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1
林棉躲進(jìn)房間,她跪坐在床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門被推開。 是方晏。她竟然有點(diǎn)莫名的失落,心里期待出現(xiàn)的并不是她。 “他憑什么和我提分手?” “要分手也是我甩了他?!?/br> 她擒著手帕使勁擦眼淚。方晏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我還以為出什么事了呢,你眼線都哭花了?!?/br> “買的時(shí)候明明說是防水的?!绷置蕹槌楸亲?,下床,湊近化妝鏡細(xì)看自己腫脹的眼皮,咬牙切齒地說,“我要去問他,憑什么和我分手。” 方晏走進(jìn)來,坐上化妝凳,把高跟鞋踢下去:“哪兒來那么多憑什么,他可能下周就找你復(fù)合了。談戀愛這事,不就跟過家家差不多?!?/br> “我沒有在玩過家家?!?/br> “難道你還想和他結(jié)婚嗎?然后生下一堆丑小孩?天哪?!狈疥虛u了搖頭,“林棉,警告你,玩玩得了。” “你真是個冷酷的女人?!?/br> “世界是平衡的?!狈疥搪柭柤纾坝心腥擞信?,有天才就會有傻子,有癡情的女人,就要有人做絕情的女人,這樣才會有意思?!狈疥炭傆凶约旱囊惶椎览?。 “如果不是有我在,怎么襯托出你林小姐絕世的乖巧懂事呢?” 林棉被她逗笑。 方晏站直身,伸出手,掌心朝上,鄭重地說:“所以,林小姐是否愿意賞個臉,隨我一同下樓赴宴?” 草坪上的婚宴四點(diǎn)就開始了。按原本的安排,他們要作為伴郎伴娘,將舅舅和舅母送上儀式臺??闪置拚f自己不舒服,賴在房間沒下樓,流程完美錯過。等她下來的時(shí)候,宴會早已進(jìn)入正餐環(huán)節(jié)。 玫瑰色的餐布鋪在一圈圈圓桌上,銀色的餐具上雕著精細(xì)的薔薇圖案,反射著水晶燈的微光。氣泡水冒著細(xì)密的氣泡,紅酒泛著一層誘人的光暈。服務(wù)員穿梭其中,場地里回蕩著器具相碰的清脆聲音和寒暄的笑聲。 “我家里人都坐哪兒了?”林棉問。 “都在忙。你哥都被拖去擋酒了?!狈疥淘谒砗蟾希岩粋€提著果汁杯沖過來的男孩推開:“小朋友,看路。我們的衣服你可賠不起。” “我跟舅舅說我快累死了,所以我們兩個才能休息?!狈疥陶f,林棉對聰明的jiejie豎起大拇指。 她們在靠近角落的一張桌子旁坐下。林棉把餐布鋪在膝蓋上:“所以,剛才儀式上,牽手了嗎?” “什么?”方晏正在理裙擺,一時(shí)沒反應(yīng)過來。 “和我哥?!绷置迒?,“牽手了嗎?” “別提了。林聿根本沒上場,我和林槿牽的手?!毕氲竭@個,方晏就來氣,“他手里全是汗,我一度以為自己要摔下臺階?!?/br> 林棉笑笑,側(cè)過身替她倒了杯氣泡水。 “這個我不喝?!贝_認(rèn)周圍沒人注意,方晏把杯子里原本的氣泡水倒掉,拿起葡萄汁小心地兌了白酒進(jìn)去。 “你要死了。” “今天高興嘛。誰希望自己舅舅二婚呢?”方晏喝一口,“很嗆,我喜歡?!?/br> “你不試試嗎?”方晏把酒杯推向林棉,“失戀之人喝酒,是天經(jīng)地義的?!?/br> “非要現(xiàn)在說這個嗎?” 燈光暗了一些,宴會進(jìn)入表演環(huán)節(jié)。 舅舅和舅母上臺,唱了一首《選擇》,節(jié)奏不穩(wěn),音調(diào)也跑,但兩人一邊唱一邊笑,臺下起哄,他們又被半推半就地唱了第二首。后來林父林母也上臺,唱《你最珍貴》。林父聲音低穩(wěn),林母帶著笑意跟唱,副歌部分兩人短暫地對視一眼。 氣氛在幽暗的燈光中,變得憂傷惆悵。 林棉看著他們,站在燈光下合唱。她想到自己的愛情,或者更準(zhǔn)確地說,她自以為是的愛情。和眼前這些人的相濡以沫相比,她那段感情毫不深刻。甚至不值得悲傷。她沒再多想,做了個無關(guān)緊要的決定,伸手拿過方晏的酒杯,一飲而盡。 敬酒一輪結(jié)束后,林聿終于脫身,走到她們這桌來。他襯衫領(lǐng)口已經(jīng)解開兩粒,眼睛微紅,看得出擋了不少酒。 林棉趕忙把位置讓給他,后面就有人追上來:“哎,怎么跑這兒來了?你這杯還沒喝完呢!” 林聿伸手擋住對方,說:“我真不能再喝了,我晚點(diǎn)還要回去遛狗?!?/br> “什么狗比我重要?”那人笑罵。 “我的命?!彼χ仡^,眼神一挑,“喝不過你們?!?/br> 那個人才放棄糾纏。喝過酒的林聿坐姿也沒那么端正,眼角有幾分倦意。他正要喝水,林棉站在椅子后邊,手臂環(huán)繞過他肩膀,指尖碰上他的臉:“你喝多少了?” “沒多少?!彼f,“你的手這樣涼。”順勢握住她伸過來的那只手。 “我覺得也還好?!绷置拚f。 一旁的方晏用教訓(xùn)的語氣提醒他:“你喝酒前吃東西了嗎?喝酒前要吃東西你不知道嗎?” 林聿被她語氣拽回現(xiàn)實(shí),松開林棉的手,轉(zhuǎn)頭去夾菜:“沒吃。有你們喜歡吃的嗎?” 他剛拿起筷子準(zhǔn)備夾,方晏站起來,視線看著宴會場另一邊:“那些親戚要過來了?!痹捯粑绰洌呀?jīng)利落地彎下腰,眨眼間,她人就已經(jīng)溜到其他地方,留下林棉和林聿兩個人面對突如其來的社交局勢。 林棉剛想說點(diǎn)什么,就聽見前方傳來王婉的聲音。 “林聿,林棉。”她站在不遠(yuǎn)處朝他們招手,“快過來,過來打個招呼。” 那一圈親戚大多是遠(yuǎn)房親屬和不認(rèn)識的大人的朋友,平日里幾乎沒有交集,但在這種場合,總擺出一副熱絡(luò)得不得了的姿態(tài)。他們夸他們兩個出落得真好,又忍不住扯起當(dāng)年林父林母的舊事。一個年紀(jì)略長的男士笑著調(diào)侃:“你們爸媽那會兒,可真夠早的,年紀(jì)輕輕就結(jié)婚了?!?/br> 話音剛落,林父林毅之不疾不徐地回?fù)簦骸澳悄隳昙o(jì)輕輕就沾染上釣魚的愛好了。” 眾人哄笑。 那位被調(diào)侃的男士不服氣:“別光記這事兒,我們那會兒還搞過演出呢,差點(diǎn)出專輯。這你們怎么不提?” 這些舊事,父母平時(shí)很少提,林棉倒是第一次聽,有些好奇。 “那時(shí)候流行跳舞,我們常去駐唱,順便跳舞,”有人接上話題,語氣帶著點(diǎn)對老去時(shí)光的懷念,“你爸你媽就是在跳舞的時(shí)候認(rèn)識的?!?/br>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哦,對,‘舞場就是人生。你可以和垃圾活在同一個世界,但別跟他們一起跳舞。*’” 音響里適時(shí)響起一段輕柔的舞曲。有人順勢邁出舞步,牽起伴侶的手旋了半圈,王婉笑他們真是胡鬧,卻很快被邀請進(jìn)去。氣氛被推得松弛了許多,他們也邀請林聿和林棉,兩個人幾乎是下意識地同時(shí)擺手拒絕。 “我們不會?!绷置扌χ妻o。 “那就別跳了,喝一杯!” “他們還是孩子呢。” 話是這么說,在這樣的氛圍下,林父林母也默許他們小酌一杯。 林聿的杯子還沒空,他微微舉了舉,沒有再喝。林棉知道他已經(jīng)喝得夠多,順手把他的那杯拿過來,喝下。 酒意順著喉嚨滑下去,她竟然覺得有些過癮。又給她倒了一杯,她也沒拒絕,干脆地接過來繼續(xù)喝。幾杯下肚,便有人夸她林酒量不錯,隨了父親。 方晏隨便走著,反正只要不被拉去應(yīng)酬那些不熟的親戚,去哪兒都行。天色已經(jīng)暗了,草坪邊的燈光打在裙擺上,投下一圈柔和的光暈。蚊子在腳踝邊嗡嗡亂飛,她皺著眉,彎下腰拍了拍被咬的地方。 剛站直身,就聽見前方一陣小孩子的笑鬧聲。順著聲音看過去,一群孩子正圍著什么人,一邊拍手一邊歡呼。 方晏踱步過去。原來他們圍著的是林槿。 他挽起襯衫袖子,蹲在池邊,正幫幾個孩子撈池子里漂著的塑料球。那些球是婚宴裝飾,透明的殼子里嵌著亮粉和小花,在水里漂浮,反射著水波的光。孩子們一個勁地說“那個那個”,他就小心翼翼地用手網(wǎng)去撈,小腿被水濺濕了一片。 “大哥哥,你手太大了啦!”有個小女孩著急地說,“又滑走了!” “誰讓你們不帶網(wǎng)兜?!彼?,語氣沒什么不耐煩,“湊合用我這雙手。” 好脾氣到幾乎讓人生氣,連袖子都濕透了,居然還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方晏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用夸張的口吻朝孩子們:“不許撈了!再偷這些東西我可要去告訴婚禮主人了?。 ?/br> *路內(nèi)《花街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