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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離開

    ◎沒有解釋，沒有叮囑，只有兩個清秀俊逸的“勿念”◎

    聞丹歌的動作很快，骨折的聲響卻不小，眾人再度愣住。

    宗主夫人立時慌了：“你對修言做了什么？快！快叫醫(yī)修來！”賀蘭時一面安撫宗主夫人，一面有條不紊地維持局面：“去請妙春長老來，要快；阿扇，你去我房里把那顆回魂丹拿來，要成色最深的那顆，不要尋常的！”

    隨著她井井有條的安排，場面漸漸恢復(fù)正常。眾人反應(yīng)過來，并不是刺客襲擊，只是聞丹歌一不小心，讓應(yīng)禮骨折了。

    這事十分微妙。首先，以應(yīng)禮的體魄，他不該這么脆弱；而以聞丹歌的修為，她不該這么實(shí)力強(qiáng)勁。所以，到底是少宗主變?nèi)崛趿?，還是聞丹歌變強(qiáng)了？

    應(yīng)禮明顯感覺到眾人看他的目光多了一分探究，甚至摻雜著隱隱的懷疑。他揮退想要上前查看傷勢的人，強(qiáng)顏歡笑：“小傷而已，何必興師動眾？”

    柳夫人嗤笑一聲：“少宗主可不要逞強(qiáng)。那聲音，嘖嘖嘖，光聽著就讓人覺得疼！還是賀蘭姑娘心細(xì)，隨身帶著回魂丹。”

    應(yīng)禮哪肯在她面前吃虧，強(qiáng)忍著疼用受傷的那只手舉起酒樽，敬了一杯：“多謝姑姑關(guān)心?！?/br>
    他偽裝得很好，旁人看不出區(qū)別，賀蘭時卻因?yàn)殡x得近，看清了他杯中的漣漪。

    她盈盈一笑，輕易將話頭轉(zhuǎn)了出去：“因?yàn)樯眢w孱弱，所以時常需要備些藥在身邊。聽說柳長老前些日子受了傷一直不好，夫人若有需要，盡管和我開口。”

    書房那晚應(yīng)禮還認(rèn)為賀蘭時氣性大，這時候又品出她的體貼來。幾人嘴上機(jī)鋒打了幾個來回，聞丹歌見沒人提她，應(yīng)禮的傷又有人照顧，便想走。

    地契看來是送不出去了，少年還在外面等她。如今天氣愈發(fā)冷，還有人存心與他不對付，她耽誤的時間夠久了。

    應(yīng)禮卻不可能讓她走。

    他平白無故在她手下吃了這么大一個虧，不可能不討回來。雖說君子報(bào)仇十年不晚，可她不服管教在先，方寸宗可不需要一個粗魯?shù)囊靶U人做宗主夫人！

    無需他動手，只消一個眼神，就有人會意，開了個頭：“聞姑娘修為雖然不高，卻很有一把子力氣。不知師從哪位體修前輩？”

    短短一句話，既影射她一身蠻力不似正經(jīng)女兒家，又暗諷她出身低微沒有名師指導(dǎo)。畢竟體修在當(dāng)今好風(fēng)雅的修真界可是最不入流的，只有那等沒有半點(diǎn)靈性的蠻夷才會走體修的路子，要是哪家姑娘和體修沾了邊，恨不能從此不再修行！

    可那都是暗地里說的，明面上體修還是同劍修醫(yī)修樂修等并稱百道。要是因此氣憤，又會被人說“凡性不改”。

    那人說完，還自覺這番話毫無錯處，頗為自得。應(yīng)禮也滿意地暗自點(diǎn)頭，短暫地遺忘了手臂的疼痛。

    他要她被羞辱、被嘲諷，卻又會在她最無助、最難過的時候伸出援手。他最擅長雪中送炭和患難見真情，有信心通過這一招讓聞丹歌對他死心塌地。

    這一出戲是他早就安排好的，不然聞丹歌怎么配他特地派人去請？原本他還猶豫手底下的人會不會太過火，現(xiàn)在看來......

    應(yīng)禮眸色幽沉，看向聞丹歌的目光帶了幾分狠戾。

    眾人也都噤聲，或幸災(zāi)樂禍，或看好戲地保持了安靜。他們都聽出那人的弦外之音，卻沒有一個想替聞丹歌解圍。

    沒必要為了她去觸霉頭。

    誰料聞丹歌不走尋常路。她像是沒有聽出話外的諷刺，甚而把它當(dāng)成一句真誠的夸贊“謙虛”起來：“過譽(yù)了，這種事情并不需要什么人教，你要是想學(xué)，我可以教你。”

    發(fā)問的應(yīng)禮爪牙：教什么？教如何在大庭廣眾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掰斷少宗主的胳膊嗎？

    柳夫人似乎察覺到什么，饒有興趣地給聞丹歌遞話頭：“你敢教他還不敢學(xué)呢。不過我也好奇，這么一下就把人胳膊卸了，是用了什么新術(shù)法嗎？我還不曾聽聞?！?/br>
    “這很簡單?！甭劦じ柽€以為把這招教了就能走掉，因此十分熱絡(luò)，“你用拇指掐著陽溪xue......”她講得相當(dāng)引人入勝，原本冷眼旁觀的眾人居然被她吸引，有幾個躍躍欲試地在手腕上比劃，更有動作快的，已經(jīng)把別人的胳膊卸下來了。

    “嗷！”那人痛呼一聲，到底不像應(yīng)禮那么能忍，眼淚立刻流下來?！白锟?zhǔn)住笔莻€黃衣服的小姑娘，也嚇了一跳，忙向聞丹歌求助：“這要、這要怎么裝回去??？”

    賀蘭時安慰她：“妙春長老馬上就來，洛姑娘稍安勿躁?！薄安挥媚敲绰闊！?/br>
    不知為何，聽到聞丹歌這句話，應(yīng)禮只覺太陽xue“突突”地跳，一些不好的回憶涌上心頭，他下意識想走，卻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被聞丹歌摁回去。

    她的力氣確實(shí)很大，大到應(yīng)禮無法掙脫，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拿他的手做示范：“也很簡單，只需要這樣——”

    話音落下，一陣清脆的骨骼移位聲和一道尖叫交織在一起。眾人循聲看去，原來是好不容易緩過神的宗主夫人又被嚇暈了，這回是徹徹底底地暈了。

    妙春長老沒白來，賀蘭時的回魂丹也有了用武之地，聞丹歌卻犯了難。

    看應(yīng)禮的臉色，自己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這已經(jīng)是她第二次弄傷應(yīng)禮，她承認(rèn)是自己警惕心太強(qiáng)，可她也不是隨便碰著個人就會先發(fā)制人。她的這種反應(yīng)，針對的是對她抱有敵意、惡意的東西，譬如妖獸和歹徒。

    如果少年或者普通弟子不小心碰了她一下，聞丹歌斷然不會出手。偏偏應(yīng)禮三番兩次中招......難道“鎮(zhèn)”和“星人”之間，還有這種奇異的羈絆？

    為了避免再次觸發(fā)“奇異羈絆”，聞丹歌決定改變計(jì)劃，先遠(yuǎn)離應(yīng)禮，去看看少年。

    應(yīng)禮見她釀下大錯依舊無知無覺，眼神冷到冰點(diǎn)。他早該知道，這個女人留著只會是禍害！他就不該對她心慈手軟！恰在此時，賀蘭時遞給他一盞茶，還主動替他把茶蓋掀開，露出里面泡著的陳色回魂丹。

    應(yīng)禮眸光微動，聲音沙啞，似疲憊又帶著股說不清的磁性：“阿時，辛苦你了。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要如何收場?！?/br>
    賀蘭時搖頭，見四下無人，踮起腳用帕子替他擦去額角的汗：“能為少宗主分憂，是阿時的福氣......”

    卻不敢把手指從帕角拿開，唯恐露出上面繡的“莫”字。

    聞丹歌離開鬧哄哄的人群，卻沒能如約在門口看到少年。她又到少年屋里去找，發(fā)現(xiàn)人去樓空，家具擺設(shè)一應(yīng)都在，衣裳鞋襪卻不見了。

    她又到臥房轉(zhuǎn)了轉(zhuǎn)，在看到書架空空如也后，懸著的心稍稍落下。

    少年很愛書，卻沒有錢買書，書架上都是一些很破舊的棄本。如果是歹人作案，肯定不會把書帶走。

    但她仍然不放心，心念一動，走到她常坐的地方，果然在那發(fā)現(xiàn)了一張字條。

    上面只有兩個字，“勿念”。

    沒有解釋，沒有叮囑，只有兩個清秀俊逸的“勿念”。

    少年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留下那張字條。明明他們萍水相逢，相識不過寥寥半月。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他也......不，他知道她是誰了。

    他站在那個他討厭卻又向往的家宴門口等待她出來，想著該告訴她，他終于可以脫離苦海，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了。

    卻聽見那位柳夫人稱呼她為——“少宗主的未婚妻”。

    她是應(yīng)禮的未婚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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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失竊

    ◎“殺人了——”◎

    宗主夫人暈倒可不是小事。應(yīng)宗主重病后，宗中大小事務(wù)就都由宗主夫人和幾位長老cao持，要是宗主夫人也一病不起，應(yīng)禮尚未長成，日后方寸宗姓應(yīng)還是姓別的，可就不得而知。

    應(yīng)禮顯然也想到這一層，愈發(fā)不待見聞丹歌，連探望的機(jī)會都沒給她：“她來做什么？還嫌不夠添亂嗎？”賀蘭時得了他這句話，端著藥渣出門，“碰巧”看見在人群外徘徊的聞丹歌。

    這位聞姑娘簡直像是從石頭逢里蹦出來的一樣。她千防萬防，把九州十八境所有競爭對手防了個遍，誰知半路殺出一個“未婚妻”。

    “聞姑娘也來探望伯母？”賀蘭時向她施了一禮，腰肢盈盈，裙袂翩躚。聞丹歌也回一禮，回的卻是修士之間的抱拳禮。

    賀蘭時一怔，笑問：“適才筵席上不方便問，如今只你我二人，便想問問聞姑娘到底師從何處。若當(dāng)真承自父母衣缽，想必您父母也定是一方大能?！?/br>
    她太了解應(yīng)禮了，這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如果聞丹歌實(shí)力強(qiáng)勁能為他所用，確實(shí)值得他應(yīng)承下婚事。那她的勝算就小了。

    聞丹歌搖頭，問：“宗主夫人還好嗎？”

    賀蘭時也沒想過輕易就能從她嘴里套出消息，道：“妙春長老說是憂思過重加上......受到驚嚇，并無大礙，將養(yǎng)幾日便好了。聞姑娘莫要自責(zé)，誰也不知道會發(fā)生這樣的事?！?/br>
    聽到宗主夫人沒事，聞丹歌松了口氣，心中一片愁云慘淡。

    賀蘭時看出她心有郁結(jié)，道：“伯母是個頂好相與的人，你等伯母好了再來賠罪，這事也就翻篇了?！?/br>
    她本意是借這番話彰顯自己與宗主夫人的親近，不動聲色地施壓。聞丹歌卻眼睛一亮：“賀蘭姑娘你既與宗主夫人親近，能否帶我進(jìn)去探望一番？”她還特意從聘禮中取出一顆復(fù)魂丹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如果說回魂丹能救命懸一線的垂危之人，那么復(fù)魂丹就能救已經(jīng)上了生死簿的亡魂。此物珍貴，聞丹歌搜尋了一百多年也才得了兩顆，全算在聘禮里了。

    賀蘭時面露難色：“這......聞姑娘，我也是客居于此，主人家的命令不好違背呀?！?/br>
    聞丹歌：“如果我有復(fù)魂丹呢？能治好宗主夫人。”

    賀蘭時笑了：“聞姑娘說笑了。復(fù)魂丹是多難得的東西啊呀，懷璧其罪，還是不要拿出來了?！眴慰此砬槁劦じ杈椭浪龥]有相信，那么應(yīng)禮也極有可能以為她在撒謊。要想挽回，就只能從別的地方下手。

    “賀蘭姑娘，你知道宗里失竊的事嗎？”賀蘭時沒料到話題轉(zhuǎn)變得這么快，卻也如實(shí)回答：“聽說是乾坤長老那里丟了東西，具體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

    乾坤長老，方寸宗中負(fù)責(zé)護(hù)山大陣的一位大拿。聞丹歌點(diǎn)點(diǎn)頭，身形一閃不見了蹤影。

    賀蘭時回到屋內(nèi)，應(yīng)禮正閉目養(yǎng)著神，聽到她的動靜，問：“她走了？”

    賀蘭時答：“聞姑娘走了。只是......”

    “只是什么？”他睜開眼，賀蘭時低下頭，一雙柔荑輕輕替他揉著眉頭：“只是不大高興的樣子?！?/br>
    應(yīng)禮氣笑：“她不高興？如今這個局面誰高興？母親無事也就算了，要是有事......”

    他面上閃過一絲猙獰的神情，賀蘭時全當(dāng)看不見，也沒有提聞丹歌問了乾坤長老的事。

    提了又怎樣呢？難道她還能找回失竊的東西？

    關(guān)于這件事，聞丹歌還當(dāng)真有點(diǎn)頭緒。

    乾坤長老掌管護(hù)山大陣，他的弟子負(fù)責(zé)方寸宗轄境各區(qū)域的防御陣法，那日應(yīng)禮帶來的一眾弟子里，就有一位品級不低的陣修。

    木偶人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恢復(fù)，到今天才過去一半時間，按理來說是無用的。但聞丹歌知曉她那位友人神通廣大，只要錢給夠，一切好說。

    之前她心疼相公本，一個子也不想多花。現(xiàn)在不一樣了，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順利成婚！

    友人聽完她的理由，笑得直不起身：“聞丹歌、你個天下第一摳門，也有在我手里花錢的時候？沒想到啊沒想到，我竟然也有從你這賺到錢的一天？”

    聞丹歌緊緊攥著錢袋，唇繃成一條直線：“你這種沒有相公的人，不懂。”

    友人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拍了拍她的手：“好好好，我不懂。你懂，你倒是撒手啊?！?/br>
    她眼睜睜看著能買小半座宅院的錢如水潑般一去不復(fù)返，一口氣好險(xiǎn)沒能喘上來，連帶著迎魁也鳴個不停。友人揉了揉耳朵，嫌棄：“讓你的本命劍消停會，別影響我發(fā)揮?！?/br>
    迎魁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