)度,不可坐視,特令末將回來堯州向各位她的同鄉(xiāng)父老借買糧食?!?/br> “同鄉(xiāng)父老”們在孟家的宅子里面面相覷。 孟老爺子手緊緊攥成了拳頭,看著穿著鐵甲的五十精衛(wèi),他仿佛夢回自己不愿回憶的某個夜晚。 這哪里是來借買? 這是來要他的命! 她孟月池當了節(jié)度使,親爹竟然連個七品縣令都保不住了?這是什么道理?! “她要多少?” 葉嶸是標準的北方女子長相,肩正,額寬,臉頰有rou,笑起來很是與堯州女子不同。 “我家大人說了,多多益善?!?/br> 孟老爺子牙槽緊咬,突然覺得臉頰一動,是他的一顆牙被他咬松了。 與此同時遠在原平的孟月池正在用手指拈動白色的顆粒。 “大人,您讓人打出來的鐵盤果然比藤盤好用,煎出來的鹽又快又多?!?/br> “鐵盤還是少?!?/br> 外面寒風漸起,孟月池在心里盤算著。 那五萬兩銀子是她的私產(chǎn),不過是暫時“借”用,等葉嶸把堯州的糧食也弄去濮州賣了,同時換來了鐵,這鹽場每日的產(chǎn)鹽還能多一倍。 江左益叛亂大半年,各地官私鹽場無力為繼,沒關(guān)系,她來保鹽,順便賺錢。 養(yǎng)百姓,養(yǎng)兵馬。 “孟……大人,外面來了幾個人,說是來尋你的?!?/br> “息猛娘從定州出發(fā),這么快就到了嗎?” 聽見裴文姬的話,孟月池起身,突然看見門被猛地撞開。 “阿姐!我來啦!” 十五歲的孟月容緊緊抱著自己阿姐。 第131章 姑娘請披黃袍(十七) 孟月容是跟著淮南顧氏的車隊北上來到青州的。 跟之前孟月池帶著倆嬤嬤就敢走南闖北的時候不一樣,如今的中原大亂剛平,到處還有賊寇游蕩,趁著各地官府疲于奔命,又有戰(zhàn)亂時的兵器流落民間,除了叛軍殘黨之外,各地惡匪也漸起聲勢。 這般情勢之下,孟月容帶著兩個嬤嬤兩個丫鬟和兩個健壯仆婦,又額外請了鏢局的人的人護衛(wèi),這才把她放了出來。 二年未見,又恰好是女孩兒變化最大的二年,孟月池看著已經(jīng)比自己高出兩指的meimei,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文姬,這位是我meimei月容,月容,別撒嬌了,來跟我的幾位僚屬見禮。” 孟月容松開自己阿姐,又乖又有禮。 裴文姬聽聞這小娘子竟然是孟月池的meimei,有些驚詫,又有些高興。 來了青州快兩個月了,孟月池天天忙得腳不沾地,還拉著她到處跑,她帶了半車的傳家冊子都無人分享。 孟月池不看,就給她meimei看! 孟月容還不知道會有一堆的風花雪月向自己奔涌而來,聽見jiejie吩咐廚房今日多加一道燒rou、一道rou餅蒸蛋,她的眼睛已經(jīng)歡喜得瞇了起來。 “阿姐,與我同來的顧家人已經(jīng)先去客舍安置了,他們給門上送了帖子?!?/br> 孟月池點了點頭。 青州一帶有一豪族呂氏,是出了名的有錢,與淮南顧家聯(lián)姻有親。 去年春天饑民□□,江左益剛來青州平亂的時候呂氏對他極為熱情,因為江左益一刀一刀剮殺了“寇首”,呂家甚至給了江左益幾箱金子做答謝。 “嗯,顧家人應(yīng)該是來給他們的姻親收尸的?!泵显氯莩灾鴍iejie給自己的糖,笑瞇瞇地說。 孟月池“嗯”了一聲,又拿起了手里的賬冊: “除了收尸他們還想干點別的吧?比如想辦法繼續(xù)接手呂家的鹽場?!?/br> 孟月容瞇了瞇眼睛: “阿姐真厲害!” 孟月池輕輕笑了笑。 曾經(jīng)據(jù)有千頃良田的千頃鹽場的呂家為盧龍軍的到來而歡喜,卻怎么也不會想到,不過數(shù)月,為了得到足夠的軍糧和軍餉,被他們視作救命恩人的江左益就把他們當了香豬肥雞一般,從他們身上壓榨油水。 隨著江左益的駐軍日久,他與青州、兗州當?shù)睾缽姷哪Σ烈捕嗔似饋恚@些豪族稱他是“恩人”,他就擺足了“恩人”的架子,要錢要糧。 平心而論,江左益雖然是被豪族著姓看不起的“草莽將軍”,跟許多高門的關(guān)系卻不差,大概也就是因為他看起來有些好說話,反而讓呂氏把他當做了可商談之人。 在江左益反叛之前,呂氏還曾將族中女兒送給了江左益,陪送了幾十箱所謂的“陪嫁”,不過是想這位盧龍將軍能早日撤兵北還。 可惜,不過半個月,沒有籌措到軍糧也沒得了朝廷六州節(jié)度封賞的江左益就直接派兵重開了呂家的大門。 呂氏一族上下一千四百余口,孟月池之前去看鹽池的時候順便去看了一眼,尸骸曝野,余臭未散。 “可惜顧家來得晚了點兒,呂家的人我已經(jīng)派人都埋了,鹽場也已經(jīng)充歸平盧節(jié)度府?!?/br> “阿姐,你不打算從顧家手里挖點錢出來嗎?我一路上看過來,雖然你這兒比兗州強多了,到底還是難?!?/br> 孟月容探頭到自家阿姐的跟前。 從泗州過了淮水不過百里,孟月容就看見了被遺棄道旁的骸骨,冬日里北地寒風凜冽,遠不如廬陵那般溫暖而濕潤,十五歲的孟月容只覺得胸口突然破開了一個大洞,任由北風洶涌而入。 之后的一路上,每過幾十里,所見慘狀就越發(fā)讓心魂難安。 寒風之中,百姓衣不蔽體,無糧入口,抱著枯瘦孩童的女子為了一口糧食便如豺狼一般撲咬來搶糧的壯漢,還有幾乎時時縈繞耳邊的哭喊祈求之聲。 一開始,孟月容還掀開車簾去看,很快,她的兩個嬤嬤就把她緊緊護在車里,甚至用被褥擋住了車簾。 到了兗州的時候,孟月容一度以為自己是到了什么煉獄,前行數(shù)百里,地上荒草不存,更有許多樹連樹皮都沒了。 等到過了岱宗山,重新看見裊裊炊煙,田間菜苗,孟月容坐在馬車里哭了。 在廬陵的時候,別人說她阿姐讓五萬叛軍自相殘殺撲食,她心中只覺得驕傲,等她見阿姐所轄之地比旁處都有人氣,她卻覺得自己過去的驕傲很幼稚可笑。 殺人有什么大不了? 活人才是真本事! 她阿姐有多厲害,全天下到底有幾個人明白? 她阿姐所在之地,百姓能在經(jīng)歷了大旱、□□、叛軍肆虐之后還活著,那些稱呼她阿姐“素手閻羅”之人分明是眼界短淺的鼠輩! 孟月池察覺到meimei看自己的目光,抬眼看過去,卻見長大了許多的小姑娘眼圈紅了。 “怎么了?” 孟月容的嘴扁了:“阿姐,你很辛苦吧?!?/br> 這話從何而來? 孟月池看看自己面前的賬冊:“……這些不必我算,我只是核審一番。” “你明知道我在說什么!”孟月容吸了吸鼻子,“阿姐,山長說我缺了歷練,我才趁機說要來你這兒,說吧,有什么可讓我歷練的?” 孟月池想了想,說: “那你明日開始就去市集上采買,將糧價菜價都記下來。” “就、就做這個?” “對呀,就做這個?!?/br> 孟月池點頭表示自己是認真的:“初到一地,先去看看市集,總是沒錯的。” 另一邊,北上而來的顧家人住進了官舍。 “四哥,這孟家的二娘子還真是不客氣,說走就走,都不與咱們客套一句?!?/br> “客套什么?平盧節(jié)度府,她敢請,你敢住?” 淮南顧家的四郎君顧淮玱看向自己的七弟: “十八歲就能讓陛下在齊青兩州之間建節(jié)設(shè)府,孟月池孟節(jié)度使的本事連咱們族中長輩都嘆服,你身無功名,也沒那么一個厲害的jiejie,憑什么讓孟家二娘子跟你客氣?” 顧淮珅一聽這話就急了:“四哥,說別的也就算了,要不是因為老六和她們都是廬陵書院同窗,咱們還未必……” “未必什么?六弟與孟節(jié)度使過去雖然是同窗,可現(xiàn)在人家是深受陛下寵信的四品節(jié)度使,六弟明年春闈即便得中,想走到四品也不知道得多少年呢,咱們不過是與孟二娘子結(jié)伴而來,人家自有鏢局護送,你倒覺得人家欠了你人情?你不妨想想,什么陸家、許家、甄家、墨家,但凡薛山長將孟二娘子托請,哪家又會推脫此事?” 顧淮玱有時候真想把自己這七弟的腦袋敲開看看。 他們來到平盧要做的事哪件不得求到孟月池的身上?還想著孟二娘子與他們客套? 笑話。 不多時,官舍將飯送了來,一人幾個雜面蒸餅,沒有麩子在里面,也算香軟可口,還有兩道素菜一道蒸rou一道蝦仁。 看著這些飯食,顧淮珅很是驚詫: “這平盧節(jié)倒是比旁處好不少,你們官舍不會是專門得了囑咐,強撐臉面給我們備了好菜好rou吧?” “郎君說笑?!彼惋埖呐邮莻€四十多歲的粗壯婦人,一口官話說得爽利的很,“我們原平城得了言大人和孟大人庇護,今年賊兵一退就立刻補種了粟麥,等到孟大人回來,又給我們帶回了菜種,家家戶戶都種了白菜蘿卜,還有人在炕屋里發(fā)黃韭,別的地方如何咱們不知道,只說孟大人治下,今冬是餓不著了?!?/br> 聽著仆婦的話,顧淮珅看向自己的四哥。 顧淮玱看著盤子里的蝦仁:“你們現(xiàn)在還有漁民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