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個時候，淮安軍屬于前途無量的單位，只要跟著沈毅，一定能混一個出身，混一個前程。

    而這個時候辭了淮安軍的職位回家去，哪怕依舊能按照沈毅的承諾原官就職，但是兵部補(bǔ)缺，不定要補(bǔ)到什么時候。

    回到地方上去，升遷也基本成了鏡花水月。

    “給凌將軍面子。”

    沈老爺?shù)恼f道：“他們的請求我都應(yīng)了，以前我說過的話也作數(shù)，千戶以上想要還家的，我都會給兵部行文，盡量給他們安排地方武職?！?/br>
    凌肅惶恐不已，跪在地上，低頭道：“沈公，屬下絕沒有授意他們！”

    “您昨天說了軍中的問題之后，屬下回去召集千戶們，嚴(yán)厲訓(xùn)斥了他們一頓，也處罰了幾個屬下，不曾想他們今天就給沈公遞了文書。”

    凌肅低頭叩首道：“屬下要是知情，天雷亟頂！”

    沈毅瞇了瞇眼睛，輕聲道：“那葛陽葛懷兄弟，上書說他們在背后。非議我這個主帥，這事凌將軍知不知道？”

    凌肅再一次低頭：“屬下絕不知情！”

    沈毅“唔”了一聲。

    “我給他們的處罰是罰俸三個月，記過一次?！?/br>
    在沈毅的視角看來，這一次右路軍來這么一出，大概率是出自于凌肅授意，那幾個請辭的將官，多半是觸犯了軍規(guī)，怕沈毅追責(zé)，因此主動辭官。

    而葛家兄弟，大概率就是凌肅推出來頂包的。

    頂“非議上官”這個罪過。

    有他們兄弟頂包，這件事就算是揭過去了。

    沈毅追求的是淮安軍的戰(zhàn)力，不能容忍軍中有一些害群之馬存在，但是這些害群之馬，從前都是跟著他打仗，也是出生入死的，因此他們主動離開，沈毅念及舊情，并沒有追責(zé)，同意放他們離開。

    至于葛家兄弟。

    沈老爺不覺得兩個千戶，會在背后嚼他的舌根。

    因為兄弟倆，跟著沈毅抗倭的時候，還都是小卒，是沈毅一手把他們提拔上來的。

    聽到沈毅的話之后，凌肅還沒有說話，一旁的薛威便忍耐不住了，握拳道：“沈公太仁慈了！”

    “這種小人，交給末將來處理就是！”

    沈毅瞇了瞇眼睛，微笑道：“本來也不是什么大罪過，還有……”

    他看著薛威，開口道：“你太沒有腦子了?！?/br>
    “凌將軍就在這里，你就要處理右路軍的下屬，將凌將軍置于何地？”

    凌肅深深低頭：“沈公，右路軍是淮安軍，末將也是淮安軍，無分彼此。”

    沈毅低頭想了想，開口道：“那這樣吧，葛家兄弟的處罰不變，把他們調(diào)到中軍來，以后就跟著我，做我的衛(wèi)營千戶?！?/br>
    “然后，我再從中軍，調(diào)兩個千戶，補(bǔ)給凌將軍?！?/br>
    沈毅現(xiàn)在，身邊是有中軍的，編制是五千人，也就是一衛(wèi)，稱之為衛(wèi)營。

    主要是在打仗的時候，衛(wèi)護(hù)沈毅這個軍隊核心，以及隨時支援的預(yù)備役角色。

    凌肅立刻低頭：“末將遵命。”

    沈老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想了想之后，開口道：“再有，把劉明遠(yuǎn)也調(diào)出來罷，調(diào)到……”

    “嗯……”

    沈老爺想了想，開口道：“調(diào)到蘇將軍帳下，仍然任副將。”

    聽到沈毅這句話，凌肅終于微微變了臉色。

    劉明遠(yuǎn)，在臨海衛(wèi)時期就是他手下的百戶，這么些年一直是他凌肅的忠實擁躉，也是他的心腹下屬，哪怕是當(dāng)年沿海都司分五衛(wèi)的時候，劉明遠(yuǎn)都沒有脫離凌肅的手下。

    現(xiàn)在，沈毅卻要強(qiáng)行把劉明遠(yuǎn)給拆分出去。

    他腦子里思緒萬千，但是卻下意識的低頭，開口道：“末將遵命！”

    沈毅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凌肅，起身伸手把他扶了起來，然后拍了拍凌肅的肩膀，開口道：“凌將軍，咱們從臨?？h城一路走來，這么些年，你在淮安軍中，可以說是功勛卓著。”

    “但是……”

    沈毅第一次直言不諱。

    “但是，凌將軍手下，也就是現(xiàn)在的右路軍?！?/br>
    “舊衛(wèi)所習(xí)氣太重?！?/br>
    “這不是什么好事情，需要從頭到腳的改一改，不然哪怕現(xiàn)在沒有什么問題，將來也是遺禍無窮?！?/br>
    “凌將軍一路扶持于我，論年紀(jì)，我還要稱呼凌將軍一聲兄長，我衷心希望……”

    沈毅誠摯的說道：“你我能夠善始善終?！?/br>
    他頓了頓之后，繼續(xù)說道：“哪怕凌將軍將來，要自奔前程，至少……”

    “也要把北伐給打完?！?/br>
    他輕聲問道：“凌將軍你說是不是？”

    凌肅低頭垂淚道：“沈公訓(xùn)導(dǎo)，末將牢記于心，末將從臨海投身抗倭軍開始，便一直對沈公您忠心耿耿，從無二心?！?/br>
    “至于底下的下屬們?！?/br>
    他退后半步，深深低頭：“沈公您教訓(xùn)的對，舊衛(wèi)所習(xí)氣太重了，當(dāng)年臨海衛(wèi)，面對倭寇不堪一擊的舊事，還依昔在望?！?/br>
    “末將不會忘了從前臨海衛(wèi)的教訓(xùn)！”

    “末將立時動身，回去整頓右路軍。”

    他低頭道：“這一次整編結(jié)束之后，右路軍上下，一定會煥然一新。”

    沈老爺微笑點(diǎn)頭：“凌將軍你別的毛病沒有，就是太念舊情。”

    “如果軍中有什么人，你不好意思處理，或者是不太好處理的，可以直接秘報我?！?/br>
    沈毅輕聲道：“我來做這個惡人?！?/br>
    凌肅恭敬低頭：“沈公放心，右路軍上下，末將都處理得?！?/br>
    恩出于上怨歸于下的道理，凌肅自然懂得。

    “不會再心慈手軟了！”

    說罷，他對著沈毅抱了抱拳，又對薛威還有蘇定抱拳，轉(zhuǎn)身離開。

    凌肅離開之后，薛威便忍不住說道：“右路軍，早該整頓了……”

    “他們的一些將軍，見到蘇將軍之后，都鼻孔朝天，全然不把蘇將軍看在眼里。”

    一旁的蘇定連忙搖頭：“我進(jìn)淮安軍不久，以前的老資歷難免如此，這不足以怪罪，只是……”

    他看著沈毅，苦笑道：“沈公將劉將軍調(diào)到末將麾下，末將哪里壓得住他？”

    “據(jù)末將所知，劉將軍比薛將軍，資歷還要再老一些?！?/br>
    沈毅啞然失笑：“抗倭軍成軍的時候，薛威就在軍中了，誰能比他更老？”

    “劉明遠(yuǎn)的資歷，是原臨海衛(wèi)的資歷，在我這里不作數(shù)?！?/br>
    “我把他調(diào)到你麾下?！?/br>
    沈老爺?shù)恼f道：“自然是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如果壓不住他，就調(diào)他去管后勤輜重?！?/br>
    “你領(lǐng)左路軍這么長時間了，又經(jīng)過這一次整編。”

    沈毅看向蘇定，微笑道：“總不至于一個新來的副將都壓制不住?！?/br>
    蘇定沉默了片刻，低頭道：“只是怕惹得凌將軍不快?！?/br>
    “怕什么？”

    沈老爺面無表情道：“又不是凌肅在管著你，你還怕得罪他？”

    “老實說。”

    沈毅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低頭喝了口茶水。

    “他們已經(jīng)要惹得我不快了。”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昭武帝的安全感

    右路軍的事情，的確讓沈毅心里有些不太高興。

    盡管右路軍的種種問題，在目前的淮安軍來說，還是一些不足以影響大局的小事情，但是右路軍的很多行為，以及作風(fēng)，都與沈毅的理念不太相符。

    說的直白一些，右路軍如果繼續(xù)發(fā)展下去，大約會演變成類似淮河水師那樣的軍隊，也就是舊軍隊。

    而沈毅的目標(biāo)，是要發(fā)展一支嶄新的，有理念有靈魂的新軍隊。

    雖然只是苗頭，但是沈毅必須掐滅這個苗頭。

    因此，他跟凌肅說了重話。

    這并不是一件小事，凌肅畢竟是淮安軍建軍的元老，甚至可以說是創(chuàng)始人，因為最早的一批抗倭軍，包括薛威等一大批現(xiàn)今的淮安軍高級將領(lǐng)在內(nèi)，就是凌肅一手訓(xùn)練出來的。

    一直到現(xiàn)在為止，凌肅都是淮安軍里毫無疑問的第二把交椅。

    而在一個正常的集團(tuán)里，老大一般是不可能跟老二說任何重話的，一個鬧不好，就會導(dǎo)致整個集體出大問題。

    當(dāng)然了，沈老爺有足夠的底氣與本錢這么做。

    一來因為他是文官，在這個社會上擁有絕對的話語權(quán)。

    二來，他在整個淮安軍中的威信，也遠(yuǎn)遠(yuǎn)超過凌肅個人。

    說完了右路軍的事情之后，沈毅看向蘇定，緩緩說道：“蘇將軍，左路軍的軍紀(jì)，雖然比右路軍好上一些，但是同樣會有一些作風(fēng)問題?！?/br>
    “舊衛(wèi)所的習(xí)氣不能有，從前軍隊的習(xí)氣更不要有。”

    沈毅沉聲道：“吃穿用度，可以跟我伸手，不能跟老百姓伸手。”

    蘇定嘆了口氣，低頭道：“沈公，大部分都不是吃穿的問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