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三路主力軍到達(dá)之后，三位主將互相通信，最終約定在凌大將軍的大帳里見面。

    當(dāng)天晚上，薛威與蘇定兩個人都騎馬趕到，三個人互相抱拳行禮之后，凌肅上下打量了一下薛威，忍不住驚呼了一聲：“薛兄弟，怎么瘦成這樣了？”

    從前的薛威，尤其是跟了沈毅之后的薛威，因?yàn)槌缘暮昧?，加上他本身就很高大?qiáng)壯，是個二百斤以上的壯漢，如同一座小山一樣，但是差不多一年多時間沒見，薛威現(xiàn)在已經(jīng)瘦了一整圈，臉上的線條都變得深刻了一些。

    薛大將軍渾不在意，擺手笑道：“凌將軍不知道，去年下半年兄弟在大同跟韃靼人放對，第一仗我就差點(diǎn)死在韃靼人的騎射之下，要不是有城池可以守著，二位哥哥就看不到兄弟我了。”

    “即便如此，一直到今年下半年，我那里都打的很艱難?！?/br>
    薛威坐了下來，仰頭猛地灌了一口水，開口道：“他娘的，那些韃靼人，騎馬就是比咱們快，射的就是比咱們準(zhǔn)！”

    “我每天做夢都在想著，怎么跟那些韃靼人糾纏，加上經(jīng)常要出去跟他們糾纏，有時候幾天幾夜都不合眼，一年時間熬打下來，自然就瘦了一些?！?/br>
    一旁的蘇定看著薛威，思索了一番之后，問道：“薛將軍，韃靼人的戰(zhàn)力，具體如何？”

    薛威看了看兩個同袍，低頭嘆了口氣，開口道：“這么說罷，一直到今年下半年，我練了一整年的騎兵，也只是能夠勉強(qiáng)跟一支普通的韃靼騎兵過手，但是同樣的一支騎兵開到宣府?！?/br>
    薛威微微昂首道：“我一千多騎，打朱里真騎兵兩千六百余騎，殺的他們大敗虧輸！”

    蘇定聞言，有些出神，開口道：“那看起來，將來的邊患，恐怕不止是山海關(guān)外的朱里真人，更難以處理的，應(yīng)該是這些韃靼人。”

    “不錯?！?/br>
    薛威開口道：“沈公私下里跟我說過，如果咱們這一次北伐不成，將來天命所歸的，多半就是這些韃靼人?！?/br>
    凌肅也想了想，然后開口笑道：“沈公說的，應(yīng)該是幾十年乃至于百年之后的韃靼人，現(xiàn)在的韃靼人，至多二十萬戶，甚至只有十幾萬戶，他們底蘊(yùn)遠(yuǎn)遠(yuǎn)不夠?！?/br>
    薛威苦笑道：“我能占下大同，是因?yàn)轫^靼人主動撤退了，跟著沈公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打這種全然占不到任何便宜的仗?！?/br>
    蘇定從懷里取出一張精巧的地圖，鋪在了桌子上，然后手指著山西的位置，對著薛威說道：“咱們淮安軍在戰(zhàn)事告一段落之后，大概會成為大陳在北疆的邊軍，到時候薛將軍，估計(jì)要駐扎在這里，也只有薛將軍，有應(yīng)付韃靼人的經(jīng)驗(yàn)?！?/br>
    “也沒有什么經(jīng)驗(yàn)?！?/br>
    薛威咧嘴笑道：“他們攻城很是差勁，拖住他們就是了，不過跟這些韃靼人打仗，很是鍛煉騎兵，我手下有三個千戶營的騎兵，跟這些韃靼人糾纏了近一整年，雖然只剩下了一大半，但是剩下的幾乎都可以稱得上是騎兵精銳了。”

    蘇定笑著說道：“也就是薛將軍這種性子，才敢用韃靼人這樣的強(qiáng)敵練兵，要是蘇某過去，恐怕只敢據(jù)城固守了?！?/br>
    凌肅伸手，給兩個人倒了茶水，然后咳嗽了一聲，微笑道：“二位，今天咱們難得聚在一起，我們各自所部，也都距離燕都不遠(yuǎn)了，是不是應(yīng)該商議商議，如何攻燕都的事？”

    薛威接過茶水，對著凌肅咧嘴笑道：“凌將軍，我部在燕都西邊，你們右路軍在燕都南邊，蘇將軍在燕都東邊，現(xiàn)在只差封住北邊，就可以圍住燕都了?！?/br>
    說到這里，薛大將軍頓了頓，繼續(xù)說道：“不過現(xiàn)在不清楚燕都城里還有多少齊軍，我那里兵力太少，只能夠勉強(qiáng)守住西邊，還要兩位哥哥派人，去封住燕都北邊，防止燕都里的齊人北逃?！?/br>
    蘇定默默說道：“我已經(jīng)派人去北邊探查情況了，按照邸報(bào)司內(nèi)衛(wèi)還有斥候送回來的消息看，這幾個月時間，燕都城里的朱里真人一直在北撤，北邊的官道上，都被軋出了一個個深深的車轍印?！?/br>
    薛威聞言大怒，拍了拍桌子，悶聲道：“這幫狗娘養(yǎng)的胡人，這些年不知道在北邊搜羅了多少好東西，眼下估計(jì)都被他們運(yùn)到關(guān)外去了！”

    凌肅看向蘇定，開口道：“蘇將軍，咱們各派兩萬五千人，去封住燕都北邊的門戶如何？”

    蘇定想了想，先是點(diǎn)頭，然后開口道：“這自然沒有問題，不過我提議，凌將軍與薛將軍調(diào)換一下位置。”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由右路軍駐扎在燕都西邊，我們左路軍駐扎在燕都東邊，薛將軍守住南邊，這樣不管南北哪里有情況，咱們兩路兵力多的大軍，都可以盡快支援到?！?/br>
    蘇定又看向薛威，沉聲道：“薛將軍在山西打的艱苦，現(xiàn)在領(lǐng)兵太少了，我從左路軍分出去十個千戶營給薛將軍?！?/br>
    薛威擺了擺手，搖頭道：“不用不用。”

    他咧嘴笑道：“我沒什么大本事，也領(lǐng)不了太多兵，就現(xiàn)在自己帶出來的兵，用著就足夠順手了，到時候打起來，萬一把左路軍的兵傷了，蘇將軍還要埋怨我。”

    蘇定連忙站了起來，微微低頭道：“薛將軍這是什么話？整個左路軍，都是薛將軍您帶起來的。”

    薛威搖頭：“不能這么說，我領(lǐng)左路軍的時候，左路軍才多少人？”

    凌肅低頭喝茶，不緊不慢的說道：“圍了燕都以后呢？”

    薛威不假思索的說道：“自然是上報(bào)沈公，請沈公過來主持大局?！?/br>
    蘇定也點(diǎn)頭道：“這種時候，是要請沈公過來?！?/br>
    凌肅微笑點(diǎn)頭：“那好，今天定下來，咱們就這么辦?！?/br>
    他看向薛威，伸手拍了拍薛威的肩膀，嘆了口氣：“這場戰(zhàn)事之后，兄弟你一定要好好休養(yǎng)幾年，你現(xiàn)在年輕，傷了身體感覺不出來，等你年過四十，各種毛病就都找上來了。”

    薛威笑著說道：“老哥哥放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數(shù)的。”

    ……

    泰安州，天子行宮之中。

    沈毅手里捧著文書，來到皇帝面前陛見，他微微低頭，沉聲道：“陛下，前線的事情進(jìn)程，遠(yuǎn)超臣之預(yù)料?！?/br>
    “齊軍大量撤回關(guān)外去，王師很順利的圍了燕都?！?/br>
    “臣準(zhǔn)備這就動身北上，替朝廷，替陛下……”

    “取回舊都?！?/br>
    洪德皇帝聞言，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他站了起來，走到沈毅面前，重重的拍了拍沈毅的左肩。

    “拜托沈卿了！”

    第一千三百九十章 托孤

    燕都皇城皇宮一處偏殿里里，昭武皇帝神色平靜，坐在自己的的位置上，在這處不起眼的偏殿之中，坐著大將軍郎琰，大將軍諾勇，以及昭武皇帝的三個年長的兒子。

    昭武帝比洪德皇帝年長幾歲，今年已經(jīng)三十二三歲了，他們這些出身皇室的，播種向來很早，此時他最年長的庶長子，已經(jīng)十六歲了。

    即便是嫡子，也已經(jīng)十三歲。

    此時，兩個十五六歲的兒子，和一個十三歲的嫡子，都被叫到了這里來。

    郎琰深呼吸了一口氣，低聲道：“皇上，賊人三路逼近，估計(jì)用不了幾天，就要把燕都圍住，現(xiàn)在城里還有數(shù)萬禁軍，破敵雖然不易，但是護(hù)送皇上您返回盛京，絕沒有什么問題。”

    昭武帝淡淡的說道：“朕說過許多次了，朕不會離開燕都。”

    “今天叫你們過來，是把朕這三個兒子，托付給你們兩個人?！?/br>
    他看向郎琰跟諾勇，咳嗽了一聲之后，開口道：“今夜，你們兩個人就帶著他們離開燕都?！?/br>
    “城里剩下的幾萬禁軍，已經(jīng)全部是漢軍，這些人帶到關(guān)外去沒有什么用處，也未必愿意跟咱們?nèi)リP(guān)外?！?/br>
    昭武皇帝再一次咳嗽了一聲，緩緩說道：“城里剩下的將領(lǐng)，都是相對值得信任的，他們會領(lǐng)著這些漢軍，與城外之?dāng)硦^戰(zhàn)到底?！?/br>
    說到這里，昭武帝回頭看向自己的三個兒子，沉默了一會兒之后，開口道：“本來，按照他們漢人的規(guī)矩，朕應(yīng)該立嫡子為繼任者，但是你們年紀(jì)太小了，這個時候，朕必須要選一個曉事的，來主持局面。”

    “老大?！?/br>
    大皇子趙玄，跪在昭武帝面前，低頭垂淚：“父皇?！?/br>
    “朕現(xiàn)在，立你為大齊的后繼之君?！?/br>
    “圣旨詔書，朕已經(jīng)備好了，皇帝印信，也由你一并帶去盛京?！?/br>
    昭武帝一口氣說完這幾句話之后，然后扭頭看著郎琰還有諾勇，面無表情道：“舅舅，諾大將軍?！?/br>
    “朕殉國之后，你們二人便是新朝的顧命大臣，輔佐新君坐穩(wěn)大齊帝位?！?/br>
    退到關(guān)外之后，北齊實(shí)際上就是名存實(shí)亡了，但是在他們這些朱里真人口中，肯定是不能就這么承認(rèn)的。

    因此，該說大齊還得說大齊。

    昭武帝之所以選擇這兩個人做顧命大臣，是因?yàn)楝F(xiàn)在北齊或者說朱里真的大部分殘存兵力，都在他們二人手中，有他們輔佐，他的兒子才能坐穩(wěn)那個位置。

    尤其是郎琰。

    郎家與昭武帝一脈，是有著密不可分的利益綁定的。

    因此，郎琰一定會盡全力輔佐這個新主子，以鞏固自己，鞏固郎家的地位。

    甚至，昭武帝原本打算在宗室之中選擇良主帶領(lǐng)朱里真人東山再起，也是在郎琰的強(qiáng)烈反對之下，改從兒子中選擇繼承人。

    二人跪在昭武帝面前，深深低頭，都是各自垂淚：“臣遵命。”

    皇帝這才點(diǎn)頭，他對著自己的大兒子招了招手，趙玄跪在地上，一路爬到自己父親面前，已經(jīng)是滿臉淚水。

    皇帝看著他，默默說道：“朕要叮囑你幾件事情，你將來若有能力，一定要去辦?！?/br>
    趙玄滿臉淚水：“父皇，您跟我們一起出關(guān)罷……”

    昭武帝很堅(jiān)定的搖了搖頭，低喝道：“聽真了！”

    趙玄這才低著頭，不敢說話了。

    昭武帝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身后眾人，四個人立刻會意，都默默離開，不敢偷聽父子二人的對話。

    皇帝看著自己的大兒子，緩緩說道：“朕沒有把清凈司送去關(guān)外，而是把大部分留在了關(guān)內(nèi)。”

    “將來，你哪怕處境再如何艱難，清凈司的錢物不能斷了，一定要把他們養(yǎng)起來。”

    昭武帝頓了頓，聲音沙啞：“朕這一生，敗在沈七手里，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yàn)樗麄兊膬?nèi)衛(wèi)，還有他們的邸報(bào)司。”

    “但是他們漢人能用這種卑劣的手段，來引得大齊內(nèi)部人心浮動，將來我們大齊，自然也可以用，玄兒你記住了。”

    昭武帝一字一句的說道：“沈七現(xiàn)在已經(jīng)功高震主了，將來他與洪德帝之間的矛盾，必然越積越深，清凈司要從這方面入手，盡力挑撥他們君臣之間的關(guān)系！”

    “同時，你在盛京，要練兵屯糧，積攢力量?！?/br>
    “一旦南朝內(nèi)部的矛盾爆發(fā)，大齊恢復(fù)的機(jī)會就來了，到時候咱們朱里真人，未必就不能再一次入主中原?！?/br>
    趙玄淚流滿面，低頭道：“兒臣謹(jǐn)記于心?！?/br>
    昭武帝瞇著眼睛，繼續(xù)說道：“還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記住。”

    “沈七這個人，殺與不殺要考慮形勢，但是有兩家人，清凈司要每時每刻都把他們當(dāng)成必殺之人?！?/br>
    趙玄低頭垂淚：“請父皇明示?！?/br>
    昭武帝狠狠拍了拍桌子，咬牙切齒：“第一家，就是賤人趙雄一家！清凈司如果有機(jī)會，要不惜一切代價(jià)，去殺他們的家里人，能殺一個是一個！”

    “除非大齊有一天再不復(fù)存在，不然這個追殺，永不止歇！”

    這一點(diǎn)，昭武帝看的很清楚。

    七十多年下來，朱里真早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龐大的族群，哪怕這一次北齊戰(zhàn)敗，只要七成的朱里真人跟隨他們返回關(guān)外，以盛京為中心繼續(xù)發(fā)展，用十年二十年恢復(fù)騎射，那么將來逐鹿中原的機(jī)會非常之大。

    但是那下作卑鄙的沈七，通過晉王趙雄，幾乎將朱里真人一分為二了！

    如今，很大一部分朱里真人，已經(jīng)去投晉王府去了，并且得到了晉王府的保證，只要他們過去，將來就會成為大陳子民，大陳不會追究從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