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第一次送貓罐頭了，就當(dāng)小貓對你的感謝，否則我就把錢轉(zhuǎn)給你?！?/br>
    哎……兩人你客氣完我客氣的，結(jié)果還真來逛貓咖了。

    都是一群性格溫順的小土貓和田園貓，rourou的，毛色順滑，看起來被養(yǎng)的很好，看到來了個陌生人也沒有抗拒，只隔著一段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觀察她。

    余莘把手上的兩只貓抱給她，讓她坐在沙發(fā)上，然后進(jìn)廚房去給她倒水。尤佳妍連聲說不用了他也視若罔聞，只能一動不動地當(dāng)著人型貓架。

    其中一只雜色田園貓掙脫了她的懷抱跳下去追著余莘進(jìn)了廚房，另一只通體雪白只有背脊上有兩塊黑毛的小貓倒是在她懷里舒舒服服地蕩尾巴。

    余莘出來，把水杯放在她面前，兩個人的話都不多，短暫的沉默后還是尤佳妍先打開話題。

    “這些小貓叫什么名字?。俊?/br>
    余莘走到哪里那些小貓就跟到哪里，他一只只點過去：“這只叫alpha，那只beta，你懷里那只——”

    “叫omega？”尤佳妍福如心至。

    余莘那張古板嚴(yán)肅的臉上露出一點遲疑，似乎沒聽清，他問：“什么？”

    “沒……”尤佳妍訕訕。

    他點點她懷里那只貓：“伽馬?！?/br>
    哦哦原來是希臘字母排序啊，那沒事了……不好意思啊。

    伽馬一直拿尾巴纏她的手腕，還有意無意抬高后腿蹭人，人總是對毛茸茸會撒嬌的小動物沒什么抵抗力，尤佳妍拿手指輕撓它的下巴，看它舒服地瞇起了眼睛。

    尾巴翹得更高了，后腿一直蹭。

    她怕沒穩(wěn)住伽馬的重心，兩只手圈著它的身體往上抱了一下，小貓的兩條后腿自然地在她胸前踩了一下。

    尤佳妍沒什么養(yǎng)小貓小狗的經(jīng)驗，也不知道這叫做小貓踩奶，她見貓貓忽然變成一長條，輕輕蹬著她的胸口借力，于是空出一只手去撈它的下半截。

    伽馬突然被憑空而來的一雙大手抱走了。

    她茫然地抬起頭，見余莘表情有些不自然，他似乎有些懊惱，根本不敢看她，只避開視線說：“不好意思，伽馬年紀(jì)小，還不滿一歲?！?/br>
    尤佳妍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道歉，可是余莘又不說話了，只是捏著伽馬兩只不聽話的貓爪，像敲梅花印一般緊緊地按在他的大腿上，還端著一張官方撲克臉把小貓翹起來的后半身控住不讓它動彈。

    兩人一個摸不著頭腦一個心思沉浮間，門鎖“咔噠”一聲，而后打開了。

    尤佳妍一愣，看到章紅拎著一大袋魚蝦排骨，喜氣洋洋地招呼道：“哎呦，小莘總算把你叫到家里來吃飯了，你那工作看著體面，實際忙得三餐顛倒，女孩子家家的可辛苦。”

    尤佳妍張了張嘴卻沒發(fā)出聲音，她應(yīng)該禮儀得體地站起身跟長輩問好，至少應(yīng)該露出弧度滿分的笑容，這個笑容讓她在職場上從未吃過投訴，已經(jīng)成了她最習(xí)慣的一面盾。

    可她只像呆住了一般坐在沙發(fā)上。

    她不清楚自己與余莘先前一直別有默契地避免產(chǎn)生更多家人接觸的戰(zhàn)線怎么突然好像失效了，更不清楚是她估計錯了章紅的下班時間，還是余莘說的那句“我媽不在家，你放心”只是哄她來見家長吃飯的一個謊言。

    她緊盯著余莘的臉，想從他臉上看出一點意外或者吃驚的反應(yīng)，可是余莘只是如同往常一樣寡言沉寂，他起身幫章紅接過了還在袋子里一蹦一跳的蝦，好像早在意料之中。

    尤佳妍緩慢地將視線轉(zhuǎn)到墻上，看到懸掛的時鐘才過了七分鐘。

    一杯茶都還是燙的。

    余莘把東西放在廚房，又被章紅推出來笑著讓他不用管。

    “佳妍第一次來家里吃飯，你只管照顧好她就行。”

    尤佳妍垂下了眼，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fā)上。

    吃飯時氣氛還算融洽，章紅一直催著余莘給尤佳妍夾菜，關(guān)懷道：“這么瘦，平時都沒好好吃飯吧?！?/br>
    尤佳妍沖余莘搖搖頭表示自己會夾菜，又對章紅解釋：“每餐都吃的，只是為了工作保持身材而已?！?/br>
    “空姐辛苦啊，佳妍就沒想著轉(zhuǎn)地面？比如小莘這種體制內(nèi)的工作，穩(wěn)定，壓力也小，特別適合你們女孩子?！?/br>
    余莘看了一眼尤佳妍，轉(zhuǎn)而對章紅道：“媽！那佳妍賺的跟我也不是一個層級?！?/br>
    “那體制內(nèi)不就是個性價比嗎，佳妍這是辛苦錢，我還聽說空姐容易得好多職業(yè)病，高空輻射是不是更厲害，容易不孕?。俊?/br>
    尤佳妍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微妙，這種流言還是對中老年的殺傷力最強，可是與其說是被冒犯不如說在當(dāng)下這個氛圍里可真是求之不得。

    她見余莘擰著眉低聲呵斥章紅，尤佳妍模棱兩可道：“是啊，晝夜顛倒多多少少總有些身體上的影響吧?！?/br>
    章紅有些緊張：“那得早做打算啊，年輕時不注意，老了真吃不消?！?/br>
    “余莘性格穩(wěn)重做事老道，又特別會寫材料，進(jìn)了體制內(nèi)升職快；我嘛，不是這個賽道的，還是爭取看看上頭退下后能不能做個區(qū)域乘務(wù)員吧?！庇燃彦p笑了一聲，“以后應(yīng)該會花更多時間在天上飛，我基本飛國際航班嘛?！?/br>
    章紅不說話了，她皺著眉，好一會兒才重重嘆了口氣。

    尤佳妍也放下了筷子，為了不拂面子這種場合她總會盡量多吃一些，只是這餐飯心思一直沒有放在食物上，等反應(yīng)過來胃已經(jīng)墜著難受，嘴巴里卻不記得自己究竟吃了個什么味道。

    “排骨還吃嗎？”余莘一直在留意她的反應(yīng)，可是一整晚她一直面向章紅說說笑笑，一次都沒有轉(zhuǎn)頭看向他。

    唯一的一次，還是她拒絕自己為她夾菜。

    尤佳妍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仍然笑得無懈可擊：“吃撐了，阿姨做的太好吃了，你多吃點吧，我三點就要去機場了，吃太多等下睡不著?！?/br>
    余莘一愣：“這么早？”

    “早嗎？”她笑瞇瞇的，“凌晨三點走，凌晨四點回，這不是我們空乘的日常嘛?！?/br>
    桌子上要是沒了章紅說話，這一頓飯的話突然就變得貧瘠了起來，三人吃完，尤佳妍幫著收拾了一會兒，還沒在客廳坐熱板凳就要告辭。

    “謝謝阿姨今天做了這么大一桌子的菜，不過我今天還要早點回去收拾行李，這來了張口就吃，吃了就走，我心里真是過意不去……我那還有代購回來的護膚品，您要是不介意可以用用看，或者余莘可以送他領(lǐng)導(dǎo)，我聽您先前說他領(lǐng)導(dǎo)的女兒年紀(jì)正好，也許用得上?！?/br>
    余莘的眼皮突地一跳。

    他看向尤佳妍，得體的笑容，溫柔的聲音，看人時那雙眼睛總像是含著情，可她仍然沒有看他一眼。

    哪怕話題明明有關(guān)他，她也沒有轉(zhuǎn)過頭對他笑一次。

    他心里亂成一團麻，繃著臉時卻看起來更加嚴(yán)肅，他想問問她還要不要摸摸小貓，可是似乎已經(jīng)沒有他能插進(jìn)嘴的時機了。

    他終于不得不認(rèn)清整晚浮現(xiàn)在自己心頭的那個懷疑又后悔的念頭：

    哄騙她來吃這頓飯，似乎不是個好主意。

    他好像做錯事了。

    第9章 他凌晨三點下班了？？

    余莘不想收護膚品，可是尤佳妍威脅他要是不收自己就再也不去他家蹭飯吃，也不收章紅的番薯土豆了。

    他其實想問她即使收下了禮物，她是不是也再也不會去他家吃飯了，可是他不敢問。

    “今晚……抱歉。”余莘低聲道，“我……”

    “沒事，這句道歉應(yīng)該對阿姨說?！庇燃彦驹陂T口，想了想又笑，“嗯，其實我應(yīng)該說謝謝的，這么長時間多虧有你，省了不少事?！?/br>
    余莘話語一滯，敏銳地察覺到了后續(xù)對白的走向，他心中突然如牽了一塊巨石拉著人急速往深淵墜落，那種滅頂?shù)闹舷⒏泻褪е馗刑^于強烈，以至于他眉心急跳幾下，有些突兀地上前一步扶住門框，搶在她前面開了口：

    “好了我走了，你還能抓緊時間再休息一會兒，先不聊了?！?/br>
    在尤佳妍反應(yīng)過來前他迅速把門關(guān)上，好像下一秒就有什么洪水猛獸能從里面沖出來。

    尤佳妍面對著緊閉的大門站了好一會兒，然后伸手關(guān)掉了燈。

    黑暗侵襲，她臉上那維持了一整晚的笑容才慢慢隱沒在夜色中，她半垂著眼簾，神情莫測地在黑暗中深呼吸了數(shù)次，只覺得胸口那股情緒不僅沒有消退，反而在黑暗中滋生成了更加難纏的龐然大物，好像要把她一同吃下去。

    她摸黑往里走了幾步，想起余莘說的在走廊里走過的拖鞋不宜再穿進(jìn)室內(nèi)，可她只裝作一陣耳邊風(fēng)，沒什么表情地繼續(xù)趿拉著鞋子往客廳走，而后撲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地趴了許久。

    她在讀書的時候會給自己列每日list，做完一項劃掉一項，等一天下來看到小冊子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臋M線便會心情愉悅地洗漱睡覺。

    在這期間，最讓人煩躁的就是突然插|進(jìn)一項完全不在計劃中的突發(fā)事件，比如緊急召開班委會議，比如參加一項什么部門臨時安排的活動，又比如已經(jīng)結(jié)項的任務(wù)突然翻出舊賬需要再次修改……但凡來個一兩樣就能把今日list的計劃全盤打亂，這種秩序外的意外讓人煩不勝煩，好像細(xì)水流長的、按部就班的平靜生活總是一件讓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幸運小事件。

    今日余莘突然邁出的那一步，就像是打亂計劃的一步棋，一頓飯不僅僅是簡單的一頓飯，而是暗示某種訊息的狼煙，是他與她最初定下契約時背道而馳的某種試探。

    尤佳妍煩躁地翻了個身，披散在身后的長發(fā)有一縷橫掛在她的臉上，她懶懶散散地伸手撥開，又嘆了口氣。

    雙向配對的對象不能用了，余莘看起來是個情緒很淡的人，如果她這里退一步，他那兒估計也不會有什么后續(xù)，今晚兩人應(yīng)該都心知肚明，早晚要斷，她還是盡早準(zhǔn)備的好。

    盡早與余莘挑明，也盡早找下家。

    她伸手在布藝沙發(fā)上摸來摸去，撈出手機打開列表檢視了一圈，又心煩意亂地暗滅了屏幕。

    去哪找個現(xiàn)成的？難道她也在某魚上發(fā)一條“急求，非誠勿擾”？

    一想到那些供不應(yīng)求的越炒越高的價格，尤佳妍唉聲嘆氣了半天，越發(fā)覺得rou疼，可是這錢要花，如果為了省小錢裝作今晚無事發(fā)生，章阿姨那兒真的要收不了場了。

    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個潛在對象，尤佳妍胸口揣著這顆棘手的定時炸彈做什么都提不起勁，她反復(fù)咬著下唇，膝蓋難耐地摩擦了下，想吃甜品的欲望順著血液一次次沖刷她的意志。

    想吃香甜的動物奶油和慕斯，想吃內(nèi)餡豐富的千層蛋糕，想吃新鮮出爐的蛋撻和奶貝，總之想要補充糖分……

    她閉著眼睛忍耐了一會兒，好不容易將腦子里轉(zhuǎn)著圈的可口小甜品揮散，身上卻傳來另一種隱秘的欲望。

    她突然想起自己與薛和誦分手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三周……還是四周了？

    他在微信上對她說能不能不刪好友，她只回了個ok的手勢，而后兩人再也沒有說過話。

    三周了啊……

    這種感覺起得很快，像是瘋長的藤蔓，剛回到家冷氣還沒有充斥整個房子，于是她背后沁出了一層薄汗，又一次交纏著磨蹭了一下自己的膝蓋和小腿。

    平和安穩(wěn)的日子過久了，胃口也養(yǎng)叼了，兩樣用以維持主業(yè)加副業(yè)瘋狂自我加壓賺錢的成年人保持情緒穩(wěn)定的利器一一被沒收，讓她越加煩躁。

    更何況，這比甜品要難熬。

    她打開手機，切換小號，在微博上發(fā)了一條動態(tài)。

    *

    行李不用怎么大整理，尤佳妍犯懶，平日里那一只工作用的拉桿箱基本都原樣不動地拉出去又拉回來，以至于有時候會忘記補充卸妝油和護膚品小樣。

    她定好了鬧鐘，抓緊時間瞇了一會兒，其實她睡眠質(zhì)量還算不錯，倒頭就睡，精力又旺盛得異于常人，這種生物鐘嚴(yán)重混亂且沒有規(guī)律的猝死生活好像還真是她的賽道。

    再起來時是凌晨三點，二十分鐘的高架快速路通行時間，十二分鐘化妝更衣，剩下半小時還能慢悠悠地吃個早飯，尤佳妍一手拉著行李箱打開了門——

    走廊里亮著燈，身高腿長的男人穿著一身輕便的休閑裝靠在過道上，他微微弓著身在看手機，一條腿隨意曲起，球鞋后跟抵在墻磚上借力，整個人看起來懶洋洋的。

    他右手邊的那扇過道窗被推開，夜風(fēng)吹進(jìn)來有一搭沒一搭地拂動他柔軟的短發(fā)，窗沿上放了兩個食品袋，他聽到動靜抬頭時臉上有一瞬間的怔然，隨后眉骨一松，立刻站直了身體，順便把手機往口袋里一塞。

    一看就是在等人，盡管“在等她”這是個讓人匪夷所思的答案，可尤佳妍的直覺仍然是這人應(yīng)當(dāng)沖她來的。

    她不動聲色地將手伸進(jìn)口袋里，那里有一個鑰匙警報器，而且走廊兩端都有監(jiān)控……

    “你這是……要上班去了嗎？”宋詞的視線在她的行李箱上游弋，表情似乎有些意外。

    “嗯，那你是下班了？”她開口，成功看到對面高大英俊的男人露出被梗住的神情。

    難道不是嗎？這個點，大半夜的，他還一身穿戴整齊精神飽滿剛剛“戰(zhàn)斗歸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