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簡看向沈毅，開口道：“按照子恒你的要求，讓人尋來的孩子們，一部分是去年齊人兵禍導致的孤兒，還有一部分是窮苦人家的孩子，聽說這里有口飯吃，就送來了?！?/br>
    張府尊頓了頓，說道：“一共三十多個孩子，男童比女童稍多一些?！?/br>
    這些孩子里，如果是男童，那大多數都是因為戰(zhàn)事失了父母，畢竟哪怕再窮，也極少有人會把兒子送出來。

    沈毅打量了這些孩子一眼，問道：“這些孩子，九九乘法表都背下來了？”

    乘法口訣，已經是傳承上千年的的東西了，這個時代孩子蒙學，有些私塾也會教授乘法口訣。

    而沈毅遴選這些孩童的唯一要求，就是讓他們會背乘法口訣。

    “嗯，都背下來了?！?/br>
    張簡點頭道：“有些聰明些的孩子，都能背到二十多了?！?/br>
    說到這里，他看向沈毅，開口道：“子恒要這些孩子做什么？”

    “自然是給他們尋個生計?！?/br>
    沈老爺笑著說道：“我從西洋，請回來了幾個精研物理，以及煉金術的洋人，前些日子已經到淮安了?！?/br>
    “我的欽差行轅里，還有一個精通數算的先生。”

    沈毅看向這些孩子，瞇著眼睛說道：“我準備成立一個淮安學堂，讓那些西洋人，還有行轅里的宋先生，把自己身上的本事，都教給這些孩子?！?/br>
    張府尊有些疑惑，問道：“學這些有什么用么？”

    “現在沒有用?！?/br>
    沈毅微微搖頭道：“不管是對我，還是對北伐，都沒有什么用處?！?/br>
    說到這里，沈老爺看著這些孩子，輕聲感慨道。

    “不過將來，他們之中，或許就有人成為了不起的人，做出了不起的事情?！?/br>
    “即便他們里面沒有出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將來他們把自己的學問傳下去，代代相承，總會出幾個了不起的人物的?！?/br>
    張府尊還是不太理解沈毅的意思，他撓了撓頭，開口道：“本來我還以為，子恒要訓練這些孩子上戰(zhàn)場，或者是進入邸報司，我這幾天還在想，進入邸報司跟九九乘法表有什么干系?！?/br>
    沈老爺啞然失笑。

    “師兄想多了，我只是想趁著有能力，給這個世界留下幾顆種子?！?/br>
    “至于他們能不能生根發(fā)芽，開出瑰麗的花，結出我夢中的果實……”

    張簡張府尊，自然不會理解什么叫理科，也不太可能明白這門學科的重要性，更想象不到，這門學科，能夠給世界帶來多大的變化。

    這個世界，除了沈毅，大概也不會有第二個人能夠想到了。

    沈老爺愣神了一會兒，然后微微搖頭道：“那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在這個世界……”

    “種下了種子?！?/br>
    第九百六十六章 勝算是打出來的

    沈毅走進這個院子，尋了幾個看起來開朗一些的小孩子，考了他們幾個問題，沒有發(fā)現什么問題之后，就照單全收，讓人把這些孩子，接到欽差行轅去，準備開始辦淮安學堂。

    看著欽差行轅的人把這些孩子接走之后，沈毅才扭頭看向張簡，開口笑道：“師兄，有件事情，現在要托付于你?！?/br>
    張簡一愣，隨即笑著說道：“現在，子恒你辦不到的事情，愚兄恐怕也很難辦到了?！?/br>
    沈老爺微微搖頭，開口道：“倒也不是現在要讓師兄辦什么事?！?/br>
    他頓了頓之后，看向這些孩子的背影，開口道：“這個學堂，我應該會一直辦下去的，不過將來有一天，如果小弟不在朝堂上了，便無力護持他們，到時候希望師兄能接過這個學堂，繼續(xù)辦下去?！?/br>
    張簡皺眉。

    “子恒如今青云直上，何出此言?。俊?/br>
    沈毅笑著說道：“師兄不要誤會，只是以防萬一。”

    他頓了頓，補充道：“畢竟將來，如果北伐不暢，我即便在朝，也無緣權位，那個時候還不如辭了官，回江都老家去?！?/br>
    “彼時，這個學堂就要托付給師兄照看了?！?/br>
    相比較沈毅來說，張簡雖然升的不快，但是在官場上的路，走的卻很是踏實。

    沈老爺能夠平步青云，幾年時間之內就升到三品官，是因為他在朝廷里下了重注。

    這個重注，就是北伐。

    北伐，那就等于是搖骰子，篩盅開了之后，如果北伐成功，那沈老爺就是大贏家，是大陳開國以來第一功臣。

    如果沒有成功，或者進境很慢，持續(xù)多年都沒有進展，甚至吃敗仗，那么沈毅就會賠上自己的所有政治本錢。

    這個道理，顯而易見，也不難理解。

    而張簡就不會，他中進士比沈毅早一科，也就是洪德四年中的進士，到今年已經九年時間了。

    這九年時間里，他做過六部觀政的進士，做過江都知縣，太常寺丞，再到現在的淮安知府。

    雖然也可以說是升的很快，但卻是穩(wěn)步抬升，北伐成功，對他自然是有所助益的，但是如果北伐失敗了，對他的影響也不會特別大。

    最起碼，不會讓他失掉政治前途。

    因此，聽到這里，張簡就明白了沈毅的意思，他抬頭看了看沈毅，問道：“這個學堂，對于子恒來說，就這么要緊？”

    沈老爺微笑道：“這么說罷，小弟入仕以來，可以說，一共就做了兩件事情?！?/br>
    “第一件事是剿倭，殺了不少倭寇?！?/br>
    “第二件事，恐怕就是辦這個學堂了。”

    沈毅面色平靜道：“而北伐，是我在做的第三件事。”

    張簡聳然動容。

    他看向沈毅，正色道：“雖然不知道子恒為什么這么說，但是既然子恒托付，愚兄一定照辦?！?/br>
    沈老爺拉著張簡的衣袖，笑著說道：“走，我請師兄喝酒去。”

    張簡一邊跟著沈毅朝外走去，一邊問道：“子恒對于北伐，沒有把握？”

    “把握總是有的，五六成吧?！?/br>
    沈毅爽朗一笑：“不過勝算不是算出來的，是打出來的，說不定打著打著，勝算就越來越大了。”

    張府尊與沈毅并肩行走，又問：“是不是馬上就要打起來了？”

    沈毅點頭，隨即開口道：“不過這一次師兄放心，不會在淮安府境內打起來了?！?/br>
    張簡神色復雜的看了看沈毅，隨即微微嘆了口氣：“有什么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么？”

    “自然是有的。”

    沈老爺笑道：“明天，我就要去巡視軍中了，說不定還會跟著一起到北邊去，我不在淮安的這段時間，師兄替我盯著那位袁副憲，防著他趁我不在，搞一些小動作?！?/br>
    張府尊有些詫異：“他能夠搞什么小動作？”

    “誰知道呢，說不定就會在淮安，找我的把柄?！?/br>
    沈老爺滿不在乎的說道：“不談這些，今天先喝酒?！?/br>
    于是乎，兄弟兩個人并肩而行，找了個酒樓喝酒去了。

    ……

    第二天，沈老爺帶著隨從離開了淮安府，直奔漣水大營而去。

    到了下午，他就來到了漣水大營，剛到大營門口，凌肅就帶著張猛等將官，出來迎接他。

    沈老爺跳下馬匹，也沒有廢話，直接來到了帥帳升帳，然后看向凌肅，問道：“漣水大營這里，準備的如何了？”

    凌肅微微低頭，開口道：“回沈公，既然是試探，屬下打算第一批派五千人過去，去襲擊北邊的一處齊人大營。”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開口道：“因為是今年第一次打仗，為了穩(wěn)妥一些，西線第一批這五千人，沒有新兵?！?/br>
    凌肅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相應的船只，這幾天已經備好了，只等沈公您一聲令下，屬下等立刻兵發(fā)淮北?！?/br>
    對于凌肅的方案，沈毅還是相對比較認可的，第一批試探，的確不宜帶新兵。

    沈毅點了點頭，開口道：“有準備就好，不過有一點，我要跟諸位說清楚?！?/br>
    沈老爺抬頭看向凌肅，開口道：“既然是試探，那就不能定下來，一定要打下來什么地方，一定殲滅敵人多少人?！?/br>
    “需要的是靈活二字?！?/br>
    “如果見勢不對，便開始有序后撤?！?/br>
    沈毅沉聲道：“同時，南岸的兄弟們，要做好接應的準備?！?/br>
    凌肅拍了拍胸脯，笑著說道：“沈公您放心，去年跟那些胡賊打了一整年，兄弟們精得多了，如果敵人人多，不會跟他們硬碰硬?！?/br>
    沈老爺這才點頭，開口道：“那好，那就照凌將軍安排的去辦，這幾天就可以找合適的機會進兵?！?/br>
    說到這里，沈毅看向眾人，開口笑道：“我聽說，去年西線的一些兄弟們，埋怨我偏心，一打起仗來就往東線跑，從來不到西線來?！?/br>
    “這一次，我就坐鎮(zhèn)漣水大營。”

    沈老爺看著凌肅，微笑道：“凌將軍，你派人去給東線傳個信，跟蘇定約定同一天，最好是同時進攻，這樣齊人首尾不能兼顧，打起來更方便一些?！?/br>
    凌肅微微點頭道：“是，末將這就派人去，與蘇將軍約定時間。”

    說完這句話，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低頭道：“沈公，末將去年一直在漣水大營，不曾聽到有誰在背后嚼您的舌根子，不知沈公您是從哪里聽來的消息，是哪一個人在背后亂說話？”

    凌將軍滿臉嚴肅道：“沈公您治兵領兵，末將心里一直是佩服的，您跟末將說，是誰在做這種娘們唧唧的事情，在背后嚼人舌根？”

    “末將，一定給您一個交代！”

    聽到凌肅這番話，沈毅面色平靜，而現在凌肅身旁的張猛，臉色微微有些不太自然。

    別人不清楚是誰在背后嚼舌根子，他自然是清楚的，因為去年，西線的另一位將領劉明遠，就跟他抱怨過這件事。

    沈老爺笑著擺了擺手，開口道：“兄弟們私下里開開玩笑，不必當真，我聽來的時候，也是當成笑話來聽的?！?/br>
    “這些都無關緊要，對于咱們來說，打好仗才是最要緊?！?/br>
    沈老爺從主位上站了起來，拍了拍凌肅的肩膀，微笑道：“凌將軍，我在漣水大營，等兄弟們凱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