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個屁，跑??！”趙西平催駱駝，“它們追上來了?！?/br>
    一群葉公好龍的人在黑夜中狂奔，遠(yuǎn)在千里之遙的蔥嶺，隋玉一行人正在山谷中行夜路。

    “穿過這個山谷，再翻過一座高山，就是大宛了?！被q春說。

    而在群山萬壑的另一端，五個光頭僧人涉水而行，目的地也是大宛。

    第280章 抵達(dá)大宛

    當(dāng)黑夜消退，黎明來臨時，紅彤彤的太陽從山頂升起，明晃晃的光暈籠罩著崇山峻嶺，打瞌睡的人轉(zhuǎn)醒，一睜眼，碩大的太陽懸浮在人的頭頂。

    “主子，快醒醒，快起來看日出?！备蚀笱鄄徽５卮蠛?。

    隋玉打著哈欠鉆出帳篷，隨即又喊：“快，快出來，好大的太陽?！?/br>
    這是隋玉見過的最大的太陽，站的高離天近，她覺得伸手就能抓住太陽，心中更是有一股沖動：往高處跑，追著緩緩升起的太陽攀上山巒的最高峰。

    大多數(shù)人聽到驚呼都出來了，他們震驚又沉默地望著太陽在云海攀爬，晨霧寒霜如煙，在絢爛的光暈下一縷縷消散。

    待日頭高升，隋玉回神，她這才發(fā)現(xiàn)駱駝群也乖順極了，一個個安靜地望著天。

    “真好看。”小春紅贊嘆，又惋惜說：“可惜陳老沒看見，他要是看見了，準(zhǔn)能寫出三五篇詩賦，不像我，思來想去，只能夸好看二字。”

    “我看你也有詩人的才情，看見好看的東西就想吟詩作賦?！彼逵裾{(diào)侃她，“陳老沒看見你看見了啊，回去了你好好跟他學(xué)習(xí)，過個三五年，你就能寫詩作賦了?！?/br>
    小春紅掩嘴笑，她鉆進(jìn)帳篷去穿衣裳，山上冷的很，再往上二里地的山頭是冰雪覆蓋，六七月了，山上的寒氣逼得人還要穿襖披袍。

    土坑里的火早就滅了，扒開浮灰還能看見火星，小喜扯把干草捂上面大口吹氣，待火苗飆起，將冷透的早飯熱一熱，眾人吃個肚飽，牽著駱駝繼續(xù)爬山。

    山體陡峭，高處寸草不生，凹凸不平的石塊在風(fēng)雪的侵蝕下打磨得光滑，寒霜落在上面結(jié)冰，稍不注意，人和駱駝都滑蹄。

    “都慢點，看仔細(xì)了再下腳，這要是摔下去，不是摔斷腿，就是磕破頭?！彼逵衲钸?。

    張順聞言充當(dāng)她的喉舌，再高聲重復(fù)。

    一路有驚無險，行走半天，在晌午時分方才走下寸草不生的山壁。

    又耗半天繞過北向的山坡，山路蜿蜒向下，在天黑時，隱約能聽見山下的人聲。

    “玉meimei，現(xiàn)在已是六月中旬，我們在大宛賣貨再買貨，如果不能在半個月內(nèi)完成，恐怕不能趕在入冬前回敦煌?！彼螊拐f。

    隋玉心里有數(shù)，從敦煌離開時，她還預(yù)估著能趕在入冬前回去，但路上接二連三遇見事，幾經(jīng)耽誤，日子明顯緊巴了。

    “還有這座雪山，九月份估計就要下大雪，到時候大雪封山，更不好走路。”宋嫻歉意地笑笑，解釋說：“我是被我的一時沖動弄得后悔極了，也怕了。關(guān)于回程的時點，我覺得我們不能逞強(qiáng)，跟其他的商隊一樣，今年來明年走，你覺得如何？”

    “到時候看情況，如果時間早，我們盡早離開大宛，翻過蔥嶺去疏勒國過冬，明年三月啟程回關(guān)。”隋玉思量道。

    宋嫻沒意見，頗為贊同。

    休息一夜，天明后，甘大指使其他人把帳篷和冬衣都折疊整齊束在駱駝背上，昨天還捂著襖過寒冬，下了山，天就熱了，穿著單衣還嫌熱。

    山下是草木葳蕤的草原，牧草長勢喜人，根莖茁壯，葉片厚實，汁水充盈，駱駝群走下去，它們貪婪地大口咀嚼大口吞咽，如狼進(jìn)了羊群，吃得抬不起頭。

    “遠(yuǎn)道而來的客人，諸位好啊?！币粋€深目長須的中年男人大步過來。

    花歲春走到隋玉旁邊，介紹說：“這應(yīng)該是安卟魯家族的人，他們常年行走在大宛的各個城邑，給大漢的商隊翻譯大宛語，以此賺取錢財度日。”

    隋玉了然，她感慨道：“他們還挺有經(jīng)商頭腦?！?/br>
    “對，只出人不出物就能賺取錢財，頭腦聰明?！彼螊菇釉挘斑@種人能用吧？他們賺的就是商隊的錢，應(yīng)該不會從中忽悠我們吧？”

    花歲春點頭，“這個家族的人在大宛名聲不錯，我來過大宛幾次，反正沒聽其他商隊說他們的壞話。對了，你們還能跟他們買消息，比如今年的布價和馬價，以及藥材的價錢和香料的價錢，或是哪個地方的藥材藥性好，只要你們出的起價，他們就能給你們好好辦事。”

    正說著，深目長須的大宛人過來了，他跟徐氏李氏的商隊已經(jīng)談好了生意。

    “二位夫人好?！彼谎劭闯鲞@個商隊的主事人是誰，他走到隋玉面前，側(cè)對著宋嫻，說：“我有個漢人名字，叫趙秦，你們可以這么稱呼我。二位夫人初來大宛，人生地不熟，言語又不通，做生意容易被蒙騙，不如二位夫人雇我同行？”

    “你一個人分身乏術(shù)吧？接幾單生意了？”隋玉往徐李兩家商隊站的方向看一眼。

    “我會另外給他們安排人?！壁w秦說。

    “那行吧，雇你要給多少錢？”隋玉問。

    “一家一匹綢緞，為期一個月。”趙秦看宋嫻一眼，說：“二位也別糊弄我，你們還沒下山我就注意到你們，兩撥人雖是走在一起，但精神和神色大為不同，明顯不是一家的?！?/br>
    宋嫻欲出口的話咽下了，她看兩眼自己的仆從，一個個低眉順眼的，跟甘大甘二一行人的確不像一家的。

    隋玉看花歲春一眼，見他點頭，她答應(yīng)了。

    “諸位休息一會兒，我這就回去叫人?！壁w秦說。

    待人走了，隋玉和宋嫻發(fā)話讓其他人原地歇歇，她們二人去找徐李兩家的當(dāng)事人。

    綠芽兒看了看手上掐的一捧花，她把艷麗的花束交給小春紅，一溜煙也跟了上去。

    隋玉先是責(zé)怪徐李兩家的當(dāng)家人不厚道，她們初次來大宛，什么都不清楚，他們也不提醒一二，這個安什么魯家族的人，她們絲毫沒聽說過。

    “誤會，完全是誤會，我們這不是看你的商隊里還有花家的小子，以為他會跟你們說?！毙齑螽?dāng)家解釋，“而且這個事知不知道都不影響我們做生意，只要有漢人的商隊過來，他們就會主動找上門。”

    “理是這個理，就是我們不知道這個事，人找上門了我們還不清楚人家的身份，在他們眼里，我們估計挺好騙?！彼螊拐f，“我們四個商隊一起歷經(jīng)磨難，走了四個月才走到大宛，著實是不容易，接下來的路程不妨還一起同行？我們一起過來，再一起回去?！?/br>
    徐李兩家商隊的主事人沒有意見，一口答應(yīng)了，畢竟這一路走來，隋玉和宋嫻帶的商隊沒拖后腿，相處還算愉快。

    隋玉把她跟宋嫻商量的回程事宜告知他們，他們也沒有意見，全交給隋玉cao心。

    “接下來你們打算去哪里？”隋玉問，“你們來過大宛，接下來我們就指望你們領(lǐng)路了?！?/br>
    “好說?！毙齑螽?dāng)家應(yīng)下，“待會兒我的商隊走在前面，李大當(dāng)家?guī)说詈螅銈兏谥虚g，免得掉隊了?！?/br>
    隋玉道聲謝。

    事情商定，趙秦帶上行囊跟他的三個堂兄弟一起過來了，四人分別跟著一個商隊，關(guān)于大宛的情況，有問就有答。

    “你們是今年第五個來大宛的商隊，其中前三個是從烏孫過來的胡人商隊，前三天過來的一個商隊是安息帝國的?！壁w秦跟隋玉說，“這個消息我不收錢，免費送給女掌柜，你們是頭一個來大宛的漢人商隊，只要是商貨要價別太離譜，出貨很快的。”

    “能在半個月之內(nèi)把貨賣光嗎？”隋玉問。

    “可以，你給我抽成，我給你介紹生意?！壁w秦狡黠一笑。

    隋玉：“……說說看?！?/br>
    “我給你介紹的生意做成了，我抽一成利?！?/br>
    隋玉毫不猶豫地?fù)u頭拒絕，“有這個錢，我們不如在大宛住一冬?！?/br>
    趙秦笑笑，并不勉強(qiáng)。

    走進(jìn)第一個城邑，徐大當(dāng)家領(lǐng)著商隊熟門熟路找去歇腳地，商定租子錢，四個商隊一同住下。

    商貨卸下，青山帶人趕著駱駝群出城去吃草，張順和小春紅帶著趙秦出門采買糧食，甘大甘二和李武阿牛在住處守貨，隋玉帶走柳芽兒，約著宋嫻母女倆出門逛逛。

    “大宛的土壤真是肥沃，這一路走來，草場上牧草長得好，地里的莊稼也長得旺盛?！彼螊拐f。

    “果樹也多?！本G芽兒興奮接話，“路上好多野果樹，我看見核桃樹了，還有桃子樹，結(jié)了好多的果子，野葡萄藤上也掛了好多葡萄串。娘，嬸嬸，你們看見了嗎？”

    隋玉點頭，她這趟出來就是想去摘野桃子。

    “買不買酒？你們漢人都喜歡我們的葡萄酒?！币粋€穿著粉色薄紗的小阿妹探頭出來，用有些拗口地漢話問。

    隋玉和宋嫻齊齊擺手，就是想買葡萄酒也是離開時再買，這時候買了全是負(fù)擔(dān)。

    “什么價？”綠芽兒問一句。

    “去年是一尺帛布換五斤酒?！?/br>
    “今年呢？”隋玉又問。

    “今年可以賣你們六斤。”

    “那我們離開時找你買。”宋嫻說。

    “現(xiàn)在不買，晚了就沒了?！毙“⒚煤?，見這幫人不搭理她，她關(guān)上門，步履匆匆跟了過去。

    “……這片桃樹有主嗎？”隋玉問。

    小阿妹點頭又搖頭，“人死了，給羊吃的。”

    “那我們就隨便摘了。”隋玉竊笑。

    第281章 富饒的地方

    桃子還沒完全成熟，半青半紅，桃子的清香氣遠(yuǎn)大于甜香，掰下枝頭時的咔嚓一聲，咬破時的脆響，咀嚼時的嚓嚓聲，不論是味道還是聲響，都讓人感到心情愉快。

    隋玉摘了一兜脆桃，她動作利索地蹦下樹，拿個桃子扔給小阿妹，便挑一處鮮花盛開的地方坐下。

    小阿妹看了看桃樹上笑盈盈的人，她走到隋玉旁邊，隔著一步遠(yuǎn)的距離也坐下來。

    “你們大漢朝沒有桃子嗎？”小阿妹問。

    “有，不過是大漢朝疆域甚廣，人口也多，地和樹多是有主的，所以我們在看見你們這里的野果樹時會心生激動。”隋玉解釋。

    這小阿妹有些聽不明白，簡短的漢話她還能懂，太長的句子會讓她腦袋發(fā)暈。不過她心想，能織出緞花錦的國家，總不至于是個貧瘠之地。

    宋嫻和綠芽兒也從桃樹上下來了，玩過癮了，綠芽臉上的愁苦之色早就消失不見了，她坐在小阿妹旁邊好奇地問話。

    一只蜜蜂飛來，在盛開的花蕊上停留片刻，嗡嗡聲消失幾瞬，隨著蜜蜂起飛，嗡嗡聲又傳入耳中。

    在蜜蜂飛走后，宋嫻摘下那朵盛放的紅花別在鬢角，望著面前生機(jī)盎然的草場。青草和各色鮮花交織，這是顏色最為艷麗的地毯。她聞著滿鼻的青草香和花香，覺得這一路的辛苦值了，這真是個適合過日子的好地方，好山好水好風(fēng)光，生活在這里的人，恐怕能長命百歲。

    “這真是個好地方?！彼滩蛔「袊@。

    隋玉點頭，她掐一束野花攥在手里，紅的，黃的，艷麗的色彩刺激著疲倦的眼睛，麻木的眼睛逐漸有了神采。

    太陽出來了，遠(yuǎn)處山坡上跑來一群咩咩叫的小羊，大概是聞到了桃子香，有幾只小羊淌過綠如春水的草甸，化作幾個小白點慢慢靠近。

    “這是額爾赫大叔家的小羊，他家今年得了七十多頭羊羔?！毙“⒚谜f。

    綠芽兒掏出一個脆桃湊到小羊旁邊，她拿著桃子喂羊。

    “你小心它咬到你的手?！彼螊固嵝?。

    濕熱的羊舌頭舔到手指，綠芽兒丟下桃子，她笑嘻嘻地將手上的口水蹭在羊身上。

    “你們家沒有羊嗎？”小阿妹問，“我家有四十八只羊?！?/br>
    “我家沒有羊，但有駱駝，駱駝有七百多頭。”綠芽兒聽出她的炫耀，她不甘示弱。

    小阿妹驚得張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