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下，天子將手中的鎏金酒杯扔向甄弱衣，她沒有躲，被酒杯砸中了手。

    薛皇后從案幾后起身，朝宮人喊道：“去傳太醫(yī)！”

    天子卻揮手打斷了她：“請什么太醫(yī)？！”

    他一步一步，走到甄弱衣面前，抬起她的下巴，陰沉地道：“繼續(xù)說?！?/br>
    場上眾人被這突發(fā)的一幕驚呆了。

    薛婉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揮手讓其他人悉數(shù)退了出去，自己則跪到了天子面前，低聲道：“陛下容稟，請聽妾一言。”

    天子的目光從甄弱衣身上轉(zhuǎn)到薛婉櫻，聽到妻子沉著冷靜地勸他：“妾曾讀史書，有感郭子之事。郭子之妻，連坐父祖之罪，當(dāng)誅。郭子忠心耿耿，不語違背君上之命，因而并未阻攔。還是他的五個(gè)兒子苦苦哀求，才派人追回了妻子。1”

    薛婉櫻向天子一拜：“郭子說，只是因?yàn)椴辉缸屛鍌€(gè)兒子沒有母親才出此下策?，F(xiàn)在那婦人雖有殺夫的罪行，卻也是出自一片慈母之心。若殺了那婦人，她的兒女又要怎么辦呢？”

    因?yàn)楹⒆樱诺玫搅松饷狻Ｈ绻麤]有孩子呢？

    薛婉櫻搖了搖頭，將這個(gè)念頭拋出了腦海。

    天子看著自己的妻子。

    結(jié)縭十載，直到今日，他才終于窺探到了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面紗下的她。

    他不語，片刻后扶起薛婉櫻，指著甄弱衣對她道：“貴妃，向來不學(xué)無術(shù)，以至于今日說出了女德虧空的話。你有空教一教她，今日之事，不要再有一次?！?/br>
    說完拂袖而去。

    - - -

    天子走后，薛婉櫻才起身，走到甄弱衣身邊，提高聲音讓宮人拿來消淤去痕的玉肌膏，然后牽著甄弱衣走進(jìn)自己的寢殿。

    太醫(yī)很快就來了，替甄弱衣看了手腕的傷處。好在只是皮外傷，不算礙事。薛婉櫻這才示意宮人給甄弱衣涂抹玉肌膏。

    誰知畫鉤的藥勺才剛碰到甄弱衣的手腕，甄弱衣就“嘶”了一聲，縮回了手。

    薛婉櫻嘆了口氣，讓畫鉤下去，自己拿過玉肌膏和藥勺，坐到榻邊，按住了甄弱衣的手。

    “你的膽子是真的大?！鄙贤晁?，薛婉櫻突然開口。

    甄弱衣不以為意，只是道：“今夜多謝娘娘?！?/br>
    薛婉櫻卻笑了，她搖搖頭：“不是的，我不是為了幫你。”

    甄弱衣鼻息微弱地哼了一聲。

    薛婉櫻繼續(xù)道：“我只是因?yàn)?，你說的是對的。你說出了我不敢說的，你很勇敢。”

    甄弱衣卻抓住了關(guān)鍵：“不敢？”

    薛婉櫻笑起來，沒有再說下去。這個(gè)世界自有一套條條框框。比如科舉取士，從未有女子參加的機(jī)會(huì)，卻又反過來說女子毫無建樹。道理都是男人定的，女人有的相信了這些所謂的道理，有的明白其中的不合理之處卻又無可奈何。

    薛婉櫻不知怎的想起一句話，那是她的父親幼時(shí)常對她說的：懦弱使人完美無缺。

    她從來不敢去打破束縛在她身上的條條框框，于是它們束縛得更緊，終于將她一點(diǎn)一點(diǎn)勒成了完美無缺的薛婉櫻。

    回過神來，榻上的女孩竟然已經(jīng)睡過去了。

    涂壁進(jìn)內(nèi)，咦了一聲，想把甄弱衣叫醒。薛婉櫻卻攔下了她，輕聲道：“讓她睡吧，再收拾一間屋子出來就是了?！闭f完輕輕地吹滅了床頭的燭火，躡手躡腳地帶著涂壁走出了屋子。

    作者有話要說：1歷史上確有其事，但我忘了主人公的名字。

    ……

    答應(yīng)我，不要讓我單機(jī)=0

    第11章

    薛婉櫻向來淺眠，天剛破曉就已經(jīng)起身，由著宮人為她更衣。

    涂壁替她簪上金釵，薛婉櫻就順口問道：“陛下昨夜歇在哪了？”

    涂壁先是道：“陛下昨夜去淑妃的漪蘭殿了?！闭f完才想起昨夜是薛婉櫻的生辰，天子卻幸了別處，她唯恐薛婉櫻心里不痛快，又忙道：“娘娘心善，昨夜甄貴妃說出了那般大逆不道的話，娘娘還為她周旋，想來陛下只是——”

    “遷怒本宮？”薛婉櫻問。

    涂壁連忙搖頭：“怎么會(huì)？陛下昨夜原本都要懲處貴妃了，娘娘一句話就讓陛下回心轉(zhuǎn)意，陛下對娘娘的愛重豈是他人能夠企及的？”

    薛婉櫻看向她，神色很淡，語氣更淡，“是么？”

    “那當(dāng)然！”涂壁應(yīng)得斬釘截鐵，“貴妃犯了那樣大的錯(cuò)……”

    薛婉櫻卻打斷她，問她：“她又說錯(cuò)了什么？”

    涂壁愣住了，而后垂下頭，不語。她隱隱地覺得皇后對甄貴妃的維護(hù)和尋常對他人那種可有可無的好略有一絲不同，因而猶豫再三還是將肚子里剩下的那幾句誹謗吞了回去。

    實(shí)則涂壁的擔(dān)憂實(shí)在是多余的。

    薛婉櫻從前不在意天子，而今也不在意，并且可預(yù)見的將來只會(huì)更不在意。她問這一句，不過是想確認(rèn)，她的丈夫還有心情去寵幸別的女人，想來火氣散得也差不多了，不至于為難甄弱衣太多。

    她比甄弱衣年長太多。但似乎在在她十五六歲的時(shí)候，她也很少對這世上不平的事充滿憤慨，也許只是因?yàn)樗戎缛跻乱姷牟黄礁?，又或者只是因?yàn)椤焐浫酢?/br>
    這個(gè)念頭一旦浮現(xiàn)出來，薛婉櫻就再無法將它壓下去。

    那個(gè)女孩的出現(xiàn)，讓她第一次開始認(rèn)真地思考起許多的事。關(guān)于她，但更多的還是關(guān)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