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須啼 第96節(jié)
無人可訴,只能訴給她聽,陶英紅請衛(wèi)夫人坐下,讓小丫頭們取點心茶心來:“怎么?出了什么事?” 衛(wèi)夫人坐在那兒,半天沒有言語:“大妞的親事,定了?!?/br> 她不同意也沒用,她丈夫應下了。 “陸家那樣的人家,你怎么舍得把女兒嫁進去受罪!” “他十六歲就中了進士了,陸家人個個都當官,你說說哪條不好?” “家里嫡嫡庶庶的,亂成一窩了,外頭看著好有甚用?大妞可得不著實惠!” 得著實惠的是誰?還不是男人,臉面有了,還管女兒在婆家過的什么日子? 可衛(wèi)夫人吵來吵去,也抵不過大妞自己愿意。親事已經定下,陸家主母為著體面,禮送得極厚。 除了這會兒多帶她出來,見見外頭的世情,多給她預備些嫁妝,也實在無法可想了。 說完這一句,衛(wèi)夫人抽出帕子捂住眼睛:“由得她去罷,過得好過得歹,那都是她自己選的……” 阿寶屋里,大妞正歡天喜地拉著阿寶的手:“我定親了,是他?!?/br> 是他這兩個字,說得又甜又酸。 他又哪里會知道,為了這樁親事,她花了多少心力呢? 阿寶前夜還夢見她壯士斷腕般出嫁,今日看她笑得這么高興,竟忍不住松了口氣兒:“你能如愿就好?!?/br> 大妞低頭輕笑:“我娘在家一直念叨我,說強扭的瓜不甜?!?/br> 她又抬臉兒來,紅唇一軒,“強扭的瓜,也得嘗了,才知道甜不甜?!?/br> 阿寶怵然一驚,這跟她在夢里說的話一模一樣:“你……” 戥子正巧這時候掀簾子進來,手里托著茶碟:“知道你要來,特意叫人去南門外的報恩寺,買來的軟香糕?!?/br> “那些個和尚,做糕點倒比城里的點心鋪子要強,排了好久才買到一匣子。” 大妞最愛吃這個,她之前不肯吃飯,她娘就叫人買來這個哄著她吃。想到娘,大妞臉上喜色淡下去了,伸手拿了塊軟香糕:“我娘……我娘不高興。” 雖不高興,卻還每日打點著精神替她嫁妝。 還拿話堵她爹的嘴:“這門親事,是你應下的,就算為著給你作臉,嫁妝也不能薄了罷!”可著勁兒往她的嫁妝單子里塞東西。 “我娘都瘦了一圈了?!?/br> 怪不得方才見到衛(wèi)夫人,她瘦了這么多呢,往年冬天她都是長胖,今年卻瘦了這么多。 “我往后,一定要把日子過好了,讓她高興?!贝箧ひЯ丝谲浵愀?,“能不能給我娘送兩塊去?!?/br> 阿寶一點頭,戥子盛上兩塊送到前頭去。 大妞吃著糕點,阿寶卻還在想她方才說的那句話,她自來只當這夢是假的,難道假中也有幾分真? 要是,要是她能夢見一樁還沒發(fā)生的事,是不是就能知道,她的夢真不真了? 之后的幾夜,她都會支開戥子,把藥潑到后窗的雪地里,還知道剩下半碗,假裝是不想喝了:“都喝半碗了,總成了罷。” 戥子點點頭:“行罷,就算你喝了?!?/br> 阿寶躺下去,越想作夢反而越睡不著了,戥子將燕草合的香拿出來。 聞著香味,阿寶眼皮一闔,睡了過去。 這一夜下了京城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雪,阿寶做了個長長的夢,夢醒之后,攏著小襖推窗一瞧。 雪積得足有尺厚,天一晴,院中好似銀粉鋪地,玉照瓊窗。 她夢見裴家送了禮來。 “姑娘!裴家送了好大的禮來!”戥子又興奮又要低聲,進屋就湊到了阿寶身邊,跟阿寶玩笑,“你猜猜是什么?” 阿寶心口“撲撲”跳動。 來了,終于要驗證她的那些夢真不真了。 一對水晶雁。 “一對水晶雁!”戥子看姑娘不猜,自行揭密,雙手團成圓環(huán),比給阿寶看,“有雞蛋那么大呢,像冰一樣透?!?/br> 竟然是真的! 第83章 跑了 嫁娶不須啼 懷愫 這對水晶雁, 是第一件,阿寶先在夢中見到,才在夢外發(fā)生的事。 第一夢, 是裴三夫人貼補她嫁妝。她是先看見了嫁妝單子, 之后才作的夢,雖然夢中她收了, 夢外她沒收。 可也依舊是有嫁妝單, 然后才有夢。 第二夢和第三夢, 分別是阿兄去衛(wèi)家, 和戥子哭訴齊王府來提親。這兩個夢沒來由,阿寶也根本無法驗證真假。 可水晶雁是真的。 夢中, 兩家定親正是初夏時節(jié),納采之時大雁難尋,裴府才會送來一對水晶雁當納采的贄見禮。 夢里紅姨見到朱漆匣中盛盛的水晶雁又笑又哭,摟著她不住道:“是好個人家, 你嫁進去, 我也能安心。” 這回定親是在秋獵之后,按禮送上了一對兒活大雁,沒想到還會再送來這對水晶雁。 戥子看阿寶臉色不對,問她:“怎么了?這你還不高興吶?” 陳mama說了, 這可是裴三夫人特意從三寶街的胡人商販手里尋摸來的。似這樣透這樣大塊的水晶, 沒個百金根本買不來。 “你瞧見東西就知道了!”戥子戳戳阿寶的胳膊,“你未來婆母買這么一對水晶大雁送給你,這么好的意頭,多難得呀。” 阿寶搖頭:“我沒有不高興。” 沒一會兒, 紅姨親自拿著紅漆小匣子過來了, 匣蓋上雕著紅雙喜, 匣身是并蒂蓮和成雙成對的鴛鴦。 陶英紅笑得合不攏口:“裴夫人把這對水晶雁送來,是想你能親手打對結子穿上,這對結子得你自己打啊,可不能讓人代勞?!?/br> 就算那結子打得難看些,也得阿寶自己做,才能討個好口彩。 陶英紅叫來螺兒:“你教姑娘做,手把手教她,樣子倒不必精巧,一定得結實!” 螺兒“哎”一聲,立時去開匣子,挑起各色絲繩來,心里在想是打個雙魚結還是雙喜如意結?想了想姑娘的針線活計,還是最尋常的如意結罷。 阿寶伸手挑開紅漆匣蓋,匣中的東西,還真與她夢中的一模一樣。 鵝卵那么大,入手冰涼,沉甸甸的。 那邊螺兒已經挑好了要用的絲繩,既是大婚要戴的,那就得是紅絲金絲,纏在一起打個如意結。 阿寶看大伙兒都高高興興的,便也笑起來:“旁的不成,打結子以我的手勁兒百八十年也不會散的?!?/br> 陶英紅又氣她張嘴便胡說,又喜這八百十年的好意頭,抻手擰擰阿寶腮邊rou:“你呀!過了門可不許這么胡說了?!?/br> 她還在發(fā)愁旁的事,這好人家的姑娘出嫁,身邊總得有個教養(yǎng)嬤嬤,可阿寶打小就是她帶大的。 哪來的教養(yǎng)嬤嬤和陪房mama,現添一個又不是從小帶到大的,要是沒人陪著去,會不會叫裴家的親戚們看低了阿寶。 這個還是跟衛(wèi)夫人見了面,陶英紅才想到。 “你也知道,我們大妞也沒有,我就從崇州跟著的老仆里挑了一個出來,充作教養(yǎng)嬤嬤,阿寶呢?要怎么辦?” 兩家辦喜事,一樣是武將出身,一樣是嫁給京中高門,互相學,互相教。 “這……你們家原來比咱們可富裕多了,你還有老仆,我們在崇州,好的時候也不過是雇個人用。” 到哪兒找個貼心的去,這事兒還得問阿寶。 阿寶一聽,先把她作夢的事排到后頭,眼前要緊的事先辦。 擺擺手道:“不必要什么教養(yǎng)嬤嬤,就我房里四個丫頭跟著,陪房的人家就在府里挑兩房,我記得灶上娘子一家子,還有院子里收拾瓜果守門的一家子?!?/br> “人也太少了,太簡薄了?!?/br> 裴家要是來問得給少夫人的下人們預備幾間屋子,十間都不滿,說出去也不好聽。 “也不少,四個丫頭,兩房人家,正好是整數,也不必再添減了?!?/br> 就跟曬嫁妝是一回事兒,家里有多少錢,就辦多少事兒,她一點也沒覺得自家拿出來的東西就寒酸了。 “把上回的人牙子叫來,府里得再添些人,還有,去把李金蟬叫到我屋里來?!?/br> 紅姨住得再近,也不能時時勞動她過來管事兒,大事紅姨來管,小事兒得有人接手。阿寶看了一圈,打算把李金蟬升起來當管事娘子。 結香叫來了李金蟬,一路走,李金蟬一路惴惴,好聲好氣問結香:“meimei可知道姑娘叫我,是為了什么?” 結香也不知道,只是看姑娘的模樣,像是剛進府那些天。 她一笑:“jiejie莫慌,我猜,姑娘是在點兵點將?!?/br> 李金蟬是后來的,沒見過阿寶擺開長案,征兵招人的樣子,聽結香這么說,心下難安。她在老爺院里自來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府中也不是沒人嚼她的舌頭。 她也自知是行院里出身,被人背后嚼舌,在所難免,有些什么,也都忍了過去。 她忍了,小丫頭豆角卻不能忍:“我替你告訴姑娘去!” 李金蟬還不愿意,她怕姑娘各打五十大板,往后她在府里存身更艱難。 誰知豆角一說,姑娘當真罰了那個嚼舌的,說再有下次便將人退回人牙子那兒。從此李金蟬才算是在林家安了身,學裁衣學針線,還學怎么打理房中事務。 李金蟬先給阿寶行禮:“姑娘?!?/br> 阿寶對她道:“你這大半年里,將正房的事兒,打理得很好?!彼募疽律讶惋埵常旱难绢^小廝們領月錢,排班,病休,她都安排得妥當。 就連阿爹屋里的錢物,也收拾得好。 李金蟬嘴角含笑,剛要謝姑娘夸獎她,就聽見姑娘說。 “自明日起,你每日到我房中來,逢單下午來,逢雙一早就來?!眴稳账萌ド蠈W,“把府里各處的人、事、物都理理明白?!?/br> 李金蟬抬頭望向阿寶。 阿寶沖她點點頭:“外院有外院的管事,內院也得有內院的,你來當這個管事?!?/br> “我?我能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