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傍晚，夕陽漸漸落下。

    最后一抹余暉消失在小巷的盡頭，似一匹鋪開的暖橘色綢緞，很快被黑暗吞沒。

    巷子口的兩棵老槐樹靜靜矗立著，繁茂的枝葉努力向外伸展，枝頭黃嫩的新芽在微風(fēng)中輕柔拂動，沙沙作響。

    *

    春天的小院花團(tuán)簇?fù)?，色澤艷麗的花束爭相綻放，微風(fēng)吹過，空氣里彌散著一股淡雅的花香。

    夏芙心端著小水壺給院里的花澆水，奶奶搬個小凳坐在一旁，剝開橘子，果rou喂進(jìn)她嘴里，隨口問道：“程靖是今天回來吧?！?/br>
    “嗯，火車7點30到江州。”

    “時間差不多，你也準(zhǔn)備出發(fā)了?！?/br>
    夏芙心偏頭對上老人熱切地注視，戲謔道：“瞧您急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您大孫子回來了呢?！?/br>
    “誰說不是呢?！蹦棠虡泛呛堑亟釉挘拔覀兛啥际强粗L大的，他比你懂事多了，踏實穩(wěn)重，還孝順。”

    “是是是?！毕能叫拇滓庋?，“他是親的，我是河邊撿的。”

    奶奶笑著捏她的耳朵，“你個小丫頭，心眼小得跟針?biāo)频?。?/br>
    夏芙心悶悶噘嘴，忽而聽見廚房那頭的動靜，疑惑地問：“今晚不是去程叔家吃飯嗎？爺爺在忙什么？”

    奶奶解釋道：“程靖小時候最愛吃你爺爺做的梅干菜扣rou，老頭子天不亮就走路幾公里去大菜場買rou，還說什么越早rou越新鮮，今天忙活一整天，連午覺都沒睡，精神頭好得不得了。”

    “我還喜歡吃rou丸子呢，也沒見爺爺做給我吃?！?/br>
    “你喜歡吃的東西有一籮筐那么多，你爺爺就是三頭六臂都做不過來。”

    “說來說去，我還是不及靖哥重要?！?/br>
    夏芙心兩手托腮，滿口酸氣，“羨慕他，萬千寵愛于一身?！?/br>
    奶奶哭笑不得，“你看你看，又來了。”

    “不說了?！?/br>
    她起身往屋里走，抽泣著裝小可憐，“我找個沒人的角落偷偷抹眼淚去，反正也沒人心疼?！?/br>
    *

    7點整，四人組約在巷口集合。

    從這里走到公交車站需要五分鐘，沿街的小餐館生意爆好，煙火氣夾帶著誘人的菜香，勾人肚里的饞蟲。

    謝以梵扛著私人定制的橫幅一馬當(dāng)先沖在前面，歐陽軒靜靜走在夏芙心的右側(cè)，右耳戴耳機(jī)聽歌，左耳聆聽閨蜜私語。

    他性子內(nèi)斂，平時話不多，除非話題引向自己，他才會從發(fā)呆中稍稍抽離出來。

    路燈光影斑駁，淡淡的黃色似溫水般拂過他們的臉，光線忽明忽暗，他們在嬉笑中盡情釋放青春的朝氣，一點一點被月光吸收，永遠(yuǎn)封鎖在這個夜晚。

    *

    等公交車的間隙，謝以梵從口袋里翻出幾根棒棒糖，逐一分給三人，唯一的草莓味偷偷塞給趙晞西。

    夏芙心瞧見，故意大聲質(zhì)問：“謝大頭你個偏心鬼，憑什么每次都把草莓味給西西，是我不配嗎？”

    趙晞西一聽這話，忙說要和她交換。

    謝以梵趕緊把夏芙心拉到一旁，好聲好氣安撫，“別鬧了姑奶奶，我下次賠你一箱給你行了吧？”

    “不行?！?/br>
    “那就一卡車？”

    “哼，勉強(qiáng)同意?！?/br>
    她傲嬌扭頭，剝開棒棒糖外殼塞進(jìn)嘴里，甜得眼睛瞇成一條細(xì)縫。

    *

    公交車走了一撥又一撥，唯獨沒有他們等待的那輛車。

    夏芙心掏出手機(jī)看了眼時間，剛準(zhǔn)備提議打車去火車站，一輛白色小轎車悄然滑到她跟前。

    駕駛位的車窗緩緩降下，路燈照耀下，那張臉俊美精致，標(biāo)準(zhǔn)冷白皮，漆黑狹長的狐貍眼微微上翹，笑起來很迷人，乍一看很像以前很火的韓流明星。

    “小福星?！?/br>
    他嗓音帶笑，手伸出窗外，夾在指尖的煙在燃燒，掉落的煙灰隨風(fēng)飄散，“好久不見?！?/br>
    “你好。”

    夏芙心禮貌問好，轉(zhuǎn)身看向雙眼呆滯的趙晞西。

    李明也的目光淺淺掃過她身后幾人，最后落回她的身上，“去哪里？”

    “火車站，接靖哥?！?/br>
    “看來是一路人?！彼曜詈笠豢跓?，瀟灑地彈開煙蒂，“上車吧。”

    夏芙心猶豫片刻，瞄一眼春心萌動的趙晞西，再看一眼臉黑成鍋底的謝以梵，手心手背都是rou，無論答不答應(yīng)都是死罪。

    最后是歐陽軒出面，三兩下打破僵局，“夏夏，我暈車厲害，坐副駕可以嗎？”

    夏芙心長長舒了一口氣。

    “當(dāng)然可以?！?/br>
    *

    一輪彎月懸掛夜空。

    月光如水絲滑，透過樹的縫隙灑在車窗玻璃上，隨著光的起伏，風(fēng)的搖曳，描繪出一幅幅美妙的剪影。

    正是下班高峰期，前往火車站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車內(nèi)靜謐無聲。

    副駕位的歐陽軒偏頭看窗外，耳朵里塞滿音樂。

    夏芙心坐在謝以梵和趙晞西中間，宛如一把冰錘砸開冰火兩重天，她兩手插袋，坐如針氈。

    車子停在路口等紅綠燈，開車的男人身子后仰，懶洋洋地瞥了眼后視鏡，精準(zhǔn)鎖定藏在暗處的趙晞西，倏然想起什么。

    “那個穿白衣服的小姑娘，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嗯?！壁w晞西坐姿僵硬，吐字也不利索，“一年前，長...長安街?！?/br>
    “哦...”關(guān)鍵詞成功勾起他的回憶，一腳油門加速，他聲線放柔，像在關(guān)心人，“腳上的傷好了嗎？”

    好了?！壁w晞西兩手交叉握拳，狂亂心跳撞得胸口發(fā)麻，“上次你走得太急，忘了謝謝你?！?/br>
    他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有節(jié)奏地敲擊，漫不經(jīng)心地回：“小事，不用謝?！?/br>
    趙晞西抿了抿唇，壯著膽子問：“好長時間沒見你來迎春巷了，你很忙嗎？”

    男人愣了一秒，反問道：“你找我??？”

    “我...”趙晞西羞澀低頭，音量收小，“隨便問問?！?/br>
    他沒再接話，笑得幾分曖昧。

    兩人你來我往，明明再正常不過的交流，可車廂內(nèi)的溫度莫名燥熱起來。

    夏芙心正打算說點什么轉(zhuǎn)移話題，一直沉默的謝以梵突然蹦了出來，也不知哪根神經(jīng)不對，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趙晞西，古代救命之恩都是以身相許，要不你也效仿一下？”

    趙晞西滿臉通紅，羞赧不已，“謝以梵！”

    “以身相許就算了?！崩蠲饕彩掌鹦?，淡淡地說：“我有女朋友?！?/br>
    空氣忽然安靜下來。

    趙晞西一點點縮回暗處，胸前那團(tuán)燃起的焰火被一盆涼水澆透，有種被人當(dāng)面拒絕的窘迫感。

    夏芙心握住她冰冷的手，順帶瞪一眼罪魁禍?zhǔn)祝裨顾嘧靿氖隆?/br>
    謝以梵憋了一肚子陰火沒處發(fā)，扭頭望向車窗外，棒棒糖的塑料糖紙在指間摩擦出刺耳的噪音。

    真煩人。

    他指的是人，不是棒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