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就好比今日的事。 放在以前,若是他直言相勸,皇上再怎么不樂意也是會聽進一兩句的??扇缃?,君臣兩人之間也只剩下冷漠與懷疑了。他若是執(zhí)意相勸,只會被皇上覺得是圖謀不軌。張丞相在心底默默地嘆了一口氣,他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其他的人了。只怕從今往后,朝中再沒有諫臣。 罷了,他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如今人也老了,實在管不了那么多。 要說納妃這件事傷害了多少人的利益,倒也不見得。原先盛寵的林貴妃早已經(jīng)不大得寵,宮里多了一個人,少了一個人,對她而言也沒有什么分別,左右皇上也不會像原先那樣再善待林貴妃與二皇子。林貴妃算是徹底的看開了,只是二皇子還有些不甘心,趁機讓手底下的人跟著上書諫言了一番。 結果不出半日,二皇子便被皇上叫去了御書房。 這是二皇子頭一次面對皇上的怒火。 從前母妃得寵,他也頗受父皇看重,自小到大連重話也不曾聽到一句。即便是上回因出征一事被父皇遷怒,二皇子也是被冷在一邊,并沒有受到什么實質性的責罰。 今兒卻不一樣,當著滿殿的太監(jiān)宮女,皇上直接將那一摞奏折,砸到二皇子頭上。 “廢物,朕養(yǎng)你這么大,就是為了讓你在背后使這些鬼蜮伎倆嗎?” 二皇子被砸得嘴角出血,抿了抿嘴,不甘愿道:“兒臣只是不忍父皇被天下人責難。” 皇上冷冷地嗤笑了一聲,頭一次如此不帶感情地審視自己的這個兒子:“說到底,不過是為了你自己著想而已?!?/br> 說完,皇上轉過身子:“是朕看錯了人,原以為你是個好的,不想還不如老大?!?/br> 二皇子俯下身子,一雙拳頭握地緊緊的。 事已至此,皇上也懶得看二皇子廢話。還沒有說幾句,便讓人將他拖走了。 出了御書房,二皇子久久不能回過神……父皇他,竟然覺得他不如皇兄,真是可笑。 二皇子覺得荒謬,可一面又忍不住暗暗警惕。他跟大皇子斗了這么多年,新仇舊怨數(shù)不清,倘若有朝一日大皇子真能上位,那他和母妃的下場,必定好不到哪里去。 二皇子從宮里出來便一直惦記著這件事,回府之后,又加派了人手,緊盯著大皇子。他這日日緊盯的,沒過多久,他真讓他打聽出了一件事兒。 大皇子同衛(wèi)國公絕對關系匪淺。 這事是二皇子的人從大皇子身邊一個幕僚口中打探出來的。 那幕僚姓鄭,前段日子才入了大皇子的眼,頗得信任,因此在外頭宴飲的時候便有些飄飄然。 二皇子的人正是看中了這機會,慢慢的引著他將話給套了出來。 消息傳回二皇子呢,二皇子整個人愣住了。 “此事當真?” “真的不能再真?!毕率椎氖绦l(wèi)說得篤定,“那幕僚還說,早在一年前,大皇子便從衛(wèi)國公勾搭上了,衛(wèi)國公還記得大皇子重用。只是他們行事隱蔽,對,我買了這么長時間也不曾叫人知道?!?/br> 二皇子屏住呼吸。 這可真是,老天開眼!父皇有多厭惡衛(wèi)國公,有眼臉色的人都能看得出來。這般情況,大皇子還敢同衛(wèi)國公走到一塊,真是活膩歪了。 二皇子還沒有高興完,底下的侍衛(wèi)又道:“屬下還打聽到一件事兒?!?/br> 二皇子趕忙問道:“什么,快快說來?!?/br> 這事也是陳年往事了,侍衛(wèi)道:“那姓鄭的還說,去年殿下墜馬一事,其中也有大皇子的手筆?!?/br> 二皇子臉色一變:“你說什么!” “那事兒大皇子一開始是動了殺念的,只是被底下的人給勸住了。遂只叫人布了局,打算在殿下身邊動動手腳,讓您不能出征。只是沒想到,后頭的三皇子先按耐不住出了手,大皇子這才將計就計,替三皇子鋪平了道路,又替他掃了尾?!?/br> 二皇子聽完,臉色陰沉得可以滲出水來。 “果然是他!” “殿下息怒,”侍衛(wèi)勸了一句,又道,“如今咱們已經(jīng)知道大皇子同衛(wèi)國公的事,只要告訴了皇上,便是徹底斷了大房子的路。” “本殿知道?!倍首映吨旖抢湫α艘宦?。 這樣好的機會送到跟前,他自然要用得徹底。 父皇不是說他不如皇兄嗎?那他就讓父皇看看,皇兄他究竟是什么樣的人。 “淑妃進宮是哪一日?” 侍衛(wèi)一頓,沒想到二皇子竟然會問起這個。只是他略微想了一下,便立馬回道:“八月二十?!?/br> 二皇子算了一下日子,一個多月。 不急,他等得起。這樣大的好事兒,自然要趕著最好的日子來揭開,如此,才能叫父皇永生難忘! 二皇子叮囑:“你帶人下去多搜集一些證據(jù),務必要讓他們一網(wǎng)打盡!” 侍衛(wèi)道了一聲是,旋即下去。 客棧那一頭,那姓鄭的幕僚醒了酒,迷迷蒙蒙地爬了起來。他緩了一下神,緊接著又看到屋子里進來了一個熟人。 見到人后,鄭幕僚立刻就清醒了,他有點害怕地道:“都按照你的意思說出去了?!?/br> 如今總該能放了他吧。 來人沒有說話,扔了一個袋子到鄭幕僚身上。 鄭幕僚掂了掂袋子,見里頭沉甸甸的,不由欣喜地打開。定睛一看,卻見里頭滿滿地都是金子。他正要再說幾句,抬頭一看,屋子里哪里還有別人? 鄭幕僚拿著金子,想了一會兒別想開了。 反正有了這金子,往后他不管去哪兒都能過得安然。管他呢,左右京城里頭也不安定,還不如趁著這個機會脫身。 鄭幕僚是個說走就走的人,原先奉承大皇子也只是貪圖錢財,如今錢財?shù)绞?,他對京城也沒有什么好留戀的,當晚就離開了。 這鄭幕僚雖說沒有什么正經(jīng)身份,又不打眼,可四五天沒見人影之后,總歸是叫人忍不住生疑的,就連大皇子也跟著問了起來。 大皇子問了,底下的人才開始認真打聽,原本是以為這人家中有事,誰想打聽了一番,卻發(fā)現(xiàn)這鄭幕僚像是徹底消失了一般。 再一打聽,他消失之前竟然還同二房子的人一道去酒樓里喝了酒。這人本就是大皇子跟前的人,知道的事情不算多,但也絕對不少。 想到楚慎即將回京,再想到素來與他不對付的二皇子,大皇子殺心頓起。 這老二,看來是不能留了。 第95章 納妃之禮 兩位皇子各自謀算, 卻不約而同地將日子定在家皇上納妃的那一日。 二皇子是對皇上心有怨念,成心想讓他那日過得不安生,最好是能攪黃了這所謂的納妃之禮。 區(qū)區(qū)一個黃毛丫頭罷了, 竟然也想跟他母妃分庭抗禮, 皇后和陳家未免太過異想天開。自從納妃一事傳出來之后,二皇子沒有一刻將這事情放下來過, 既然父皇這樣絕情,那就別怪他不顧父子情誼了。 二皇子下定了決心。 至于大皇子,卻是因為算計的日子,知道那日前后楚慎應該會回到京城。 皇上那邊收到了不少消息,大皇子這邊亦得了楚慎的口信兒。他與老二的恩怨由來已久, 早在楚慎出征之前便想過動手,只是被楚慎勸說了兩次, 都放下了。如今之事,大皇子卻是不愿意就這么算了。正如二皇子知道皇上有多警惕楚慎, 大皇子對此也是心知肚明。與其讓老二在父皇面前告他一狀, 不如直接動手,結果了他的性命。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大皇子還是跟楚慎通了個氣。 如此要事, 楚慎那邊也沒有耽擱, 立即回了信。 大皇子得了消息,方知道楚慎這回也是贊同的。確定了楚慎在納妃那日一定能回京,大皇子的心突然就定下來了。 只要楚慎能回來, 莫說老二了,就是父皇, 也實在沒有什么威脅。 日子一晃,便到了八月份。 皇家里的風起云涌, 外頭的百姓卻是一點都不知道,那樁封妃的事反倒是被人私底下議論了許久。都說皇家不在意什么輩分,可也不能不講究到這個份上,且不說放進皇上的年紀都可以給淑妃娘娘當?shù)?,單說淑妃娘娘同皇后娘娘的關系,這以后見面了就不難為情么? 可到底是皇家的事,心中琢磨兩句就夠了,誰還敢拿到到明面上來說。 不過自此之后,陳家在坊間的風評也算是一臭再臭了,就連皇上,也多多少少受了些影響。 八月二十,正是欽天監(jiān)挑得吉日。 也是陳淑妃進宮的日子。 一大早,陳素琴便被人從床上叫了起來。她也沒有掙扎,仿佛像是認命了一般任由她們擺弄著。 換衣,上裝,聽著旁邊的嬤嬤一遍遍地講著規(guī)矩??勺允贾两K陳素琴都是低著頭,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多做過一個動作。 陳家夫人和陳素琴的嫂子也都站在旁邊,看著陳素琴這樣子,陳家夫人忽然有些不放心了。臨走之前,她還忍不住多交待了幾句:“進宮之后,你便是淑妃娘娘了,既為宮妃,便應該恪守本分,努力為皇家開枝散葉,為陳家綿延容光?!?/br> 陳素琴垂下了眼眸,不愿意去看自己的母親。 陳家夫人更為擔心了。 這孩子,也是不知道好歹。這些天他們都勸了多少次了,愣是沒將這性子給掰過來,若不是納妃的日子已經(jīng)到了,陳家人還真不敢放她出來。 只是……陳夫人又想到昨日晚上丈夫說的話。女兒雖說任性了些,可也不會胡作非為,眼下一家人都已經(jīng)將里頭的利害關系給她講清楚了,她總不至于拿著一家人的性命開玩笑。想到這,陳家夫人又有了些底氣,繼續(xù)道:“進了宮要好好的,別惦記著家里,我和你嫂子得空便會去看你的。皇后那邊,你也要時常過去拜見。那畢竟是你親姑姑,一家子的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怎么可以生分了?只有你姑姑好了,你才能跟著好。” “你也別生什么怨懟,爹娘這都是為了你好,誰家還能比得過天家,進了宮,往后榮華富貴自是少不了你的。你如今不明白,等以后便知道爹娘的良苦用心了?!?/br> “這世上的姑娘家,哪個不想著奔到宮里去的。只是她們沒有福氣,進不去罷了?!?/br> 聽到這話,陳素琴只想冷笑。 兩邊的嬤嬤催了一句,道是時辰不早了,陳家夫人這才從兒媳婦一左一右地扶著女兒出去了。 出了院子,陳素琴被人扶著,無心留意自己究竟走到哪里,也不知這清白的身子能留到幾時。四處都能聽到笑聲,看過去的時候,所有人都是笑意盈盈,仿佛今兒是有什么大喜的事兒一樣。 也是,陳素琴冷笑,對他們而言可不就是喜事嗎。林貴妃失寵,陳家出了一個皇后,如今又出了一個淑妃,往后的皇宮,等同于是陳家人一家做大了。 可笑啊。 走了許久,兩邊的人終于停在了一處轎子前。 轎子跟前站著一個大太監(jiān)。 這是太極殿新提拔上來的御前總管,原先的孫玉,早已被人忘記了。那太監(jiān)知道皇上有多看重這位新娘娘,所以待陳素琴也極客氣,恭了恭身子:“淑妃娘娘請上轎。” 還不等陳素琴有所反應,陳家夫人同兒媳婦并已經(jīng)不由分說地將她送到了轎子里。 放下車簾,陳家?guī)讉€主子又對著太監(jiān)交代了幾句。 那太監(jiān)滿口應下,眼看著吉時快要過去,這才止住話,讓人抬起了轎子,一路往宮里走。 留在原地的陳家人還未散開,陳夫人望著漸行漸遠的轎子,一時間,心中忽然生了些不安。 “老爺,”她喚了丈夫一聲,“你說素琴那丫頭,會不會……” “不會?!标惱蠣斢X得妻子整日里都在胡思亂想,“那丫頭打小惜命,她舍不得的。” 陳夫人之前不也是這樣想得么,可如今人都走了,她又反而不確定了。但愿老爺說的都是真的,回頭她在祠堂里多拜拜,叫祖宗保佑這一日能平平安安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