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前塵

    掌門終究沒被處置, 只是弄暈丟回了長衡仙山。

    以路今慈現(xiàn)在的修為就算把他心口捅穿了都死不了，甚至只是眨眼便恢復(fù)原樣，可都沒想到會在魔王大喜的日子見血, 賓客散盡，紅燭淚落完了，只有大雨一直在下。

    良辰吉日, 堂中掛的紅色雙喜多么嘲諷啊。

    路今慈紅著眼站在空蕩蕩的堂前，手一碰靈蝶就散。

    他站了很久, 雨從窗戶飄進來, 打濕了他肩膀。

    quot;月月對不起，我真的好想你。quot;

    “月月, 求求你別走, 我錯了，我錯了?！?/br>
    此刻他終于壓制不住癔癥，神情猙獰而痛苦。

    他人若是看見定會唏噓, 殺遍修真界，血染無妄海的魔王竟也有低聲下氣的一天。

    徽月看見，他將她曾待過的屋子收拾干凈, 每夜點著燈進來, 對著梳妝鏡前的空位喃喃自語，有時候他甚至還會假裝她就坐在那里, 像尋常夫妻一樣為她梳頭，點唇。世人都說他瘋了，為了一個死人做到這般地步, 她生前不過是一個小宗門之女, 除了好看一無是處，卻可以讓一個冷血無情的魔王記幾千年。

    癔癥的真假已經(jīng)不重要了, 路今慈也知道若是他的月月還活著定恨透了他，他不在意，因為至少她還是鮮活的、笑得很溫柔的，發(fā)梢沾滿月華光輝的。

    最后是壞人贏了，仙家死的死傷的傷，人間滿目瘡痍。

    百煞封魔榜關(guān)榜那天，路今慈作為榜首甚至都能順理成章避過渡劫，直接飛升。

    在見到天道的時候他卻放棄了飛升。

    他說：“在我飛升后，我不會斬斷紅塵，而是徹底毀掉整個世界，這份見面禮不薄，記得收下。”

    天道何其見過這么囂張的人，想要阻止也無能為力。

    百煞封魔榜的規(guī)矩自存在起就無法更改，天道就算強行插手也無法改寫結(jié)局。

    路今慈明顯還有后半句話，天道就算不談，也不能棄天下蒼生于不顧，他這么極端的人百年難得一遇，它后悔沒在他出生起就抹殺他。

    路今慈卻是咬著指節(jié)，勾唇笑：“看起來你好遺憾，但其實還有一個選擇，想阻止一切，你可以就讓宋徽月回到我年少時殺了我，我相信，她一定很想殺了我?！?/br>
    天道冷笑：“這不正如你意。”

    路今慈卻不在意：“重來一世，我不會選擇入魔。讓讓她，也讓讓你?！?/br>
    天道自有意識起遇見過很多飛升的人，只有路今慈敢這么跟他說話，這少年無比囂張，根本就不會給人選擇的余地。

    場景收束，又回到了現(xiàn)在。

    原存在于腦中所有碎片化的想法突然形成一個整體，一個完整的答案。

    原來她認為的重生根本就不是巧合，只是路今慈這一世依舊選擇入魔，騙了天道，也騙過了所有人，難怪他這一世的舉止這么反常，極低的修為，不符合境界的實力，亂用禁術(shù)，根本就不在意。

    只是徽月還有個疑問：“路今慈為何這么執(zhí)意入魔，又在飛升之際說放棄就放棄?！?/br>
    路今慈言行一直都恨割裂，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非要說是為了她，徽月還是覺得怪怪的。

    天道沉默了一會：“和他小時候遭遇有關(guān)，都是他的命數(shù)。

    天機不可泄漏，我已經(jīng)說得夠多。你只需要記得他騙了所有人，不要以為她為你求重生就覺得自己很特別，他可以替你求生亦也能替你求死，就像他騙我不會入魔卻既然搶了百煞封魔榜。

    你愿意將自己性命寄托在一個邪魔手中嗎？”

    徽月?lián)u搖頭。

    天道笑了“那便是，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你出去后一定要殺了他，改寫結(jié)局，我見你的目的就在此，不要再試圖拯救邪魔，他不值得。事到如今，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徽月還沒應(yīng)，靈氣就從四面八方聚入她體內(nèi)，這是天道在為她引氣，來自山川湖泊，五湖四海，最濃郁，也最純粹，她筋脈一下被大量靈氣撐爆，這種撕裂又黏在一起的同感徽月已經(jīng)麻木，只是輕輕蹙眉，眼角淚光點點。

    可當(dāng)一切結(jié)束的時候神識海都擴張了幾倍，突而與徽月恢復(fù)聯(lián)系的問靈也不免驚喜，虛影都凝實了不少。

    “恭喜，納氣巔峰。”

    和周戚一樣的修為，僅僅才修練幾個月就勝過了人家?guī)资?，若是被外頭人看見瞳孔都要震碎，這什么天才！很多小門派的第一就是納氣期巔峰。

    心劫里的大概與天道有關(guān)，問靈知道規(guī)矩也沒有多問?？苫赵旅靼?，這只是天道為了讓她更好地殺了路今慈臨時的決策，基礎(chǔ)不牢是硬傷，她很頭疼也只能等之后努力了。

    徽月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岸上，路今慈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活動活動筋骨就看見卞映瑤漂浮在弱水中，頭朝下，看起來像一具溺水的死尸。

    卞映瑤要是死在這烏山勢必不會善罷甘休，徽月又下弱水，發(fā)現(xiàn)卞映瑤沒死，還有著微弱的呼吸，她霓裳是防水的。

    徽月一將她拖到岸上江繞青也尋著動靜找過來了，沒辦法，誅仙劍破裂的動靜太大了，更何況還招來了雷劫。

    江繞青一見此方狼藉就蹙起了眉，尋著四周查探一番也自然發(fā)現(xiàn)了魔氣，當(dāng)下最要緊的還是他拿出幾粒丹藥交給宋徽月，徽月扶著卞映瑤后腦勺給她服下。

    卞映瑤一起來就瞪大眼呢喃：“魔……魔印……殺了他?！?/br>
    一聽魔印，江繞青臉色都變了：“魔？”

    卞映瑤看見江繞青，頓時委屈巴巴道：“江哥哥，我看見了魔印。”

    她手指著看著他倆發(fā)呆的宋徽月，殺意浮動：“就是她相好，路今慈，我親眼看見他額頭上的魔印?！?/br>
    江繞青下意識回頭看向徽月，聲音顫抖：“路姑娘，她說得可是真的?！?/br>
    徽月神色平靜：“是真的，但我與他并不是所謂的相好，只是萍水相逢，還請慎言。”

    卞映瑤很快就恢復(fù)元氣，卻不敢再輕易下劍池，正要結(jié)印隨意從劍池中取出一把劍，江繞青拿出白布包好的劍給她看，卞映瑤只好作罷，看向徽月，勾唇：“魔印現(xiàn)世事關(guān)重大，還請路姑娘隨我去一趟烏山聽長老們?nèi)绾味▕Z。捉拿路今慈一事重大，只能暫時委屈你了路姑娘?！?/br>
    她眼瞳炯炯有神。

    徽月卻是笑道：“若我說不呢？”

    是真的不想與她浪費時間，路今慈現(xiàn)在下落不明，若是不及時阻止再被他拿到百煞封魔榜就遲了。

    卞映瑤撿起逐日弓，手撫在上，暖黃的光暈過后逐日弓眨眼就恢復(fù)了正常，她對著徽月道：“恐怕，這由不得你?！?/br>
    就算徽月一下跨越了境界，從門檻到巔峰與卞映瑤這天干第九相比還是實力懸殊，更何況她現(xiàn)在根基不穩(wěn)。

    徽月握緊塑月劍：“沒必要這樣，我并不想與你們?yōu)跎接腥魏渭m葛，至于路今慈，我會親自找到他，并殺了他。我們就此別過好了?！?/br>
    她正要走，卻被攔下，她本以為是卞映瑤可抬頭才發(fā)現(xiàn)是江繞青。他雖笑著，但更像一只笑面虎，臉上的笑意并不達眼底：“路姑娘怕是不知魔印的危害，能號令天下眾邪魔，毀滅人間，甚至他會成為今后的魔王。要知道，人間已無邪魔幾千年，若是突然出個魔王后果不堪設(shè)想，所以事關(guān)魔印容不得馬虎，還請路姑娘理解，在下知烏山向來是公正，路姑娘要是到烏山受了委屈也可以找卞二小姐替你做主。可好？”

    他攔著徽月，卻沒攔下卞映瑤對準她的箭，和一個身懷魔印的少年一起出現(xiàn)，這一路看起來關(guān)系還不淺，任誰都沒法不懷疑他倆的關(guān)聯(lián)沒有表面那么簡單。

    江繞青瞇眼。

    徽月冷聲：“我該說的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是卞二小姐一直在引導(dǎo)我倆關(guān)系不淺。江公子也可以懷疑我在撒謊，但我沒必要為你們的懷疑買單，讓開，你們不去抓路今慈在這攔我，就不怕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跑出去為禍人間了嗎？”

    她說得倒也有理有據(jù)，江繞青還是不肯讓步，卞映瑤在旁邊看得快樂開了花。只是下一秒，一團聚攏的靈氣從徽月手中射向劍池。

    誰也沒想到她會這樣，江繞青臉色一變，炸裂開來的弱水一下在彈至高空，下一秒，血紅色的弱水又如雨水般鋪天蓋地撒下，遮蓋了視線，也很麻煩。卞映瑤結(jié)印擋住天上的弱水，再回頭，徽月已然消失不見。

    她第一個想到的地方是萬劍冢的水牢，因為鬼泣血會在，只要他的族人在那鬼泣血就不可能離開，路今慈的目標(biāo)是他手中的百煞封魔榜，而徽月的目標(biāo)是殺了路今慈，再也不能讓他得逞了。

    可還是來晚了，她到水牢時，牢前的封印已被人強行破除，關(guān)在里邊的莫魅一族逃了個精光。

    徽月睜大眼，逃掉了！

    未來才會發(fā)生的莫魅族逃脫現(xiàn)在居然提前了，很難不想是路今慈與鬼泣血做了交易，交換了百煞封魔榜。

    徽月想，現(xiàn)在應(yīng)該趕快回長衡仙山提前準備，然后將路今慈有魔印的事昭告天下，緝拿他。

    這少年魔王要是一天不死，大家都要玩完。

    第31章 怪事

    萬劍冢不見路今慈的蹤影。

    徽月回長衡仙山不久就聽聞了通緝令, 烏山下的死令，對象是路今慈。

    卞映瑤更快一步。

    只是幸好，卞映瑤不知道路今慈是長衡仙山的。

    議事堂徹夜燈火通明, 掌門自然知道了通緝令的事，只是通緝令內(nèi)容太過驚駭，任誰也想不到魔印居然在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弟子身上, 對內(nèi)只能說是重名。長老們

    在議事堂喋喋不休幾天，徽月回來就是這么一個情況, 被攔住, 守門的弟子說爹爹有事。

    等了一會，她在弟子的帶領(lǐng)下進去。

    看看里邊, 長老們與各峰的堂主個個面紅耳赤, 看來剛剛發(fā)生了激烈爭吵。

    徽月收回眼。

    掌門面容消瘦了很多。

    他見到徽月的第一句話不是問萬劍冢發(fā)生了什么，而是問：“月月，可還順利？”

    徽月還未來得及梳洗就上議事堂, 這一路風(fēng)塵仆仆，她頭發(fā)有些亂，腰間塑月劍的華光吸引了議事堂眾人的目光, 明明劍是冰的, 她腰間又是guntang的很，徽月低頭, 答案不言而喻。

    順利，又不順利。

    率先說話的竟是大長老，他上下打量一番徽月：“短短幾日你就到了納氣巔峰的水平, 看來我長衡仙山要出一個天才了?！?/br>
    眾人聽罷, 也發(fā)現(xiàn)徽月身上的氣息比去萬劍冢之前強了很多，要知道長衡仙山年輕一輩納氣巔峰的除了周戚就是那些關(guān)門弟子, 宋徽月這才幾天?。∠胍膊幌攵贾揽隙ㄊ窃谌f劍冢中獲得了什么機緣，徽月一時覺得看向自己的目光更加火熱，估計都在想如何旁敲側(cè)擊。

    她裝作沒注意到，心想：當(dāng)下還得與爹爹想辦法將路今慈摘出去，不要牽連到長衡仙山。幸好當(dāng)時說起她與路今慈關(guān)系的時候并未提及長衡仙山，現(xiàn)在也沒那么糟糕。

    掌門卻并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高興，見徽月久久不回答，嘆了口氣：“烏山通緝的那個，是他嗎？”

    徽月點點頭：“我此來就是想與爹爹說這件事?！?/br>
    掌門道：“你們怎么會遇見烏山的人？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突然聽聞那個落魄的小弟子居然是攜帶魔印的大魔王，即便是通緝令下來了還是不免感到荒謬，要知道路今慈在長衡仙山可是飽受欺凌的，倘若這消息是真的，他日怕不是……

    平日里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戒律堂與回春堂的堂主臉色霎時就不太好看了。

    徽月：“馬上就是烏山少主的生日了，卞二小姐去萬劍冢替他哥哥尋劍。其中沒有誤會，我和卞二小姐都看見了他額頭上的魔印，他一直瞞著我們?！?/br>
    “荒唐！”戒律堂長老摔碎茶杯，水灑一地，投到徽月身上的目光應(yīng)他這一聲有所轉(zhuǎn)移，“路今慈莫不是想害死我們！要是被烏山知道該怎么辦，掌門你糊涂啊，我早就說此子不簡單，你偏偏還因為他得罪了一眾鹿城的世家，現(xiàn)在好了，我們都被他害死了。”

    沒等爹爹開口，徽月道：“我遇時隱瞞了關(guān)系，卞映瑤并不知道他是長衡仙山的，不然通緝令上的就是長衡仙山路今慈。”

    前世就是這樣的，只是沒想到他會提前叛道，徽月一時覺得時間更加緊迫，路今慈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入魔。

    她說：“我過來其實還有一件事。上次就想跟爹爹說了，不止是魔印，百煞封魔榜也降世了，而且它現(xiàn)在在路今慈手中的概率非常大。”

    滿室寂靜。

    從未有過這么恐怖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