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鶴(重生) 第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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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沉如水的顧珩神色驟然舒展。 “怎么起得這般早?這里有風(fēng),還是先——” 未說完的話語被上前一步的顧憲打斷。 顧珩轉(zhuǎn)身望向父親,只見他眉間浮起些許愕然與震動。 “真像……” 片刻,顧憲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底涌出一絲傷色。他拍了拍顧珩的肩膀,輕嘆道:“你有心了,等你母親醒來便帶過去見見吧?!?/br> 真像?像誰?梅長君眸中泛起思索之色。 她前世為何沒有遇到這番牽扯? “小姑娘,你叫什么?”顧憲低聲詢問,眸中一派慈和。 “民女名喚長君?!?/br> 有名,卻不敢道姓。 “那你可愿隨我姓顧?”察覺到梅長君眸中深深的疑惑,顧憲笑了笑,一擺手道,“是我太心急了,等珩兒同你詳細(xì)解釋完,再告訴我你的決定?!?/br> 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顧尚書,此時竟顯得有些局促。 顧珩看著父親這副樣子,眉梢微挑,無雙的眉眼泛起幾分英邪。他淺笑一聲,對顧憲行禮道:“父親莫要耽擱了上朝,今日珩會同長君細(xì)細(xì)解釋。” 顧憲點(diǎn)了點(diǎn)頭,再次深深看了梅長君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快進(jìn)屋,別吹久了?!?/br> 梅長君按捺住滿腔的疑問,隨著顧珩走入書房。 她剛于木椅上坐定,便見顧珩走近一步,慢慢俯下了身。 天光乍破,室內(nèi)明燭未滅,光暈柔和。 顧珩一雙桃花眼含笑,輕輕按住了梅長君的衣領(lǐng),細(xì)微的觸感隔著綢衫落在頸側(cè)。 第4章 晚來天欲雪(四) 梅長君不解地望著顧珩。 觸感即刻消失了。 顧珩收回手,指尖多了一片火紅的花瓣。 “落梅,”顧珩說,“應(yīng)當(dāng)是剛剛檐下飄來的?!?/br> 他將花瓣隔在桌角,拂衣坐至梅長君對面,正色道:“你覺得顧府如何?” 梅長君一字一句道:“禹思天下有溺者,猶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饑者,猶己饑之也。顧尚書清名何人不曉?顧公子更是救我與桑泠于水火……只是長君好奇,我的容貌是像了誰呢?” 顧珩沉吟片刻,凝眸望向梅長君。 晨起露重,梅長君從客院到書房,鬢邊的發(fā)絲不可避免地沾了一些霧氣,襯得精致的眉眼愈發(fā)沉靜。每每迎著他的目光望來時,她眸中靈氣流轉(zhuǎn),顧盼生姿。 “并不是全像,只是眉眼處,那一抬眸的神色……”顧珩輕聲道,“跟家母那幅年少時的畫像神似?!?/br> 他端起桌上茶杯淺啜一口,繼續(xù)解釋。 “家母于三年前患疾,神思昏沉,醒來后一直認(rèn)為自己弄丟了一個女兒,日日對著那幅畫像飲泣。近來家母身體每況愈下,昏睡時長,醒來時短,口中總念叨著女兒。我此去京郊,本是打算離了梅林便去墨閣尋一尋。” 梅長君細(xì)細(xì)聽著,被突然出現(xiàn)的“墨閣”二字晃了晃神。 她差點(diǎn)忘了,墨苑在京都,明面上確有一個墨閣,迎八方來客。墨閣所涉事務(wù)甚廣,若想尋個容貌相似的人,只要付出的代價足夠,還是能夠如愿的。 如今這個時段,顧府和首輔一黨還是面和心不和,并未完全翻臉,顧家公子的身份在墨苑中,仍有足夠的分量。 所以這便是昨日梅林中,追兵并未阻撓、恭肅離開的緣由,只是不知顧珩乃至顧尚書,對墨苑真正了解了幾分? “墨閣……便是那日追我之人嗎?” 梅長君試探地發(fā)問。 “有些關(guān)聯(lián),”顧珩頓了頓,突然想到一事,急忙道,“你有沒有服下——” 梅長君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被賣入其中,已有數(shù)月,自然是免不了的?!?/br> “既如此,還是早日去找他們要回解藥為好?!鳖欑癯了嫉溃伴L君不必憂心,此事顧府會出面解決。” 他起身踱了幾步,方至梅長君身前站定。 “個中緣由已向你講清,不知長君是否愿意入我顧府?”顧珩想了想,補(bǔ)充道,“對外會稱你是我長房嫡出的小姐,因身體原因一直養(yǎng)在莊子上,近日才接回府中,待家母……若你日后想要離開,我們也會為你打點(diǎn)好一切?!?/br> “好,”梅長君思索片刻,緩緩道,“長君一介孤女,得顧公子所救,無以為報,若能寬慰令堂些許,實(shí)為長君之幸。” 見她點(diǎn)頭,顧珩的桃花眸頓時燦若星辰,笑意彌漫間漾出湖光山色。 “還喚我顧公子么?” 受到顧珩情緒的感染,梅長君眉眼微彎,起身行禮,又輕輕喚了一聲兄長。 他低聲相應(yīng),扶起梅長君,一襲廣袖長衣煊赫又颯然,眉目端然如畫。 身份已定,梅長君自然要從客院搬出。 顧家世代清貴,府邸位于京都內(nèi)城,占地極為寬廣。顧尚書一脈既為長房,又是族中官位最高者,自然居于正院。女使和小廝們忙活了小半天,才將給梅長君住的房間收拾好,請她過去瞧瞧。 梅長君換了件符合身份的新衣裳,在女使的陪同下一起去了正院。 一進(jìn)屋,看見四周陳設(shè),梅長君沉靜的眸光有了些變化。 碧珊瑚、照海鏡、風(fēng)聲木枝……清貴世家想要討人歡心,一連串的珍寶砸來,讓前世見過無數(shù)奇珍的梅長君也不由神色微動。 “小姐,正廳已備好接風(fēng)宴,各房都等您過去呢?!币晃慌剐θ轁M面地進(jìn)屋,對梅長君行了一禮。 這么快? 顧尚書還未歸家,顧珩也在下午得令出門,這接風(fēng)宴應(yīng)當(dāng)便是見見顧老夫人,以及其他房的女眷和孩童。 梅長君略一思索,理了理衣衫,向女使微微頷首。 顧府正廳金昭玉粹,人聲喧雜??吹矫烽L君進(jìn)屋,眾人的談話聲瞬間停了下來,齊刷刷向她望來。 梅長君在女使的引路下,緩緩走至老夫人身前,俯身下拜。 滿頭銀發(fā)的老夫人笑容滿面,示意女使將其扶起。 “這是……長君吧。”老夫人念出梅長君的名字,一邊暗暗打量她的容貌,一邊笑道,“回來便好,到祖母跟前來?!?/br> 梅長君恭聲稱是,起身上前。她面容沉靜,落落大方,即便刻意收斂,也壓不住前世身為長公主時的高華氣度。 老夫人摸了摸她的頭,面上笑意極盛?!伴L房人丁稀少,只有珩兒一人,如今長君回府,終于可以熱鬧熱鬧了?!?/br> 老夫人拉著梅長君的手,帶她一一認(rèn)人。先是各房嬸娘,然后便是一些粉裝玉琢的公子小姐們。 梅長君前世身為殺手,在類似事情上本就過目不忘,之后貴為長公主,更是接見各方,識人無數(shù),因此在老夫人介紹一遍后,她便熟記在心,并將各人神色看了個透。 二嬸面色微淡,隱有好奇,在她身側(cè)的二公子也行止端方,與梅長君見過后便坐回一旁。 三嬸言談間熱情之至,眼眸深處卻難掩輕慢,牽著一雙兒女對她草草行了一禮。 老夫人眉頭微皺,沉聲道:“我倒是忘了,如今長君歸來,按長房排輩,應(yīng)是大小姐?!?/br> “那jiejie日后豈不是——”三公子年紀(jì)尚幼,對梅長君撇了撇嘴,不甘地望向祖母,卻被三嬸及時拉住。 在三嬸的眼神示意下,顧府原來的大小姐往前一步,輕聲道:“綺兒知道了。” “大小姐剛回府,”坐在一旁看熱鬧的四嬸接過話頭,對著顧綺笑道,“二小姐日后可要帶著大小姐在京都多轉(zhuǎn)轉(zhuǎn)?!?/br> 三嬸笑著答話,垂眸間神色有幾分復(fù)雜。 梅長君淡淡地看著府中眾人各異的神色,走回老夫人身旁坐下。 在顧珩的授意下,她下午便聽女使詳細(xì)介紹過顧府的情況。 顧二爺為人木訥老實(shí),二房偏安一隅,與別房少有往來。 顧三爺是清流一派,自視甚高,和顧尚書向來不對付,一雙兒女也是有樣學(xué)樣。 顧四爺年紀(jì)尚小,剛剛?cè)氤?,一貫以顧尚書馬首是瞻。 顧府四房格局便是如此,今晚初遇,已可見一斑。 夜?jié)u深,顧府歸于寧靜,主院書房的燈火卻依然通明。 披星戴月歸家的顧憲與顧珩端坐案邊。 “箭已上弦,不得不發(fā)?!?/br> 凝滯沉悶的氣氛被顧珩微冷的聲音打破。 “是為父牽連了你?!?/br> 顧憲雙手搭在顧珩的肩上,輕嘆一聲。 今日朝中議事,沈首輔打了顧憲一個猝不及防。他不同意顧憲的想法,卻送顧珩去了江浙。 不是為了改稻為桑,而是為了蠻夷。 江浙東側(cè),外族部落盤踞,與大乾糾纏了二百余年。在近幾年的沉寂后,這些部落被一位年輕首領(lǐng)整合,逐漸聚集起了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寒冬剛過,他便帶領(lǐng)上萬軍隊(duì),向江浙發(fā)動了進(jìn)攻。江浙的地方軍散漫多年,自然不敵,一番混戰(zhàn)后,總兵身死。 朝廷得到軍報,緊急選定新的兵將帶兵支援,眾臣一番商討之下,選了一位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軍,同時帶上了幾位年輕的武將。 顧珩年紀(jì)尚輕,并未在朝中任職,此事按理與他無關(guān)??稍谌q演武中,他在京郊大營一展風(fēng)采,給皇帝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在幾位大臣的舉薦下,皇帝大手一揮,在出征的名冊上添上了顧珩的名字。 “父親不必?fù)?dān)憂,”顧珩濃密眼睫一晃,桃花眼中閃過一道冷芒,“他們想我去江浙,我恰可以借此機(jī)會,在軍中更進(jìn)一步?!?/br> 顧憲沉吟片刻,拿起銀剪剪斷已經(jīng)開始爆頭的燈芯,緩緩道:“你此去戰(zhàn)場,除了對敵,還要防著軍中的人。” 顧珩含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在明,敵在暗,事事皆需謹(jǐn)慎。 “我不日便將動身,估計半年之內(nèi)難以歸來,怕是趕不及去承天書院了,實(shí)在可惜。” 顧珩想了想,望向顧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