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宇沉默地，從汽車后備箱抱出一個醫(yī)藥箱。

    覃緩愣了一下，等看他為她包扎的時候，有些不自在地說：“謝謝啊。”

    薛宇沒吭聲。

    覃緩問：“你現(xiàn)在幫我包扎傷口，是不是我們的工作已經(jīng)完成了？”

    薛宇說：“差不多了，人群已經(jīng)疏散，警戒線拉好，現(xiàn)在只需要等著隊(duì)長他們的搶險(xiǎn)結(jié)果?！?/br>
    覃緩指尖吃痛，眼角的淚頓時落了下來，她忍著，抬頭看向漆黑的夜空泛著魚肚白——不知不覺熬了通宵，但她卻沒有感覺困意。

    “江須昂什么時候能夠結(jié)束？”

    “不知道，按照以往的經(jīng)驗(yàn)，可能是一晚，也可能是好幾天?！?/br>
    她拿著手背擦了一下下巴的眼淚，悶聲問著薛宇：“我今天應(yīng)該沒有拖后腿吧？”

    如果是以前，薛宇一定會加以嘲諷。

    但今天卻說不出口這種話，他喉間哽咽了一下，啞著嗓音說：“沒有。”

    “那就太好啦。”覃緩快樂地?fù)u了一下雙腿，目光從天空挪到薛宇身上。遲疑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那你有沒有覺得，今天的我，不再是那個坐吃空山胸?zé)o大志的花瓶小公主了呢？”

    她沒有選擇問小八。

    她選擇問薛宇，這個一直討厭她的人。

    不知道為什么，薛宇心中一動，酸楚如洪水，漸漸將他的心臟浸泡。

    片刻后，他真誠地說：“不是了。”

    對不起，其實(shí)早就不是了，但他一直沒有承認(rèn)。

    此刻看著她的模樣，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閮扇穗x得很近，還是事故后的反噬，薛宇清晰地認(rèn)識到，自己的某個地方變了。

    “你今天做得很好，比誰都好。”他軟了聲音。

    覃緩眨了眨眼睛，只彎著眉笑了笑：“謝謝。”

    你看。

    她喜歡的人，此刻在最危險(xiǎn)的地方奔波。

    而她同樣肩負(fù)著使命，找到了肯定的意義。

    她想他了。

    想分享此刻的喜悅。

    但他什么時候能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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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隊(duì)，偷家了，速回。

    第三十一章

    江須昂參與事故搶險(xiǎn), 三天三夜不見身影。

    老黃和大蛇年紀(jì)大了，身體承受不了，輪流回來休息了一次。

    警戒區(qū)封鎖后, 上級調(diào)配人員輪崗支援, 覃緩一行人被遣返回平房宿舍, 補(bǔ)了幾個小時睡眠。

    看見老黃和大蛇時, 覃緩飛快沖了出去，朝著兩人的身后望去。

    老黃埋頭洗著臉，沉聲搖頭：“隊(duì)長沒回來?！?/br>
    “人員原本就不足，二隊(duì)和上級領(lǐng)導(dǎo)不放人?！?/br>
    覃緩一陣失望, 心臟被揪了起來，點(diǎn)頭：“那大概什么時候能回來？”

    大蛇嘆了口氣：“值班人員雖沒有生命危險(xiǎn), 但皮膚被大面積燒傷，情況很嚴(yán)重。目前設(shè)備管道全面停止運(yùn)行，公司損失慘重, 所有領(lǐng)導(dǎo)高層高度重視。道路有一處滑坡，隊(duì)長正留在那里幫忙。”

    “不過你別擔(dān)心?！崩宵S拍了拍覃緩的肩膀, “目前現(xiàn)場已經(jīng)不存在安全隱患，就是善后事情太多，很累不能休息。”

    “霍原作為二隊(duì)隊(duì)長, 出了這么大事故, 這次大概是……”大蛇搖頭嘆息，若有所思看了覃緩一眼, 余光看見了她露著血rou的指尖, 愣了一下, “你手怎么這樣了？”

    “啊……沒, 沒事?！瘪弻⑹副吃谏砗? 沉浸在老黃的話語中沒回過神來，心情沉重?zé)o比。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做這項(xiàng)工作，是這樣危險(xiǎn)……”

    “我和老黃工作這么多年，”大蛇扯嘴笑了笑，“老實(shí)說，這次的事件還真沒有以前可怕。從前的技術(shù)不發(fā)達(dá)，遇到這類事故只會傷亡更大，現(xiàn)在及時處理后，還能將損失降到最低?！?/br>
    “事故時有發(fā)生，我們永遠(yuǎn)不會習(xí)慣，每次都會驚心動魄。聽見氣體泄漏的聲音就會神經(jīng)緊繃，看見火光便覺得大難臨頭，半夜異響就很難睡著……”

    “緩緩在家里做過飯嗎？”老黃問。

    覃緩自然搖搖頭。

    “如果你們家用的是天然氣，那些冒出來的藍(lán)紅火焰，必然是經(jīng)歷了我們這里或者其他類似的工作站場。”

    “我們將燃?xì)馑椭疗胀ɡ习傩盏募抑?，他們會用來做飯取暖改善生活?！?/br>
    火焰如此普遍，存在我們生命中，理所應(yīng)當(dāng)。

    誰又知道經(jīng)歷了什么？

    誰又會知道今天這場事故，是多少人換來的歲月靜好。

    覃緩走向盥洗池，清水流過掌心的污跡，她心中沉寂，看著傷處發(fā)愣。

    遠(yuǎn)方山脈薄霧散開，它冷峻無聲，卻沉穩(wěn)高大。

    陽光出來了，是難得的好天氣。

    -

    三天后，覃緩吃泡面的時候，得知好消息，道路終于通了。

    她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薛宇忽然按住她的胳膊：“你急什么？”

    覃緩問：“隊(duì)長是不是要回來了？”

    “應(yīng)該是吧，”小八吃著東西，“最困難的事情已經(jīng)結(jié)束，沉卓接收緊急召喚，已經(jīng)去接了隊(duì)長的班?！?/br>
    覃緩一下子高興起來：“那我去前面……”

    “今天換班隊(duì)長也不一定今天會回來，你好好吃飯行嗎？”薛宇不耐地看著她，想著她這兩天都沒怎么吃東西，心情不佳也心不在焉。

    “不想吃?！瘪弫G了筷子，著急地看著前面，目光亮亮的，紅唇輕抿。

    此刻大小姐的驕縱再次如雨后春筍，根本不管他在說什么。

    薛宇剛想開口，覃緩已經(jīng)跑了出去。

    山路崎嶇卻單一，歸來的道路只有一條，覃緩就站在路口等。

    薛宇帶著醫(yī)藥箱來，在遠(yuǎn)處看了看她，然后靠近：“……換藥了?！?/br>
    覃緩沒什么心思理他：“一會兒再換。”

    “他都不一定今天回來！你的手還要不要了？！”

    “……”

    覃緩雖然遲鈍，但她大概能體會出這幾天薛宇的奇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我的手廢了難道不正合你意？你最近還挺奇怪的，無事獻(xiàn)殷勤，又藏著什么小九九呢?！?/br>
    薛宇：“……”

    她頓時離他兩米遠(yuǎn)，警惕極了：“我沒事，晚上小八可以幫我換，謝謝您了。”

    薛宇：“…………”

    一股頹然感浮上心頭，他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但現(xiàn)在想解釋，又覺得少了合適的理由。

    薛宇不曉得這幾天的自己怎么了，非常看不慣她殘破的手指，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覃緩將小男孩帶出來的場景。

    堅(jiān)毅又漂亮。

    心臟煩躁地跳動了幾下，薛宇轉(zhuǎn)身就走：“隨便你?！?/br>
    覃緩：“……”

    神經(jīng)病。

    忽冷忽熱腦子壞掉了吧。

    夜幕降臨，道路盡頭也沒有看見來車的影子，小八叫她去吃晚飯，又為她換了藥。

    雖然知道沉卓換班也不一定能立刻見到江須昂，但她心里難受，免不了失落。

    夜色越來越濃厚，覃緩去衛(wèi)生間洗了澡——行動非常困難，她只得拿著噴頭草草沖了幾下，紗布免不了沾了水，浸得她傷口生疼。

    出來時便察覺房間有聲響，覃緩?fù)Ｏ聞幼?，愣愣地將目光放在屋中人身上?/br>
    慘淡的燈光下，男人一身工裝，背影筆挺而冷峻。聽見她的聲響，江須昂風(fēng)骨半側(cè)，露出帶著污跡卻依舊好看的側(cè)顏，微挑眉骨：“聽說，你在找我？”

    只一句，覃緩心潮洶涌，暗流翻滾，鼻尖頓時散著酸意。

    這些天，擔(dān)憂，恐懼，思念，害怕匯在一起，讓她哽咽了喉嚨，好半晌才吐出不完整的話：“你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啊……”

    她幾步上前。

    江須昂便說：“稍等?！?/br>
    他越過她走向她浴室，用清水將自己的雙手和臉頰洗干凈后，才轉(zhuǎn)過身對她說：“現(xiàn)在可以了?！?/br>
    長時間的精神消耗使得他此刻的嗓音格外沙啞，低沉粗糲疲憊不堪，回來的途中在樓梯口碰見了小八，后者說緩緩今天等了他一眼，應(yīng)該有什么急事。

    是以江須昂回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來到這里找她。

    他也很急，急著確認(rèn)她好不好，第一次遇見這么大的事故，小姑娘一定嚇壞了。

    她有沒有哭，或者被欺負(fù)。

    江須昂的步子邁得很大，急切的心態(tài)與她湊上來的力道相差無幾，江須昂被她撞在了浴室身后的墻上，正好撞在后背一處傷口上。

    ……怎么總是這么粗暴，江須昂吃痛卻失笑，伸出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覃緩感受到真正的溫度才確定自己沒有做夢。她拿手掌到處碰了碰，越碰鼻尖越是酸楚。

    江須昂一眼便看見她被紗布包裹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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