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滅北齊之后，就基本上失去了戰(zhàn)力，后十余年時間，陛下一直在讓大陳恢復元氣，積蓄國力，如今大陳的國力已經(jīng)強盛起來，兵強馬壯，隨時可以支撐起遠征，可是陛下您卻……”

    “天意如此?！?/br>
    洪德帝嘆氣道：“你我都不能強求。”

    “朕這幾年，在諸皇子之中挑挑選選，其實就是為了挑選出一個能繼承朕的志向，能夠支撐起后方，讓子恒能夠繼續(xù)大展拳腳的新君，只可惜……”

    “這些孩子們，蠢笨倒是不蠢笨，就是心思都用錯了地方?！?/br>
    洪德朝徹底躺在了軟榻上，目光里盡是遺憾：“現(xiàn)如今，河山一統(tǒng)，朝廷里的所有人都失卻斗志了?！?/br>
    “再無有當年，朝野那些依依北望之人，也少有你我君臣……這般，銳意進取之人了?！?/br>
    當年面對北齊的強大壓力，朝廷里還有不少“鷹派”，執(zhí)著的看著北方故土，不肯低頭。

    而現(xiàn)在，江山一統(tǒng)之后，絕大多數(shù)人都已經(jīng)收回了向外看的目光，轉(zhuǎn)而把精力，都放在了內(nèi)部。

    于是乎，山頭四起，爭權(quán)奪利。

    諸皇子，也是如此。

    再無有一人，類似當年那個用執(zhí)拗眼神，死死盯著北方的小皇帝了。

    聽皇帝這么說，沈毅輕聲道：“陛下，韃靼部暫且不提，遼東已經(jīng)不足為患了，您大可以放心?！?/br>
    “臣早晚有一天，會在遼東替大陳，建立起遼東都司?！?/br>
    天子緩緩舒了一口氣：“朕相信子恒?！?/br>
    他掙扎著坐了起來，看向坐在面前的沈毅。

    這會兒是晚上，宮燈的光芒照耀在二人的臉上，微微閃動。

    盡管是同齡人，但是洪德帝現(xiàn)在，已經(jīng)頭發(fā)半白，而沈毅看起來，似乎還相當年輕。

    洪德帝盯著沈毅看了許久，然后才說出了一句話：“沈卿似乎，從沒有想過朕這個位置。”

    沈毅搖頭：“從沒想過?！?/br>
    皇帝笑著說道：“朕有些好奇。”

    “為什么？”

    “臣斗膽說一句?！?/br>
    沈老爺也抬頭，看向了皇帝，靜靜的說道：“其實……沒什么意思?！?/br>
    “要是做了昏君，天下民不聊生的責任壓在肩膀上，臣受不了自己內(nèi)心的譴責。”

    “要是像陛下您這樣做明君?！?/br>
    沈毅微微低著頭，默默說道：“臣再斗膽說一句，從洪德七年朝廷那場大敗之后，陛下便不再是原來的陛下了?！?/br>
    “陛下成為了一個明君，一個好皇帝?！?/br>
    “到今年，二十五年了……陛下您如同，如同是……戴上了圣君明主的面具，一天也沒有拿下來過，到現(xiàn)在，您已經(jīng)成為了一位……”

    “圣君明主?！?/br>
    洪德帝聞言，呆呆地坐在軟榻上，不自覺間，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已經(jīng)……二十五年了么……”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 暮鼓聲聲

    沈毅，在宮里待了一天之后，也回到了自己家中。

    剛回家中的書房里，沈桑桑便端著一碗熱湯，小心翼翼推門走了進來，她端著湯碗，放在了沈毅手邊，然后看向父親。

    “阿爹……”

    沈毅放下毛筆，抬頭看了看她，無奈搖頭：“來問吳王的事情？”

    “嗯?！?/br>
    沈桑桑開口道：“女兒聽說四郎他騎馬摔了，不知道傷情如何……”

    “太醫(yī)們已經(jīng)在給他看了?！?/br>
    沈毅頓了頓，開口說道：“應該是沒有什么大問題，只不過要一兩個月時間才能調(diào)養(yǎng)好?！?/br>
    說到這里，沈毅看了看沈桑桑，指著書房里的椅子，開口道：“坐著說話?！?/br>
    沈桑桑點頭，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下。

    沈毅看著她，組織了一下措辭，問道：“我兒怎么看吳王？”

    沈桑桑想了想，回答道：“四郎……脾氣很好?！?/br>
    “對誰都很溫和，從前在京城里的時候，也沒有見他對誰發(fā)過火?！?/br>
    沈毅點了點頭，問道：“沒了？”

    “別的女兒就說不清楚了。”

    沈桑桑眨了眨眼睛，問道：“爹，四郎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沒事?！?/br>
    沈毅默默說道：“他好的很呢?！?/br>
    說到這里，沈老爺嘆了口氣道：“好了乖女兒，爹這里還有不少事情要處理，你先回去罷，等過幾天，爹領你去看你的四郎就是了?！?/br>
    沈桑桑連忙站了起來，開口道：“爹，女兒給您熬的湯，您不要忘了喝。”

    沈老爺無奈的搖了搖頭：“真是女大不中留了，平日里也沒見你給爹熬些什么?！?/br>
    沈桑桑有些臉紅：“您要是覺得好喝，往后女兒天天給您熬?！?/br>
    沈毅揮了揮手，嘆道：“好好好，快去罷?！?/br>
    ……

    轉(zhuǎn)眼，又是一個月時間過去。

    這一個月來，燕京的局勢，變得詭異了起來。

    首先，太子帶兵襲殺吳王的事情，整個朝廷高層幾乎是人盡皆知了。

    而朝廷對于這件事，并沒有給出任何一個說法，皇帝陛下一沒有出面提起這件事，二沒有廢太子。

    或者說，暫時沒有廢太子。

    就仿佛整件事情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除了太子殿下被免去了監(jiān)國的差事之外，別的事情與從前一般無二。

    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洪德三十一年的年底了。

    出門一年左右的小侯爺沈淵，帶著十余騎護衛(wèi)，急匆匆從城外奔進了京城，他一路快馬來到了自家宅邸門口，跳下坐騎之后，大踏步走進了正門。

    小侯爺回到沈侯府，沈家上下自然很快被驚動，二公子沈濟來到正門，對著沈淵拱手行禮，笑著說道：“大兄回來了。”

    沈淵拍了拍沈濟的肩膀，開口道：“你阿姐馬上大婚了，我自然要回來?！?/br>
    沈濟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嫂夫人沒有回來？”

    “他懷了身孕了，不太方便動彈。”

    沈淵對沈濟笑著說道：“三郎長高了不少，明年開春，你閑著沒事，去我那里轉(zhuǎn)一轉(zhuǎn)？”

    沈濟笑著點頭道：“好?！?/br>
    兄弟倆一路進了后宅，沈淵跟家里人一一打了招呼之后，才一路來到了沈家的書房里，敲響了房門：“阿爹，兒子回來了?！?/br>
    里面的沈毅應了一聲：“進來罷?！?/br>
    沈淵推開房門，然后扭頭關(guān)上，在書房里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他看向沈毅，開口問道：“爹，京城里是怎么回事？”

    沈毅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微微搖頭：“一句兩句說不清楚?！?/br>
    “那您就長話短說。”

    沈淵回頭看了看房門口，低聲道：“是不是……老四要當太子了？”

    沈毅嘆了口氣，點頭道：“差不多?！?/br>
    這件事情，雖然洪德帝還沒有確認，但是基本上已經(jīng)被定了下來。

    因為這一個月來，吳王恢復的還不錯，而且……皇帝沒有時間，再去選擇一個繼承人了。

    沈淵微微皺眉，低聲道：“這么說，我這個妹夫……”

    “要當皇帝了?！?/br>
    沈某人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開口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孩兒心里哪有什么想法?！?/br>
    沈淵低頭苦笑道：“這朝廷里的事情，孩兒都不太熟悉，自然是您怎么說，孩兒就怎么做了?！?/br>
    沈毅微微點頭。

    “你能這么想就好，這段時間在高麗可還好？”

    沈淵笑著說道：“您給安排了那么多布置，兒子就算再蠢笨，也能夠站得住腳，現(xiàn)在高麗王身體也不太好了，兩三年時間，孩兒就能掌控高麗國政?！?/br>
    沈毅點頭，開口道：“這是好事，但是目光不要只放在高麗這個彈丸之地上，你的目標應該是遼東。”

    “蘇定會盡力配合你，你爭取十年之內(nèi)，打下整個遼東?！?/br>
    “到時候，遼東半島，就由你說了算?！?/br>
    沈淵深深低頭：“孩兒遵命。”

    父子倆聊了一會兒之后，沈淵忽然再一次壓低了聲音，問道：“阿爹，陛下他……”

    沈毅低眉，神色黯然：“很不好?！?/br>
    “可能只在旦夕之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