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征南軍南下的時候，是帶著火炮的，但是都是那種幾百斤，只能放在船上的火炮，根本不可能上戰(zhàn)場，更不可能靈活機動。

    如果北齊也能擁有這種火炮，那么去年不說打下淮安，至少不會在淮安軍手里吃虧。

    周世忠在軍中數(shù)十年，被兒子這么一提點，自然能夠想明白，他微微皺眉，開口道：“朗兒說的不錯，沈七手里的這些火炮，的確古怪?！?/br>
    周元朗低聲道：“爹，現(xiàn)在還只是淮安軍裝配了這種火炮，您試想一下，假如淮河水師統(tǒng)統(tǒng)裝配了這些可以裝輪子上戰(zhàn)場的火炮……”

    “不要再說了?！?/br>
    周大將軍轉(zhuǎn)身，緩緩說道：“有什么想法，直接說?！?/br>
    周元朗低著頭，開口道：“爹，兒子的想法是，明天這些淮安軍再來的時候，咱們趁其不備，派幾個千戶營出去，奔襲他們的陣地?！?/br>
    “哪怕……哪怕死一點人?！?/br>
    他斬釘截鐵的說道：“也要搶奪一兩門火炮回來，交給燕京的能工巧匠仿制，有這份功勞，哪怕咱們戰(zhàn)場上失利，陛下也不會責(zé)罰我們家?！?/br>
    周大將軍摸著下巴，正思考這件事的利害，突然有人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跪在了他面前，低頭道：“大將軍，南人撤了！”

    周大將軍挑了挑眉，開口道：“撤了就撤了，本將又不是沒有看到，大驚小怪什么？”

    這人低著頭，開口道：“大將軍，南人并不是撤回了他們的營地，而是直接拔營了！”

    周世忠扭頭看了看自己的兒子，若有所思：“莫非是沈七覺得，打不下海州，在這里多死人無益，準(zhǔn)備撤回淮安去了？”

    周元朗想了想，微微搖頭道：“爹，不知道他們往哪個方向走，便無從推想他們的意圖?！?/br>
    這位少將軍看了一眼報信的傳信兵，沉聲道：“再去盯著，南人軍隊有什么動向，立刻來報！”

    “是！”

    ……

    因為沈毅麾下有浩浩蕩蕩兩萬人，拔營之后聚成一坨，即便有所動作，也很難確定他們要去哪里，直到一個時辰之后，才有征南軍的斥候，跪倒在周世忠父子二人面前，低頭稟報。

    “大將軍！南人軍隊，開始朝正西偏南進(jìn)發(fā)了！”

    “正西偏南？”

    周世忠還沒有說話，周元朗便眉頭大皺，開口說道：“他們?nèi)绻ニ捱w與西路軍匯合，應(yīng)該往西南去才對，往正西去做什么？”

    說完這句話，他回頭看了看老爹。

    “爹，這里頭大有問題！”

    被兒子搶白，周世忠面子上有些過不去，不過他最近發(fā)現(xiàn)這個喜歡讀書的兒子，頗有些用處，也不好發(fā)作，因此悶聲道：“再探再報。”

    “是！”

    這斥候營的傳信兵立刻退了出去，等到人走之后，周大將軍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開口道：“海州的正西方向，是邳州……”

    “邳州是州城，莫非他們要棄海州于不顧，打邳州去了？”

    府州縣是三個不同的行政級別，一般來說，府是最大的一個級別，有些州是省里直接管，有些州則是歸府衙代管。

    而縣，可以隸屬于州，也可以隸屬于府。

    譬如說邳州，在七十年前神州未曾陸沉的時候，便歸屬于淮安府。

    海州，其實也歸屬于淮安府。

    不過世宗南渡之后，淮安府便與大陳一樣，也失落了“半壁江山”，現(xiàn)在的淮安府雖然還是府一級，但是只剩下淮河南岸的那一部分了。

    周世忠久在淮河，這會兒雖然沒有地圖，但是他卻對海州附近的情況了如指掌。

    “邳州的西邊……”

    他自己念叨了一會兒，突然站了起來，臉色微變。

    “是徐州！”

    周大將軍扭頭看著兒子，喃喃道：“沈七要打徐州？”

    他自言自語了一句，忽然低聲道：“是了，他的西路軍在打宿遷，宿遷往西北繞過邳州，也是徐州！”

    徐州跟海州大不一樣。

    徐州是一座重城，不止城池廣大，居民百姓眾多，更重要的是城墻高大，如果被南人打了下來，再奪回來就千難萬難了。

    “不對，不對……”

    周世忠自己搖頭，否定了這個念頭，他開口道：“徐州城墻高大，又有不少守軍，給沈七去啃，沒有個十天半個月，休想打下來，這么久的時間，我大軍早把他圍起來了！”

    周大將軍在自己的帥帳里左右走動，焦躁不安：“可是他不去打徐州，能去打哪里呢？去打邳州？等他啃下邳州，我大軍早把他圍起來了！”

    周元朗默默看著天空，愣愣出神。

    過了許久之后，他才低聲道：“爹，兒子也覺得，這其中大有古怪，再觀望觀望罷……”

    周世忠心中依舊惴惴不安，過了片刻之后，他才聲音沙啞的說道：“派幾個千戶營跟著罷?！?/br>
    “不管他們的目標(biāo)是邳州還是徐州，有人跟著，咱們都能隨時應(yīng)對，邳州城丟了倒不要緊……”

    他看向自己的兒子，吐出一口濁氣：“可如果朝廷的援兵到來之前，徐州城丟了，你我父子就不是丟官撤職的事情了！”

    周元朗聞言，恭敬低頭。

    “兒子，這就去安排……”

    第九百七十九章 至關(guān)重要的一戰(zhàn)

    沈毅自然不知道周家父子現(xiàn)在是什么心態(tài)。

    反正他的想法很簡單。

    如果海州的齊國軍隊追出來，他就在路上設(shè)伏，在先手占得便宜之后，跟齊人正面碰一碰。

    如果齊人不敢追出來……

    那就更好辦了，只要海州兩天之內(nèi)沒有動靜，沈毅便假戲真做，直撲徐州城而去。

    淮安軍從傍晚時分開始拔營，一直奔到，行軍到半夜之后，為了保持戰(zhàn)斗力，沈毅下令將士們原地休息。

    第二天上午，軍隊再一次朝著西北行進(jìn)。

    又走了一整天時間，到了傍晚時分，沈毅吩咐下去，讓手底下的兄弟們扎營，生火造飯。

    行軍的時候，不一定每天都要扎營，但是風(fēng)餐露宿，會大大的削減軍隊?wèi)?zhàn)斗力，再加上扎營并不只是修建住所，更重要的是構(gòu)筑一定的防御工事。

    昨天晚上沈毅為了急行軍，便沒有扎營，今天必須得讓這些將士們好好休息一晚上，不然真的碰到了敵情，連應(yīng)對都沒有辦法應(yīng)對。

    很快，中軍大帳落成，沈老爺坐在主位上，蘇定薛威兩個人，坐在他的兩側(cè)。

    沈毅看了看蘇定，問道：“齊人跟過來的，還是只有幾千人？”

    蘇定點頭道：“是，從昨天夜里就跟著咱們的，差不多是齊人的四個千戶營左右，一直跟在咱們身后三四十里的地方?！?/br>
    沈老爺揉了揉太陽xue，皺眉道：“太少了，且不說能不能吃掉他們，就算能夠吃掉他們，也不傷周世忠根本?！?/br>
    他皺著眉頭想了想之后，又開口問道：“咱們現(xiàn)在到哪里了？”

    蘇定回答的毫不猶豫，開口道：“咱們從海州出發(fā)，走了一天一夜，差不多走了六十里路?！?/br>
    “距離邳州，還有二百里……”

    沈毅低頭盤算了一會兒，然后下了決斷。

    “那就再走幾天?！?/br>
    他緩緩說道：“幾天之后，如果周世忠還是只派幾個千戶營尾隨咱們，咱們也就不必等了，想法子把這幾個千戶營吃掉?！?/br>
    “是。”

    蘇定與薛威都站了起來，低頭抱拳。

    沈毅又看向帳外，沉聲道：“蔣勝，給西路軍送信，讓他們派個人來見我?！?/br>
    說到這里，沈老爺頓了頓，補充道：“凌肅要帶兵，不必他親自來。”

    蔣勝應(yīng)了一聲，走進(jìn)帥帳里寫了個紙條，然后跟沈毅討了私章，蓋在了上面，轉(zhuǎn)身出去傳話去了。

    薛威站在一旁，對著沈毅微笑道：“跟著沈公好幾年，這幾年里，沈公身邊，最忙活的怕就是蔣兄弟了，蔣兄弟也著實能干，各種大小事情，他都忙活的井井有條?！?/br>
    沈老爺也默默點頭，開口笑道：“這幾年確實難為他?！?/br>
    說到這里，他嘆了口氣，開口道：“有時候，也想給他一個前程，讓他安身立業(yè)，畢竟總不能讓他一輩子在我身邊當(dāng)個隨從，但是現(xiàn)在身邊還真離不開他，沒有個替代?！?/br>
    蘇定微微低頭道：“蔣兄弟心思細(xì)膩，正適合跟在沈公您的身邊，這個時候，的確不宜換人?！?/br>
    沈毅緩緩點頭。

    “等這幾年過了之后，再說罷。”

    ……

    一轉(zhuǎn)眼，又是四天時間過去。

    四天時間里，淮安軍又走了大約一百三四十里路，此時已經(jīng)離開海州近二百里里，距離邳州城，只有六十多里路了。

    之所以行進(jìn)速度慢了下來，一來是因為沈毅并不急著往徐州奔，二來是因為，淮安軍的后軍，雖然沒有帶特別多的糧草過來，但是卻實打?qū)嵉膸Я私T火炮。

    這些火炮，個頭不大，也只有一兩百斤重，而且還有輪子，但是道路條件屬實不怎么樣，一天走三十里，已經(jīng)非常極限了。

    當(dāng)天晚上，沈毅一行人在雙塘鎮(zhèn)扎營。

    為了不驚擾百姓，這一路上雖然經(jīng)過不少城鎮(zhèn)，但是淮安軍基本上都是沒有進(jìn)城的。

    中軍大帳里，薛威正陪著沈毅說話，他站在沈毅的桌子旁邊，一邊給正在寫東西的沈老爺?shù)沽吮瓱岵?，一邊笑著說道：“今天行軍的時候，碰到個老漢，六十多歲年紀(jì)，跟咱們迎面撞到，見到咱們的將士，嚇得直磕頭，一口一個軍爺。”

    “屬下跟那老漢說明了，咱們是大陳將士之后，不為難人，他才千恩萬謝的離開?！?/br>
    薛將軍說到這里，開口道：“看來，這齊人確實不是東西，齊人的軍隊，一定沒有少欺壓百姓?！?/br>
    沈毅手里的毛筆停下，抬頭看了這廝一眼，開口道：“咱們大陳地方上的兵丁，欺負(fù)老百姓的也不在少數(shù)。”

    沈毅吐出一口氣，開口道：“只是咱們淮安軍是個例外罷了?！?/br>
    說到這里，他抬頭瞅了一眼薛威，淡淡的說道：“說罷，什么事，讓你大晚上的不睡覺，跑到我這里來獻(xiàn)殷勤？”

    沈老爺在淮安軍中，還是很有威嚴(yán)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