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又過去一天一夜。

    一直到第二天的傍晚時分，沈毅再一次被請進了宮里。

    此時，太子殿下已經(jīng)跪伏在甘露殿中，伸伸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皇帝陛下臉色不太好看，見到沈毅過來了之后，他才緩緩說道：“沈卿來了?！?/br>
    沈老爺恭敬低頭行禮：“陛下?！?/br>
    說著，他又對太子微微低頭：“太子殿下?！?/br>
    太子殿下原本是跪在地上，聞言猛地抬頭看向沈毅，咬牙道：“沈侯這個時候，還這么稱呼，不覺得自己太虛偽了嗎！”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破罐子破摔了，從前對沈毅的畢恭畢敬，也已經(jīng)不翼而飛，看著沈毅的眼神，也充滿了怨恨。

    皇帝陛下大怒，用手拍了拍桌子，但是臉色漲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沈老爺有些擔心的看了一眼皇帝，然后轉(zhuǎn)身看向太子，嘆了口氣道：“殿下一日是太子，在臣這里便一日是太子殿下?！?/br>
    太子直勾勾的看著沈毅。

    “沈侯前幾天出城，做什么去了？”

    沈老爺依舊面色平靜：“回殿下，奉旨巡查密云駐軍?！?/br>
    “密云駐軍，全無動作?！?/br>
    太子狠狠捶地：“你算計孤！”

    “你一步一步把孤，逼到了這個境地，你這jian臣！”

    “住口！”

    皇帝陛下終于緩了過來，他看向高明，咬牙道：“將這逆子，押回端本宮，派人嚴加看管，沒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視！”

    高太監(jiān)連忙低頭，應了聲是，他扭頭看向同在殿中伺候的大太監(jiān)蕭懷，蕭太監(jiān)欠身道：“您在這里伺候著陛下，奴婢去就是了?！?/br>
    高明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很快，太子被帶了下去。

    皇帝陛下勉強坐直了身子，依舊氣的渾身發(fā)抖。

    “太蠢了，太蠢了！”

    他雙手顫抖，聲音也跟著顫抖了起來：“朕怎么會有這么蠢笨的兒子！”

    他話音剛落，一個小太監(jiān)匆匆跑了進來，跪在了地上：“陛下，皇后娘娘來了……”

    “不見，不見！”

    皇帝陛下雖然依舊虛弱，但這會兒顯得有些狂躁。

    “讓她從哪來回哪去！”

    “是。”

    打發(fā)了皇后之后，皇帝陛下不住的喘氣，過了許久許久，才恢復了過來，他對著沈毅招了招手，沈毅連忙上前。

    天子看著沈毅，嘆了口氣：“老四受傷了，而且不輕。”

    沈毅聞言，震驚不已，他失聲道：“怎么可能？邸報司至少提前了大半個時辰，告知了吳王殿下，吳王殿下有足夠的時間，安然撤到保定去?！?/br>
    沈毅命令邸報司動身的時候，太子所部還沒有動彈。

    因此，當駱勇匯報的時候，沈毅已經(jīng)斷定了吳王李鑒，不會有什么事了。

    皇帝陛下閉上眼睛，表情有些痛苦。

    他揮了揮手，讓高明等人退的遠了些，然后聲音沙啞著說道：“這就是問題所在了。”

    “朕這兩個兒子，一個太不聰明，而另一個……”

    “又太聰明了一些?！?/br>
    沈毅聞言，這才反應了過來，恍然道：“陛下的意思是，吳王是故意受傷的……”

    “嗯?！?/br>
    皇帝閉上眼睛，開口道：“內(nèi)衛(wèi)匯報，他去往保定的時候，拖拖拉拉，速度極慢?！?/br>
    “用意很明顯了，他是想受點傷，想要……坐實太子殺弟的罪名?！?/br>
    說到這里，皇帝睜開眼睛，冷冷的說道：“但是他馬術(shù)不精，差點被太子給追到不說，身后的箭矢略過，他就慌了神?！?/br>
    “落馬了?！?/br>
    沈毅聞言，也跟著緊皺眉頭。

    飛馬奔馳的時候，從馬上摔落下來，可不是什么輕傷，當初薛威那個體格子，都被摔出了內(nèi)傷，休養(yǎng)了好幾年才算養(yǎng)好。

    沈毅沉默了許久，然后左右看了看，問道：“是不是，預備詔福王進京？”

    皇帝睜開眼睛看了看沈毅，有些無力的搖了搖頭：“老大……不成的。”

    “他這個福王……都未必做的安穩(wěn)，不能考慮他了?！?/br>
    “先看一看，老四傷勢如何罷，保定府那里，很快就會有奏報了?！?/br>
    說到這里，皇帝看了看沈毅，問道：“這個法子，是沈卿教他的？”

    沈毅搖頭。

    “陛下您是了解臣的，這事要是臣來安排，吳王受傷這件事，不至于這么拙劣?！?/br>
    皇帝聞言，無奈一笑。

    “朕渴了?！?/br>
    “給朕倒杯水罷?！?/br>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 至少拼搏過

    皇帝陛下閉目，久久不語。

    沈老爺也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開口道：“陛下，東宮那些人既然有了名單，應該怎么處理？”

    皇帝陛下依舊閉目，緩緩說道：“朝堂上論跡不論心，不管他們心里是怎么想的，總歸是沒有做，就不要做什么處理了，名單留著，將來……”

    “不要重用就是了?！?/br>
    沈毅點頭，正要說話，就聽到皇帝冷聲道：“孫家仗著朕的恩寵，上躥下跳幾十年了，如今朕也容不得他們?！?/br>
    沈毅默默點頭：“臣明白了?！?/br>
    “孫氏這些年為非作歹，不需要這一次的罪過，別的罪過也可以治他們的罪了?！?/br>
    皇帝睜開眼睛，看向沈毅道：“沈卿后面還是替朕注意注意，為非作歹的是燕京的孫家，南京那個孫家……”

    “能不要牽連，就不要牽連了?！?/br>
    皇帝陛下還是想的很細的。

    當初遷都的時候，他刻意將孫家?guī)缀跏且环譃槎约旱哪缸?，也就是孫太后的兄弟以及侄兒們，都沒有到燕京來，依舊留在南京。

    而到了燕京的這些人，其實是孫皇后的家里人，對于這些人，皇帝并沒有什么好感。

    很顯然，從遷都那個時候開始，皇帝就想好了這件事，想好了如何處理后族。

    沈老爺嘆了口氣，開口道：“皇后娘娘恐怕會有意見?！?/br>
    皇帝看了看沈毅，默默說道：“新帝非是她所出，她說話就沒有什么聲音，只能明哲保身，不必在意?！?/br>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哪怕再是嫡母，新帝繼位之后，至多是對孫皇后保持尊敬，而孫皇后還想擺太后的威風，就很難了。

    另一個世界，明武宗暴斃之后，他的母親張皇后，便也護不住自己的兄弟，后族很快被打落泥塵。

    連她自己，都晚景凄涼。

    不過老道士的情況，跟現(xiàn)在這個時候又不太一樣，哪怕別的皇子嗣位，也一樣要尊孫皇后為嫡母，要以孝事之，不然將來史書上，免不得一個不孝的罵名。

    沈老爺再一次低頭，開口道：“陛下，臣是不是……去保定府看一看？”

    皇帝睜開眼睛，看了看沈毅。

    隨即默默點頭：“是，你這個未來的岳父，的確該去看一看。”

    他還要說話，高公公邁步走了過來，低頭道：“陛下，幾位宰相也在殿外候見了?！?/br>
    皇帝皺了皺眉頭，然后緩緩說道：“讓他們進來罷?！?/br>
    沈毅低頭行禮：“陛下，那臣就先告退了?！?/br>
    “嗯?！?/br>
    皇帝緩緩說道：“太子這事，做的實在是難看，說出去丟皇家體面，就不要張揚了，哪怕要廢儲，只說他失德就是了?！?/br>
    沈毅心中一怔，然后低頭道：“陛下，這事動靜太大，恐怕是瞞不太住的。”

    “沒有要瞞誰?！?/br>
    皇帝斜靠在椅子上，默默嘆了口氣：“稍稍顧全一些朕的顏面罷。”

    沈毅這才低頭：“臣遵命。”

    說完這句話，他退出了甘露殿，走到甘露殿門口，正要離開，卻被一個聲音喚住：“沈侯爺?！?/br>
    沈毅回頭，這才看到孫皇后就站在甘露殿門口，他快步上前，低頭道：“臣沈毅，拜見皇后娘娘?！?/br>
    孫皇后看著沈毅，臉上的表情很是復雜。

    “沈侯爺，容兒他……”

    沈毅微微搖頭：“娘娘，太子的事情，陛下以及朝廷都還沒有定論，臣暫時不太方便說?！?/br>
    孫皇后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沈侯爺，你跟本宮說實話，容兒……”

    “會被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