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地看著愛麗絲，陪她去正確的地方交表格。

    臨走前，古怪地看了眼松鋒。

    松鋒的身體還綁著繃帶，轉臉的角度有限，只能震驚地看著兩人遠去背影——走出一段距離，不知道郁白說了些什么，生氣的愛麗絲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的臀部，像主人在打她不聽話的大狗狗。

    松鋒耳朵轟鳴，他說不清自己怎么了，只感覺那種莫名其妙的椰奶氣息將他牢牢包裹，動蕩不已，他明明對椰子過敏，但這種用奶沖淡后的氣息仍令人持續(xù)上頭，他大口喘著氣，在嗅不到那種氣味后，冷不丁又想起艾薇那漠然的雙眼。

    只是想了一下她那種眼神，他就忍不住戰(zhàn)栗一下。

    旋即，松鋒又想到松旭昨天古怪的話——

    當郁墨問出，是不是有個和艾薇很相像、一模一樣的女孩后，松旭想了想，又說。

    “雖然容貌和身材都很接近，”松旭認真地說，“但艾薇就是艾薇，獨一無二，我不會認錯的?！?/br>
    “我不喜歡一模一樣這個詞，這世界上只有一個艾薇。”

    ……

    松鋒等了一下午，等到結束，也沒有看到艾薇的身影。

    怎么回事？

    她難道不想加入iris了嗎？

    他心煩意亂，忍不住去找松旭問情況。

    松旭：“?。课也恢腊?？”

    隨后，他又狂喜：“是不是因為規(guī)定探險隊內(nèi)成員不能談戀愛——艾薇是擔心這個吧？畢竟我一定要入iris的……”

    松鋒第三千萬七千二百四十六次思考為什么松旭是自己的弟弟。

    iris探險隊負責收集資料的人打算離開，有人過來問松鋒的意見，松鋒安靜地坐一陣，看著桌上那一摞報名表。

    他轉身，往后看：“隊長，明天咱們再延期一天招生吧，我擔心有漏網(wǎng)之魚——不是，我是說，漏掉的人才；可能有人因為事情耽誤了……說不定，明天我們能等到更優(yōu)秀的隊員——”

    “你今天為什么不去？”

    餐桌上，艾爾蘭給艾薇夾了最大最肥美的一塊兒紅燒rou，詫異：“你不是最喜歡iris了嗎？”

    她現(xiàn)在還記得，iris探險隊第一屆成立的時候，包括隊長“h”在內(nèi)的成員，都是神神秘秘、不露面的，據(jù)說是因為好幾個成員都是未成年——

    艾薇那個時候還小，還不到十歲，就非常崇拜iris探險隊，還在自己臥室里貼了自己畫的海報，是隊長“h”，副隊長“l(fā)”和“c”，還有“x”，“d”……

    她想象中，這些人自由灑脫，勇敢無畏。

    艾薇解釋：“因為基因歧視……我想明白了，與其在那個隊伍中繼續(xù)忍受不公，不如換一個隊伍——就算裝備落后一些，我也不介意。況且，今天，老師告訴了我軍方對這些探險隊的投資，iris拿到的資金其實是逐年下滑的?！?/br>
    她努力讓自己忘掉“克隆”這件事，仍舊和以前一樣，和父母相處。

    父母是無辜的。

    無論她們原本是否參與到這件事，但已經(jīng)接受過徹底的記憶清理，什么都不記得，她就是爸媽的女兒，只是少了分娩這一部分。

    艾爾蘭詫異：“哪個老師？他連這個都知道？”

    “官網(wǎng)上一直都在公開對探險隊的投資，今年宣布要加大對一些小隊伍的扶持和幫助，”艾薇說，“所以我今天沒去?！?/br>
    艾爾蘭說：“你只要開心就好?！?/br>
    說到這里，她又嘆氣：“我現(xiàn)在都不知道，當初勸你結婚是不是錯了，赫克托長得的確不錯，但好像沒辦法陪伴你……”

    艾薇還未說話，聽到門鈴響。今晚爸爸不在，她跳過去開門，隔著對視屏幕，看到沉穩(wěn)站在門外的洛林。

    她震驚地開門：“你怎么來了？”

    洛林平和：“你不是說想和我同居嗎？我來接你?！?/br>
    艾薇：“?。　?/br>
    談話間，艾爾蘭走出。

    看到洛林后，也愣住，完全沒想到他會在此刻拜訪。

    這種驚訝隨著洛林提出接艾薇離開而消散，他很有禮貌，還溫和地解釋了前段時間缺席的原因。

    他在荒廢區(qū)駐扎了近半年，成功打掉了幾處人工智能的總發(fā)電基站，奪回大面積土地，并解救了一部分被人工智能圈養(yǎng)起來研究的人類。

    這是和艾薇新婚后就匆匆離開的原因。

    他有六個月的休假期，而現(xiàn)在，休養(yǎng)的時間也僅剩下七天——之前的休假期，事實上，他接受了邀請、為基地學員上課。

    事業(yè)心很強的艾爾蘭接受了這個解釋。

    艾薇發(fā)現(xiàn)今天的洛林禮貌得不像他了。

    如果不是見識到他平時多么毒舌，今天的她也會信以為真，以為他真是這樣溫和謙讓的紳士。

    原來他對長輩也是會謙和恭敬的。

    真是不可思議。

    她以為洛林是那種無差別、對所有人都擺著一張冷臉的家伙呢。

    艾爾蘭沒有拒絕洛林接走艾薇，她沒有心情安置洛林帶來的禮物，匆匆回房間，匆匆將一個袋子塞到艾薇手中，叮囑她們路上注意安全。

    直到回到她和洛林的房子，艾薇才發(fā)現(xiàn)那袋子里裝著潤，滑油和扼殺人類幼崽袋。

    她立刻又將它們?nèi)厝ァ?/br>
    洛林看到她慌慌張張的動作：“什么？”

    “……mama給的東西，但好像用不上，”艾薇解釋，“尺寸不對?！?/br>
    她親手填的數(shù)據(jù)，也試過一次，知道有多么離譜。

    洛林嗯了一聲，他解下手表，平穩(wěn)地放在桌子上，金屬和木頭碰撞后發(fā)出細微清脆的聲音。

    艾薇坐在沙發(fā)上，問洛林：“我們誰睡在主臥呀？”

    這個問題成功讓洛林停下動作。

    他正在解領帶，聞言，停滯一秒，似在思索；視線所及處，是艾薇踩在拖鞋上的兩只腳，訓練有要求，她的腳趾甲剪得很短，很整齊，圓圓的，干干凈凈。

    片刻后，他淡然地抽出領帶，握在手上，解開兩粒襯衫紐扣，走向艾薇。

    “關于這件事，我剛好想和你談談，”洛林說，“我能坐在你旁邊嗎？”

    艾薇說：“當然可以?！?/br>
    她感覺洛林在不毒舌譏諷人的時候，有些過于禮貌了。

    現(xiàn)在的洛林，看起來就像茶乳前也會禮貌詢問可不可以茶乳投布可不可以再進些可不可以再紳乳可不可以再撞下紫貢。

    干凈冷徹的氣味緩緩漫來，洛林坐在她身側的沙發(fā)上，他拿來艾爾蘭女士送給艾薇的那些東西，仔細看了上面標注的數(shù)字和東西后，又取出那瓶油看了看，仍放回去。

    他聲音清清淡淡：“我們確實用不到這些?！?/br>
    艾薇低頭，看到他有著嚴重疤痕的手背，指節(jié)發(fā)白，血管猙獰，手掌穩(wěn)穩(wěn)不動，她想到某個血管同樣如此明顯，將小椰子褶皺撐開碾平時有強烈的感覺，時常會有椰子會壞掉的眩暈幻錯。

    她感覺到有點熱，可能是這個房子幾乎沒怎么住過人，也可能是窗戶關著——

    她問：“溫度控制系統(tǒng)壞掉了嗎？”

    “沒有，”洛林抬手，放在她額頭上試一試，“是你在發(fā)燙，艾薇?！?/br>
    艾薇有些口渴，她說不出什么，只感覺到洛林身上那好聞的、冷冽的味道越來越重。他襯衫下的皮膚比裸露在外的更白，因為放松解開領帶和紐扣后，她能看到那些若隱若現(xiàn)的月匈肌。

    和茨里那種夸張的不同，洛林的身體是真正的、屬于軍人的，日常的鍛煉和戰(zhàn)爭令他擁有著肌rou流暢、但滿是傷疤的軀體。

    艾薇喜歡。

    她喜歡一些戰(zhàn)爭給成熟身體留下的痕跡，那些東西是傷痛，也是經(jīng)歷的見證。

    她想喝水了。

    洛林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我之前向你解釋過，關于高匹配度導致的互相吸引?！?/br>
    “我知道，”艾薇說，“而且好像它是單向的，也可能只是我比較慢熱……”

    好像。

    她不確定，不知道該不該使用這個詞語。

    因為隨著他的靠近，她身體的變化動搖了這兩個字，口中含著的音節(jié)也開始不堅定的晃晃悠悠。

    “你流了很多汗，”洛林傾身，他沒有用紙巾，而是以手擦拭她額頭的汗水，“和婚禮那天晚上一樣，看起來很燙。”

    說到后面，洛林微微側臉，問她：“你想和我繼續(xù)那天未完成的事嗎？”

    第37章 神經(jīng)反饋

    艾薇已經(jīng)不了解洛林想做什么了。

    她聽說過他的立場，知道他旗幟鮮明地反對仿生人和克隆者。

    結婚之前，父母曾在吃飯時談起過這件事——

    艾爾蘭信奉宗教，她也不贊同仿生人和克隆人，但也不贊同銷毀那些已經(jīng)有人類意識的仿生人和克隆人。

    只是這種明顯不符合現(xiàn)在政策的話，父母也只是私下談談。

    她們真實跨越過荒廢區(qū)，提及人工智能和荒廢區(qū)中經(jīng)常見到的、似人又非人的那些自我意識機器人，意外地沒有太多恐懼。

    難民被安置時都會被適度地被清洗部分記憶，原因是“酸雨造成的心理創(chuàng)傷和荒廢區(qū)的可怕經(jīng)歷”，以免這些東西會摧毀她們的心智。

    但，縱使接受過適度的記憶清理，艾爾蘭對荒廢區(qū)的智能機器人也沒有太多的敵意。

    她認為那些“擁有人類意識卻不被人類所接納”的家伙，非常可憐。

    “有意識又不是它們的錯，”艾爾蘭嘆氣，“就像孩子也不是自主決定’出生’?！?/br>
    這種價值觀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艾薇。

    顯然易見，政府對待這兩者的態(tài)度并不友好，“無差別摧毀政策”從戰(zhàn)后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畢竟，在安全區(qū)面積最小、人類勢力最衰弱的時候，曾有大量的仿生人偽裝成人類，向人工智能傳遞情報。

    現(xiàn)在的安全區(qū)范圍越來越大，但那些教訓仍舊在。

    在一些不能言明的時刻，某些“疑似仿生/克隆人”，也會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被送入監(jiān)禁和審訊室，漸漸演變成某種攻擊政敵的手段——就像茨里會特意趕來，打算以殺人的罪名審訊艾薇。

    如果不是洛林申請了其他人一同監(jiān)管，他的確打算狠狠拷打艾薇、再激洛林違規(guī)，從而坐實洛林“包庇”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