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之四.天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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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之四·天柱 幾天后,在一護將記憶用投影石引出,還有從藍染書房里帶走的捲軸中,有他不少布置的證據(jù),給予道宗各位峰主,證實了他的話之后,道宗的峰主們各個沉默了。 一護不知道他們究竟信還是不信,但如果藍染還活著,他們可能會各有意見,藍染如今不在了…… 以他黑崎一護的修為,自是說什么就是什么,不信也得信了。 于是眾口一詞。 「我竟不知修補天柱須得魂石?!?/br> 「萬年前大劫的資料都在宗主手中,眾人皆以為少宗主修煉往忘情道大成即可?!?/br> 「這可如何是好?現(xiàn)今鬼修都被殺得差不多了,魂石該從何而來?」 良久,丹峰峰主卯之花溫言款語開了口,「事到如今也只能盡力修補,黑崎君,妖王既然得了藍染一片魂魄,他可有探查出什么?」 「還不曾,若是有,一護必不會隱瞞。」 一護微微躬身,「屆時還望各位長輩助我。」 「真君毋需如此防備,我等跟藍染不是一路人。」 柏村是烈火峰峰主,性情慷慨豪邁,說話也直,「我倒是知曉,忘情道者救世需犧牲良多,你初來時跟如今性情毫無相似之處,想來這一路著實艱難,我等乃是道宗弟子,自當天下為重,屆時哪怕是奉上性命,也會聽從你的安排。」 「說的是?!?/br> 「正該如此?!?/br> 「多謝?!?/br> 一護終于由衷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意——道宗雖然被藍染把持了多年,但是他為了營造自己深明大義蒼生為重的形象,很多事情都是暗中去做,這道宗的根子,似乎并沒有如兄長所言爛透,依然是正道的中流砥柱! 幾日后,妖王主動來訪。 「那個陣,我畫出來了。」他面上難掩疲憊。 「真的?」 一護看他攤開圖紙,紙上密密麻麻都是復雜至極的陣法圖加上標註,看得他頭皮一麻,「這么復雜!」 「不算復雜了,至少比不得那個破開時空的陣法。」 「也是。」好歹是修仙者,神識強悍,記下這復雜陣法倒并不困難,一護便也將剛才的感慨拋開。 「只是,真的要用嗎?我們也需要去抓捕鬼修嗎?不說鬼修數(shù)量不夠,就憑這折磨的方式……」一護心下憂煩,這些話,對于那些長輩們他沒法說,不自覺就在男人面前絮叨了起來。 「鬼修多半作惡多端,我們事先調查,若是有那不作惡的鬼修,我們便不抓,作惡的,關入陣法就當是懲罰了?!?/br> 「這樣……也好?!?/br> 數(shù)目就更不夠了,但也算是可行之法。 沉默一陣,白哉又提起了另一件事,「而且我算是明白他為何要奪你的舍了?!?/br> 「怎么?」 「那個破開時空的陣法,不但要大量魂石,還需要忘情道修煉大成者才能發(fā)動。」 「他原本的那個世界……」 一護異想天開,「若是我們能連接兩個世界,搬遷過去就好了?!?/br> 白哉搖頭,「做不到的。除了你,無人承受得住空間通道的壓力?!?/br> 「哎?!?/br> 之后道宗向其他門派和世家發(fā)布了須得魂石才能修補天柱之事,知曉天柱一旦坍塌,便是世界毀滅之日,各大門派世家紛紛行動起來。 靈石,各種靈材一一齊備,一護布下了陣法,被抓捕的,作惡的鬼修被關入陣法,跟那怨魂相互消磨撕斗。 魂石產出卻是不高,十齣三四而已。 就在他們積極行動時,天地大劫終于來臨。 那一日前還是風和日麗,那一日到來之時頓時天地變色。 情形極為可怖。 首先是日月仿佛被什么吞噬,陰慘慘地只剩下半邊懸在天際,天地陷入了變成了一片昏暗。 然后靈氣開始潰散,陰氣死氣大盛。 花木枯萎,食物腐敗,百鬼夜行,妖魔叢生。 平民百姓最先抵受不住,為那陰氣死氣侵襲,變成渾身青白面目猙獰的活尸。 這活尸乃是普通人魂魄抵受不住陰氣消散之后,剩下來的行尸走rou,便是用來做魂石也是不成的,卻成群結隊,力大無窮,以活人為食,嗅到血氣便一擁而上,對于沒有力量的凡人來說,極為可怕。 修煉者只能派出隊伍,各處剿滅,哪怕怎么殺也不見少,但至少可以將弱小的門派和凡人接引到安全的城池,保留火種。 東方天柱完全粉碎的剎那,日月完全隱沒,西方,南方,北方天柱也一個接一個開始崩塌。 一護和白哉也不得不加快了動作,將目前所得的魂石拿去修補天柱。 果然,無論什么靈材投入都沒有反應的西方天柱,在魂石投入后,被穩(wěn)住了。 藍染的話,至此,才真正為所有人相信。 魂石,必不可少。 可是不夠,遠遠不夠。 「可否……」 一護難以啟齒,「不是鬼修,也可以煉成魂石?」 「可以的?!?/br> 似乎早料到了他會說的話,白哉平靜地打開了新繪製的捲軸,「這是以修煉者,妖族,煉製魂石的方法。若是他們出于自愿,心志堅毅自愿犧牲,魂石的產出和質量應會更高?!?/br> 一護接過捲軸時,手有點抖。 「你想好了?」 「沒辦法,到時候天柱完全坍塌,所有人都是一個死,既如此,高個的總得先頂上?!?/br> 一護其實隱瞞了一些。 在藍染書房里收走的捲軸上,他得知的東西并不止這些。 要完全修補天柱,補全天道和六道輪回,他的血rou,神魂,到時候都必須獻祭出去,什么都不會留下。 可是沒辦法——如他所說,高個的得先頂上。 他就是那個最該頂上的。 但如今,他還得活著,還得去犧牲其他人。 一護腳步沉重地踏出妖王殿時,橘發(fā)的小少年攔住了他。 「你不要再來了!」 他氣鼓鼓地對一護叫道。 看到這個小少年,一護的心情多少好了點。 因為只是殘魂形成,小少年魂魄不全,反而不能被怨氣煞氣侵蝕,做不了魂石。 他可以活下來。 帶著曾經黑崎一護珍貴的,難以捨棄的回憶,活下來。 代替他。 「為什么?」一護反問。 小少年猶豫了片刻,又撐起氣勢,外強中乾地叫道,「因為等我長大了,會當兄長的道侶!」他警惕地瞪著一護,「所以我才是能陪伴兄長一輩子的人,你沒機會的,就算你長得像我也沒用!」 一護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般純真的心愿啊……多可愛! 不知道世界的殘酷的心,一心愛著一個人,想著一個人,期待著跟他的未來……多美好! 「可是你已經是鬼修,長不大了?!挂蛔o故意氣他。 小少年頓時氣急敗壞,幾乎要蹦起來地大叫,「閉嘴閉嘴!」 然后為了防止一護再說什么不中聽的,他拔腿就跑。 那背影可真是活潑。 一護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笑容從唇角消失了。 他分離的那部分記憶里,到底有什么呢? 此時此刻,什么也記不起來,只能靠猜測,卻完全猜測不出一二細節(jié)的一護,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是嫉妒那孩子的。 ——那些回憶,或許,是很快樂很快樂的,而不像自己,只有枯燥到蒼白的修煉的記憶,一點一點,將屬于人的感情從體內剝離,剩下的牽絆也很快被殘酷世事斬斷。 他的身體,心,都是空的。 沒有什么可以支持他,充實他,他只是為了救世這個任務而活著,而且,不會太久。 真的……好空虛啊…… 幾乎耗費了一大半的修為,一護布下了新的大陣。 所有門派,世家,妖族,修為足夠的,大都來了。 哪怕之前還有貪生怕死的,在天柱開始坍塌之后也明白了,他們已然無路可退。 為了后代,為了傳承,他們到底拿出了享天地靈氣之輩應有的骨氣。 所幸已經做了準備,留下了傳承的火種。 修為不夠的后代還在安全處等著,若是他們做不到,那些孩子們,世界的希望,也會死在活尸和陰煞怨鬼之下。 最后跟世界一同灰飛煙滅。 于是,那一天,皆穿上白衣的修者們,一個個肅然踏入了大陣。 熟悉的面孔,陌生的面孔,為人正直的,不那么正直的,素日里有勾心斗角的,不和的,交好的,各種各樣的關係,各種各樣的人生,一一步入了充斥著怨氣陰氣的大陣,踏上了終結。 主持著大陣的一護,陣中發(fā)生的一切,他都可以看到聽到。 他看見那些前輩、后輩、道友,一個一個,被陰怨之氣折磨,卻苦苦支撐著不被同化,最后化作一顆顆珍貴無比的魂石。 再無來生。 忘情道心幾乎被衝擊得潰散。 「一護,穩(wěn)住?!?/br> 在他身后預防他功力支持不住的妖王握住了他的手,「一護,我在這里。」 他說,「所有罪孽和苦痛,我也有一份?!?/br> 「他們是自愿的,正如你,修煉忘情道,是自愿的?!?/br> 一護的心穩(wěn)了下來。 是啊,我不是兇手,我是他們中的一員,只是時間早晚而已,我還有事情要做,我不能辜負他們的犧牲。 三天三夜,精疲力盡的一護入陣取了魂石,便一刻不停地去修補天柱。 損耗頗多的妖王回去妖族,率剩下的妖族剿滅活尸。 道宗僅剩下的峰主是卯之花,她是醫(yī)修,修為不夠,卻經驗豐富,一護將道宗的宗主印交給了她。 「拜託了?!?/br> 「放心,定不負所托?!?/br> 然后各自行動,挽救大劫。 西方天柱基本穩(wěn)住,東方天柱完全坍塌,南方天柱損了一半,北方天柱剩三分之一。 魂石投入,南方天柱和西方天柱完全修補好,東方天柱卻只補全了一半多一點。 算是能勉強支撐。 但是北方天柱……已經完全沒有魂石去修補了。 「事到如今,只能用最后那個辦法了?!?/br> 一護再次去了妖王殿。 他難以開口,卻不得不開口。 面對他的請託,妖王的反應卻極為平靜。 「我知道?!?/br> 「拜託你了。」 「不用這么說,我自愿的?!?/br> 那張清麗雋銳的容顏,平靜地映在一護眼中。 不知何時,該忘記的,都忘記了,該記得的,也模糊了,這張容顏,卻在這些時日的相伴中,變得如此清晰深刻。 但是沒用的。 他們的一切,身體,靈魂,記憶,生命中的愛意或者溫暖,遺憾以及貪戀,都將獻祭給這該死的大劫,沒有什么可以保留。 這次,他們并肩出了妖王殿。 「兄長,兄長!」 小少年驚慌失措地追了上來,拽住了男人的衣袖,「你要跟這個……跟他做什么去?」 妖王轉過身來,嘆了口氣。 「小一,我不想瞞你,我大概,要很久不會回來了?!?/br> 「很久……」 小少年面上茫然了一瞬,隨即揪緊了男人的袖子,「很久是多久?」 不詳?shù)念A感之下,他的眼淚從眼底飛濺了出來,晶瑩剔透地掛在頰上,又被新的淚珠淹沒。 「你不要小一了嗎?」 「別哭,」白哉用力為他擦著臉頰上的淚珠,卻怎么也擦不乾凈。 「我已經決定了,去撐北方天柱?!?/br> 這是他跟一護商量好的,最終的手段。 吞天巨蟒化為原形,足夠纏繞整個天柱。 如果魂石不足夠,就會留下一個完全沒有用魂石修補過的,早晚塌陷的天柱,讓妖王用血rou之軀守護。 小少年聞言哭得更厲害,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著道,「我魂魄不全,絕對不會被惡煞同化,讓我去做魂石吧!」 「傻孩子!」白哉按著他的眼角不讓眼淚繼續(xù)流,「我只是去撐柱子,沒事兒的,一萬年之后,靈氣復甦,便用不著我了……你好好待著,等我那時候來找你?!?/br> 「真、真的?」 「嗯,約定好了,好不好?」 一護像個局外人一樣站在一邊,看白哉展露從不曾見過的溫柔,去安撫抽抽噎噎的小少年。 但是他這一刻沒法去嫉妒。 因為白哉騙了那孩子。 他不只是要用血rou之軀支撐天柱,那樣是根本不夠的,他得將自己的魂魄煉進天柱里,加上他的妖軀,才能有抵上千萬顆魂石的效果,完全修補好北方天柱。 他沒有以后了,約定自然也不永無實現(xiàn)的機會。 一護心痛得厲害。 哪怕不記得,也為這個人痛著。 前所未有的痛。 「好,約定,那,等那時候我長大了,我們可以做道侶嗎?」 男人沉默了片刻,少年急切追問道,「不可以嗎?」 「可以的,我答應你,萬年之后,我會找到你,跟長大的你做道侶?!?/br> 「好!」 小少年依依不捨地放開了男人的衣袖,卻又撲入了他的懷里,「你別忘了,我會一直等一直等的,你千萬要回來找我!千萬別留下我一個!」 男人抱了抱他,又摸了摸他色澤漂亮的頭發(fā),「我會的,一言為定!到時候,我們永不分離?!?/br> 將小少年哄的破涕為笑之后,男人看向一護,「我去了?!?/br> 「嗯?!?/br> 一護不知道該說什么,「多謝你?!?/br> 「不用?!?/br> 他們沒有擁抱,沒有多馀的告別,只相互點點頭,一護目送著那人以及亦步亦趨著不肯放手說要送他到天柱之下的小少年的身影,走向半殘的天柱。 半天之后,雪白到晶瑩,宛若冰晶鑄就的巨蟒昂首而起,一圈一圈,纏繞上天柱,又直頂向天空。 巨蟒深吸一口氣,天地間殘存的所有靈氣爭先恐后向他涌去,竟在天柱空缺之處漸漸形成雪白冰晶,將天柱空缺填補完全,然后巨蟒纏繞上去,渾身散開潔凈光芒。 光芒在暗沉天色中分外璀璨奪目。 光芒消失之后,巨蟒雪白晶瑩的身體變成了石膏般僵硬的白色,纏繞在天柱之上,就仿佛一個渾然天成的雕像。 一護等了三天,三天后,小少年終于從天柱離開,來到他的面前。 他昂頭看向沉默著一動不動,身上竟凝了白霜的一護,「你有辦法,讓我兄長轉世,對嗎?」 鬼修比任何人更明白魂魄的秘密,哪怕是妖王也不能騙過他。 一護點了點頭。 他確實有辦法——因為他面前的這個鬼修,如果只有來自他黑崎一護的殘魂,是根本不可能形成的,是妖王從自己身上,也用了裂帛之術,分出了一部分殘魂加以糅合,才能成就這么一個活生生的,能笑能哭的生靈。 「好,你幫我讓兄長轉世,我?guī)湍銦捬u魂石?!?/br> 「這樣的話你將沒有未來,甚至沒有來生,再見不到他,即使是這樣,也可以嗎?」 小少年笑了,眼中還含著淚,「我本來是什么,你不知道嗎?我不期待來生,我只要兄長能活過來!」 「好,我答應你?!?/br> 一護心口一松——你的心愿,又何嘗不是我的心愿呢? 他回頭望了一眼那盤旋在天柱之上,形態(tài)威武卻已經沒有了氣息的妖王,他的兄長,默默地道了別。 兄長,愿你來生,別記得任何事,我和他,都別記得了。 因為,再也不會相遇。 「那我們走吧!」 套用一句歌詞,大概是,贏得了天下輸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