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三月的清晨,陽光正好,溫而不燥。 陽光透過樹梢在舊書桌上灑下一片斑駁光影,圓形光斑宛如一群跳躍的小精靈,順著風(fēng)的推搡,瞬移至靠墻的小床,撩撥少女惺忪的眼。 夏芙心懶洋洋地趴在床邊,手指滑出睡衣垂至地面,夢里背書,指尖在地板上一筆一畫地書寫。 鬧鈴接連響了三次。 啪的一聲,鬧鐘滾地,全世界安靜。 * 窗前飛過幾只閑逛的小鳥,并排停在屋檐上,嘰嘰喳喳說著鳥語。 樓下忽地傳來幾聲叫嚷聲,為首的嗓門大,開口便嚇跑熱聊的小麻雀,順手把她從全班第一的美夢里強(qiáng)行拽出來。 “起床了,夏大寶,太陽都曬屁股了?!?/br> “謝以梵,你措辭能不能文雅點(diǎn),屁股屁股的多難聽?!?/br> “那我該怎么說,太陽曬你的大腚?” “你這人...”趙晞西求救似的看向身邊戴黑框眼鏡的清秀少年,“歐陽,你看他...” 歐陽軒平靜地扶了下眼鏡,沖著緊閉的窗戶叫嚷,“夏夏,你要再不起床,全班第五的寶座就要被別人搶走了?!?/br> “嘁?!敝x以梵白他一眼,“我以為你憋了多大個招?!?/br> “——是誰!” 緊閉的窗戶被人推開,披頭散發(fā)的夏芙心探出半個頭,清爽齊脖短發(fā),嬰兒肥小圓臉,貓咪眼大而明亮,眼底卻灌滿殺氣。 “誰敢搶我的全班五名!” 樓下三人同時噤聲,你指我,我指他,最后全指向謝以梵。 謝以梵兩手一攤,“沒錯,正是在下?!?/br> 夏芙心不屑地瞇起眼,“他上學(xué)期期末考總分300多,還沒我一半多呢。” “我呸,你少瞧不起人?!敝x以梵梗著脖子懟回去,“以后大爺我當(dāng)了億萬大老板,你們上桿子想給我打工我還得考慮一下?!?/br> 趙晞西踮起腳在他頭上猛拍兩下,“快醒醒,別做夢了?!?/br> 她說完便溜,像是篤定小心眼的謝以梵會打擊報復(fù)。 “你有種別跑,我錘不死你?!?/br> 謝以梵勒起衣袖就追,他腿長,幾步便能追上,拽住她的衣領(lǐng)扯到身前,剛要擺出一張興師問罪的惡人嘴臉,趙晞西嘴一癟,嬌滴滴地埋怨,“你...你弄疼我了?!?/br> 他下意識松了手勁,“...哪里弄疼了?” 她低頭不語,倏地一記重踢踹上他的小腿,趁其不備溜回歐陽軒身后,拿他做擋箭牌。 謝以梵忍著劇痛一瘸一拐追來,嘶吼聲穿透整條小巷。 “趙晞西,我廢了你!” * 洗漱完畢的夏芙心背著書包走下二樓,路過鳥語花香的小花園,走向躺在搖椅里悠然曬太陽的奶奶。 她膩歪地親吻老人的臉,“爺爺奶奶,我上學(xué)去了?!?/br> 夏奶奶滿眼慈愛,“路上注意安全。” “好?!?/br> 她轉(zhuǎn)身沖正在練書法的爺爺揮手,大步流星走向門外嬉鬧的三人。 雜亂的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僻靜小巷恢復(fù)往日的寧靜。 奶奶手里捧著一本書,細(xì)聲念叨,“昨晚她又熬夜學(xué)習(xí)到很晚吧?!?/br> 聲音不大,屋內(nèi)的爺爺聽得清楚,他深呼吸調(diào)整氣息,下筆行云流水。 “學(xué)如逆水行舟,不進(jìn)則退。” “學(xué)習(xí)雖好,但也要量力而行,”奶奶嘆了口氣,“現(xiàn)在的孩子壓力太大了。” 爺爺放下毛筆,端著水壺從屋里出來,一身純白中山裝,雙眸有神,精神矍鑠,他彎腰給奶奶的水杯里加滿熱水,笑著說:“學(xué)習(xí)哪有不辛苦的,你看你,多大年紀(jì)了,照樣離不開書。” 說著,他撥正奶奶的老花眼鏡,哄小孩似的拍她的頭,叮囑道:“外面風(fēng)大,早點(diǎn)進(jìn)屋。” 奶奶偏頭看他挺直的背影,嘴里嘟囔一句,“啰唆。” 視線重新移回書上,她悄悄笑瞇了眼。 恰是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盛滿小院的絢爛花束也美不過她臉上的皺紋。 時光會偷偷帶走青春的悸動。 唯有愛不會。 * 從小巷到學(xué)校,步行大約15分鐘。 春風(fēng)拂面,溫?zé)岬年柟鈺竦萌松砩吓笱蟮?,走路都帶風(fēng)。 四人并肩而行,步伐出奇一致,快到學(xué)校時,終于聊起周六的頭等大事。 “你們說,靖哥會不會帶個漂亮的小嫂子一起回來?”夏芙心一臉八卦地笑。 謝以梵斜眼看她,“他是去當(dāng)兵,不是去相親。”。 “部隊(duì)不也有女兵嗎?”趙晞西附和道:“緣分這種事誰說得好。” 夏芙心狂點(diǎn)頭,“就是,就是。” 謝以梵停步,用看傻子的眼神來回掃視她們,“你倆真的越來越像巷尾的李阿婆了,也不知上輩子是不是媒婆轉(zhuǎn)世,路上遇到一條野狗都想給人介紹對象。” 兩人異口同聲:“謝以梵!” 他火速拉開安全距離,張開雙臂沐浴在金燦燦的光芒下,“我宣布,周六將是光明的開始,靖哥回歸,意味著暗無天日的奴隸社會即將瓦解,你們幾個就洗干凈脖子等著被正義審判吧。尤其是你,夏大寶,成天仗著自己年紀(jì)大把我當(dāng)奴隸使喚,我要不在靖哥面前告發(fā)你十條八條罪狀,老子就不姓謝。” “謝以梵,你在誰面前稱老子呢?”夏芙心冷笑一聲,“就你干的那些破事,你還有臉告狀?” 謝以梵聳聳肩,兩手一攤,“我臉皮厚怎么了,我驕傲了嗎?” “你——”她怒火攻心,沖出來的前一秒被歐陽軒拽回來。 “要遲到了?!彼曁嵝?。 她殺氣騰騰地盯著逃出兩米開外的謝以梵,“你給我等著?!?/br> 謝以梵很囂張地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碩大的腦袋在陽光下晃蕩,配合不協(xié)調(diào)的頭身比,活像在一棵風(fēng)中搖曳的蒲公英。 他邊走邊退,慷慨激昂地唱起國歌,“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 伴隨“砰”的一聲巨響,帥氣回頭的謝以梵撞上正前方的電線桿,頓時眼冒金星,天旋地轉(zhuǎn)。 夏芙心走到他面前,幸災(zāi)樂禍地補(bǔ)刀,“知道這個叫什么嗎?報應(yīng)?!?/br> 趙晞西緊隨其后,“活該?!?/br> 謝以梵捂住額頭,雙眼飽含濕意,“你們還有沒有人性?” 夏芙心學(xué)他欠扁的腔調(diào),“沒人性很久了,我驕傲了嗎?” “...”謝以梵內(nèi)傷吐血。 就在他感慨世界為何如此黑暗之際,歐陽軒悄無聲息地靠近,校服口袋翻掏出一包糖遞給他。 謝以梵熱淚盈眶,“歐陽,還是你最好。” 歐陽軒稍矮謝以梵幾公分,身形修長清瘦,皮膚透著一絲病態(tài)的白皙,看著有些弱不禁風(fēng)。 “不要放棄治療?!?/br> 撂下一句話,他揚(yáng)長而去。 謝以梵望著三人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再低頭看手里的糖。 翻到正面一瞧,赫然印著三個字。 ——聰明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