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芙聳聳肩，“找個先生來?！?/br>
    “...”云朵將賬本合上，一聲不吭地出門去，任江星芙在身后喚她也不應(yīng)。

    馬上就要入冬，天黑得愈發(fā)早，加上連日的陰雨，才過酉正，天就漸漸黑下來。

    村子后面有條小湖，盛著灰蒙蒙的天空，平靜得像是靜止的畫。

    云朵一個人默默蹲在湖邊的石頭上，低頭望著平靜湖面倒映出的一張陰郁的臉。

    做粥熬湯不是件容易的活，常常要早起，長期辛勞下來，以前那張還算得上清秀的臉已經(jīng)失去往日光鮮，眉頭緊皺，雙唇也緊緊抿著，一副苦相。

    她不禁伸出手指，把那張難看的臉攪亂。平靜的湖水被指尖戳破，蕩起一圈一圈漣漪。

    水有些涼，浸著一只干枯的手。

    那雙手曾經(jīng)也蔥白如段，而如今也因為做粗活的緣故而變得丑陋起來。

    云朵看了會兒，猛地將手抽回，連上面的水漬也沒來得及拭去，就倉促地縮進(jìn)袖子里，抱著自己蜷成一小團(tuán)。

    她在湖邊呆了很久。

    久到晚歸的鳥兒也停止了叫聲，清亮的河水也被夜幕染成墨色，心中那股酸楚終于消減了幾分。

    天色不早，空氣也有些冷起來，云朵動了動有些發(fā)麻的腿，緩緩起身。

    才轉(zhuǎn)過身，就看見不遠(yuǎn)處站著的沈譽(yù)。

    不知道他什么時候來的，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草叢的露水將他衣角濡濕，洇出一大片深色痕跡。

    云朵望著那個修長的身影，沒來由的，鼻子突然一酸。

    才剛平復(fù)的莫名委屈再次襲來，勢頭比之前更猛，迅速將視野模糊。

    她狼狽地低下頭，讓晚風(fēng)吹干潮濕眼眶，轉(zhuǎn)過身子，朝著另一個方向走了。

    身后的草叢跟著發(fā)出聲響，不遠(yuǎn)不近地跟著。

    云朵走了沒幾步，又停下來。

    轉(zhuǎn)過身，男人仍也跟著停在不遠(yuǎn)處，干澀開口道：“夜里涼，莫在外面久留?！?/br>
    云朵咬了咬唇，沒好氣道：“大王跟著我作甚？”

    沈譽(yù)又動起來，幾步就到了云朵面前，看了眼她發(fā)紅的眼眶說：“你一個人在外面走，我不放心。”

    距離有些近，云朵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卻沒聞見夾著琥珀香的甘松，反倒有股淡淡香氣，若有似無，不仔細(xì)去聞根本無法被察覺。

    她不禁想到那個被撞倒的姑娘，聲音更客氣了幾分。

    “此地民風(fēng)淳樸，沒什么不放心的，不敢勞煩大王掛念?！?/br>
    “上次...”

    “上次那是意外?！?/br>
    男人垂眸，“上回是我的錯，是我出手太晚，才將你置身危險之中。若我早些察覺，你也不會——”

    “事情已經(jīng)過去，就不必再提了。”

    云朵不愿他提起上回的事，她那時失態(tài)，情急之處喚了許多聲男人的名字，也不知道被聽了多少，可哪怕只聽見一聲，都讓她抬不起頭。

    沈譽(yù)卻偏偏要提。

    “我后來時?；叵肫饋?，只覺無盡后怕。若不是我太愚笨放你走了，你也不會遭此險境...”“

    云朵只覺眼前再次模糊起來，低著頭不說話。

    “我有些話想對你說?！?/br>
    男人往前又走了半步，將她籠罩在自己的陰影里。

    “那天回去后我想了許多，若是當(dāng)時不放你走，我就能一直陪著你，你也不會遇見危險。你輕聲喚一句，我就能立即趕來，陪著你，不讓你害怕...尤其那天出了那種事情，你一不在我眼前，我就會胡思亂想...我想時時都看到你?！?/br>
    這是他頭一回說這樣深刻的話。

    云朵以為自己該感動的，卻只是勾了勾唇，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大王以為在我身邊，我就不會害怕么...我害怕的、能讓我處于危險之境的，大王以為都是從何而來？”

    她回想起以前種種，只覺心頭更酸，“以前我不過是仰人鼻息的茍活著，日日盼著你能來，和我說說話，就算只坐著也很幸福...可我對你知之甚少，連你好幾天不來，也得向旁人打聽才能知曉你在何處。我會忍不住去猜你正與什么人在一起，遇見什么有趣的事，回來后會否還記得我...

    即便后來你看起來的確對我也動了心，我卻還是無法獨(dú)占你...每回你對我好時，我又止不住去想將來你對別人是不是也這樣好，甚至比對我還要好...等你遇見了比我還要好看的女子，會不會又將那份好轉(zhuǎn)移給別人...我快恨死以前的自己，那個因你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暗潮洶涌，也因沒有你的消息而徹夜難眠的自己...”

    眼淚像斷了線似地直往下落，云朵抬起手背胡亂地抹了下，繼續(xù)哽咽道：“即便我還是忘不了二爺...但我已經(jīng)不想再那樣了...”

    沈譽(yù)從未聽過她說過這樣長的句子，卻說得泣不成聲。

    有什么刺進(jìn)胸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痛。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將面前的人攬進(jìn)懷里。

    云朵卻往后退了一步，如同一年前那樣決絕。

    “大王日理萬機(jī)，不該在我這里虛耗光陰，明天起就請不要再來了，小店體量微弱，實在難以承接那些小姐們。還有那些官兵們，也煩請都撤去，近來已有許多流言，娘親與星芙都不堪其擾，只艱難應(yīng)付著，若長此以往，民女恐怕只能搬去別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