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趕到的沈毅，正在聽凌肅匯報右路軍這段時間的戰(zhàn)況。

    凌肅大概說了一遍之后，默默嘆了口氣，開口道：“沈公，齊人的邊軍著實厲害，比起他們的征南軍強了不少，尤其是騎兵，太過厲害?！?/br>
    “不瞞您說，如果不是征南軍跟邊軍隱隱不合，兩方互不信任，末將這里，恐怕已經(jīng)吃大虧了?！?/br>
    沈毅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看凌肅：“怎么說？”

    “有好幾次?！?/br>
    凌肅面色凝重道：“有好幾次，征南軍已經(jīng)和邊軍形成了合圍之勢，只要合圍成功，我軍沒有及時撤下來的，一定傷亡慘重，但是他們就是遲遲不合圍，似乎是生怕一方圍過來，另一方后撤，就這么坐視我軍從容后撤。”

    凌肅這段時間，打的也很是辛苦，他在沈毅面前，一股腦倒了許多苦水出來。

    等他把事情說的差不多了之后，沈毅伸手給凌肅倒了杯茶，示意他坐下喝茶，等凌肅落座之后，沈老爺也喝了口熱茶，緩緩說道：“太原的事情，凌將軍應(yīng)該也知道了?！?/br>
    “有了太原這座城釘在北邊，咱們淮安軍可以進退自如了，以后的戰(zhàn)法，要稍稍變一變?！?/br>
    “宗旨還是殺傷敵人，不必跟敵人硬碰硬，但是該強勢的時候要強勢一些。”

    沈毅看著凌肅，掰著指頭算了算，然后開口道：“不需要太多，凌將軍你這里，只要能夠殺傷五萬齊人?！?/br>
    沈侯爺面色平靜：“那么明年，我就可以帶你們?nèi)タ纯囱喽?，是什么模樣。?/br>
    “五萬……”

    凌肅深吸了口氣：“右路軍都沒有五萬……”

    沈毅笑道：“不著急，現(xiàn)在咱們可進可退，硬遛也能把齊人給遛死?！?/br>
    “今后這段時間，我會一直在右路軍中。”

    沈老爺對著凌肅微微一笑。

    “到了右路軍兄弟們，建功立業(yè)的時候了。”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 被動與主動

    昭武皇帝，已經(jīng)發(fā)瘋好些天了。

    從得知太原陷落，晉王一家身陷敵手之后，昭武皇帝便雷霆震怒，一連打殺了十多個太監(jiān)宮女，把自己憋在后宮，幾天都沒有見人。

    足足四五天之后，昭武皇帝才從自己寢宮里走出來，此時的他，已經(jīng)形容狼狽，兩只眼睛通紅了。

    走出寢宮之后，昭武皇帝狠狠握拳，咬牙切齒。

    “將嚴(yán)禮拿入刑部大牢，擇日問罪！”

    “嚴(yán)府抄沒家產(chǎn)，男丁悉數(shù)充軍，女眷充入教坊司！”

    這話，讓身邊的幾個太監(jiān)，都愣住了。

    嚴(yán)禮啊，那可是上一任的宰相，深得先帝信任的宰相！

    即便是本朝，皇帝陛下也經(jīng)常召見他，怎么就突然……

    皇帝兩只眼睛通紅，怒喝了一聲：“還不快去！”

    幾個太監(jiān)聞言，顫顫巍巍的去了。

    旨意很快下發(fā)了下去，不過只發(fā)到了中書，便被幾個中書宰相攔住，即便這三位宰相都是昭武帝提拔上來的，這會兒也沒有辦法施行昭武皇帝的命令。

    因為這道命令一發(fā)下去，朝廷可能會立刻大亂，甚至崩掉也說不定！

    幾個宰相又不敢直接進宮勸說皇帝，沒奈何之下，只能派人將燕都禁軍的大將軍郎琰請來，請郎琰進宮，勸說皇帝陛下。

    郎大將軍聽說了情況之后，略做猶豫，還是進了宮里，在修德殿，見到了正在翻看前線文書的昭武皇帝。

    “皇上……”

    郎琰跪在地上，給自己的親外甥磕頭行禮。

    昭武帝兩只眼睛密布血絲，還沒有三十歲的他，頭上已經(jīng)可以清晰的看到根根白發(fā)了。

    他看了看郎琰，將手里的文書放在一邊，沉默了許久，開口道：“舅舅怎么突然進宮來了？”

    郎琰跪在地上，低頭道：“皇上，臣聽聞您要處置嚴(yán)禮……”

    聽到這個名字，昭武帝憤怒的看了看郎琰，怒聲道：“其人妖言惑上，朕懷疑他是南人的jian細(xì)！怎么？朕還處置不了一個嚴(yán)禮了！”

    “皇上……”

    郎琰跪在地上，長嘆了一口氣：“要是從前，莫說處置一個嚴(yán)禮，就是直接殺十個，一百個，只要您高興，都沒有任何問題，但是……”

    他抬頭看著自己的外甥。

    “但是現(xiàn)在這個當(dāng)口，皇上您千萬忍耐?！?/br>
    如果是太平時候，的確如郎琰所說，北齊皇帝可以對朝中任何大臣生殺予奪，但是現(xiàn)在……

    不一樣了。

    從那喜在燕都鬧了那一回之后，原本被藏在桌子底下的“朱漢之別”，被徹底擺在了明面上，并且前線戰(zhàn)事越不順利，這種矛盾就越尖銳。

    到現(xiàn)在，這幾乎已經(jīng)是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了。

    除非大齊王師明天就能夠收復(fù)失地，打到建康城下，不然這幾年越來越明顯的間隙，很難填平。

    而嚴(yán)禮，雖然已經(jīng)從中書退了下去，但如今正是燕都朝廷里的漢臣領(lǐng)袖。

    北齊漢化幾代人，尤其是永平帝，十分重視漢人，到了昭武皇帝這一朝，朝臣之中至少有三四成是漢人，甚至可能占到了半數(shù)以上。

    一旦皇帝這個時候，莫名其妙把嚴(yán)禮一家人辦了，朝廷里的那些漢臣們，必然人心惶惶。

    甚至于會影響到前線正在打仗的漢人將官，漢人將士。

    一旦兩個群體之間的間隙，到了不可調(diào)和的地步，再加上前線戰(zhàn)事不順，有一些人投降南陳倒是小事，要是反戈一擊……

    北齊，可能立刻就會分崩離析。

    昭武皇帝握緊拳頭，氣的臉色漲紅：“那老賊，教朕置山西于不顧，全力應(yīng)對淮安軍主力！”

    “結(jié)果呢？”

    “短短幾天時間，太原竟然丟了！”

    “我大齊又一個親王，落入了南人的手里！那老賊，其心可誅，其心可誅！”

    郎琰再一次嘆息，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后，開口道：“皇上，臣雖然素來不喜歡嚴(yán)老頭，但是這一回，臣覺得嚴(yán)老頭的判斷，沒有太大的問題?！?/br>
    “臣也覺得，山西諸州府哪怕打不過淮安軍，支撐一段時間總不是問題，尤其是太原城，城中守軍以及糧草都夠，支撐個一年半載，再輕松不過了。”

    “任誰也想不到……”

    郎琰苦笑道：“任誰也想不到，短短幾天時間，太原就破城了。”

    昭武帝臉色鐵青，但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種事情，只要細(xì)細(xì)一想就能夠想明白，嚴(yán)禮的判斷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

    真正的問題出在太原。

    昭武帝面無表情，冷著臉說道：“那舅舅你說應(yīng)該怎么辦？”

    “嚴(yán)老兒的人頭，暫且寄下。”

    郎琰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據(jù)臣所知，太原的淮安軍，只有兩萬多人，人數(shù)并不是很多，這個時候，應(yīng)當(dāng)派一支禁軍過去，直撲太原。”

    昭武帝大皺眉頭：“去攻太原？”

    “自然不是?！?/br>
    郎琰沉聲道：“南人火器厲害，守城更是厲害，這個時候他們兩萬多人占了太原這種大城，沒有三倍以上的兵力，絕難強攻下來。”

    “臣的意思是，派一支兩萬人左右的兵力，進駐太原城附近，看住太原城里的淮安軍?！?/br>
    “如果太原的淮安軍不出來，這支禁軍則不動，一旦他們從太原出來，那么我大軍便撲上去，即便不能剿殺他們，至少也能夠糾纏住他們。”

    “這樣，不僅能夠讓太原的淮安軍動彈不得，讓他不至于影響燕都和正面戰(zhàn)場，還可以防止他們逃出太原。”

    “看他們個一年半載，等正面戰(zhàn)場大勝，再騰出手來去收復(fù)太原。”

    “這樣一來，這一次我大齊相當(dāng)于只是丟了一個太原城而已，而山西于整個北方卻不會受什么影響，區(qū)區(qū)一座省城，便是給這些南蠻禍害個一年半載，等收復(fù)之后，過個三五年，也就慢慢恢復(fù)了?！?/br>
    昭武帝眼睛一亮。

    原本頹喪的他，也有了一些信心，他看向郎琰，問道：“舅舅覺得，派誰去看住太原為好？”

    “禁軍參將伊靈阿?！?/br>
    郎琰欠身，低頭道：“或可一用?！?/br>
    昭武帝摸著下巴想了想。

    “是老家兒的？”

    郎琰點頭：“佟家的旁支?！?/br>
    昭武帝揉了揉自己的腦門，沉默了一會兒之后，開口道：“讓圖遠(yuǎn)與他同去，給他當(dāng)個副將罷。”

    郎琰一怔，隨即低頭道：“皇上的意思是，把圖遠(yuǎn)從牢里放出來？”

    “放吧，放吧?！?/br>
    昭武皇帝，已經(jīng)沒有什么心氣了，語氣里，帶著nongnong的頹廢氣息。

    “圖遠(yuǎn)，畢竟還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

    廣平府，右路軍大營里。

    沈老爺，將邸報司和內(nèi)衛(wèi)送來的文書，扔給凌肅，就在凌肅還在翻看的時候，沈某人站了起來，背著雙手，緩緩說道：“齊人一退再退，已經(jīng)退到真定府了，看這個苗頭，似乎是想要罷兵休戰(zhàn)一段時間?！?/br>
    凌肅這會兒，也把文書大致看了一遍，然后開口道：“大概是薛將軍那里動彈了一下之后，嚇到了這些齊人。”

    “因此，他們不敢動彈了?！?/br>
    沈毅微笑點頭：“多半是這樣?！?/br>
    “不過沒有他們說打就打，說走就走的道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