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2
汪文蕓幫忙把林棉背后的裙子拉鏈拉上。 叁個人之間有些沉默。陳承頹喪地靠在沙發(fā)上。 “不好意思?!绷置抻行┣敢獾貙﹃惓姓f。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又不是你的問題?!蓖粑氖|用鞋子踢踢陳承的腿,“我說她不是,你還不信?!?/br> 陳承抬手用力搓搓臉,像要把那點失落擦掉似的,站起來說是到外邊透透氣。 這時,服務員把準備好的食物飲料端上來。 林棉望著他離開的方向,擔憂地說:“他不會出事吧?” 汪文蕓捻起一根薯條咬在嘴里:“沒事的,他都習慣了。” “他的meimei......丟了多久了?”林棉問。 “十幾年有了吧。反正很長時間了?!蓖粑氖|回憶著說,“那時候他家還窮得叮當響。他meimei丟了之后,他爸就馬上發(fā)達了。你說可笑不可笑?” “一直沒有消息嗎?背上有紅色胎記的女孩?” 汪文蕓搖搖頭:“人海茫茫,哪有那么容易。話說回來,你別生氣我們這么做。他是正好看到你的學生證照片,說你長得像。我實在推脫不過才拉你過來的。” 原來她約她出來玩是帶著目的的,林棉想想說:“我沒有生氣?!?/br> “反正,你沒必要替他難過。他每天接觸的女的海了去了,嘴上說找meimei,誰知道是真是假?!?/br> 林棉想起那天在美甲店的發(fā)生的事,直覺告訴她,陳承這個人確實難以簡單評價,未必就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花心。 “不過,他確實找人幫我們出頭了。這點我沒有騙你。他這個人,是說話算數(shù)的。”汪文蕓用肯定的語氣說。 “不會出事吧?” 汪文蕓拍拍手上的薯條渣子:“你放心好啦,他做事還是有譜的?!?/br> 林棉回到家時已經(jīng)很些晚,進門時,林槿正在拖地板。聽到動靜抬頭,他看見是她,慌忙招手,壓低聲音問:“你去哪里了?打你手機都不接?!?/br> 她想到剛才待的那地方確實很吵,可能沒有聽到。 林槿敏銳地聞到她身上的味道,臉色一變。那味道的構成很復雜,有香水、皮革、酒精,還有一點淡淡的煙味。 “你完蛋了,快去洗澡。”林槿邊說邊推她去衛(wèi)生間。 林棉還沒脫下大衣,手忙腳亂地解圍巾:“干嘛?怎么了?” “你的電話打不通,哪里都找不到你,舅舅那里也找不到。哥要瘋了,你知道嗎?我懷疑他已經(jīng)報警了?!?/br> “干嘛這么緊張。”她嘴上嘀咕,但心里明白他為什么那樣。 林槿深深地看她一眼:“你快去洗澡吧,等下他回來了,你就騙他說你去同學家里了,做作業(yè)就把手機關機了。” “騙我什么?” 林聿的聲音冷不丁響起,他們沒注意到他進門了。 林槿臉皺成一個芒果核,搖搖頭:“我要去洗拖把?!绷袅置抟粋€人在原地。 林聿走進屋,外套沒脫,身上還帶著室外未散的寒氣。他把鑰匙放在靠近林棉的桌子上,金屬碰撞木面的聲音的聲音格外清晰。緊接著,他摘下眼鏡,拿來桌上的眼鏡布,低頭慢慢地擦拭。 整個屋子只剩下他指腹摩挲鏡片的細微聲響。 林棉咬下嘴唇:“我回房間了?!?/br> 她剛轉(zhuǎn)身,他一把擒住她的手臂。林棉往后縮了點,他使勁一拽,使得她靠他更近。 “我允許你走了嗎?” 林棉自知理虧,垂眼。他湊近她,從她的頭發(fā)開始嗅起,鼻尖一路下滑,從鬢角到脖頸。她的指尖顫抖著,抵著他衣角。 “你去哪里了?”他說著,因為厭惡那股味道推開她一點,與她拉出距離。 “我已經(jīng)回來了?!?/br> “見了誰?”林聿問她,不免想起她在醫(yī)院對著手機的笑。 “我沒有做任何壞事,就是這樣。”林棉沒有透露一點她的去向,她的話明顯激怒了對方。 “林棉,我問你見了誰?” 她沒有一絲的猶豫,脫口而出:“你不是我的爸爸mama,也永遠成為不了他們,沒必要替他們來管我。” 一句話話像一記輕響的耳光,打在林聿心上。他徹底放開了她。 “我不需要你這樣做。” 她還想繼續(xù)說什么,被走出來的林槿打斷:“林棉,別說了?!?/br> 這樣的氣氛實在讓她受不了。她馬上逃回房間。 他做出的犧牲,扮演的角色,負起的責任,她都看在眼里。他是個好哥哥,連林槿都站在他那邊,為他解圍。 但她根本不需要他這樣。她不需要一個好哥哥。她需要的是,他愛她。 夜已很深,林聿想著她說的那些話。路過林棉的房間,門沒關嚴,他推開。 床上的人已經(jīng)睡著,眼睛閉著。 他走近,取走她手里沒翻完的本子,那是是幼兒園時的成長記錄。家長留言一欄,是mama的筆跡。 他替她拉好被子,撫開她額前散落的碎發(fā),親吻了下她的額頭。 他關掉床頭燈,帶上門。 幾秒后,黑暗中,林棉睜開了眼睛。 這個年過得并不熱鬧。因父母新喪,家里連新春聯(lián)也不能貼。叁個暫住在舅舅家?guī)滋?,外婆給每人包了一個巨大的紅包,年慢慢也就過去了。 新學期開始,林棉愈發(fā)不想去學校,但還是強撐著。不知道汪文蕓讓陳承做了什么,那幾個男生確實安分規(guī)矩了許多,再也不在背后說叁道四了。 她也就這么,自然而然地,成了林棉在這個班里最親近的朋友。 班主任的電話打到林聿手機上,他才知道她已經(jīng)開始不交很多學科的作業(yè)。他們因此爆發(fā)了激烈的爭吵。他翻看她的作業(yè),處處是大片空白。他一頁頁地翻,翻到最后,卻不知道該怎樣發(fā)火,才能讓她明白她在自毀前程。 “既然你可以為自己做決定,為什么我就不能給自己做決定?” “你怎么知道,什么樣的人生才算是好的人生?” 她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想像你這樣活著?!?/br> 他沒想到她會這樣說,竟然無從反駁。 林棉沒告訴他的是,光是想到上學這件事,已經(jīng)會讓她心跳加速,呼吸急促,連身體的部分都開始隱隱作痛。同學看她“果然如此”的打量,老師叫她是辜負苦心。所有人都對她“恨鐵不成鋼”。她明明應該奮起,在經(jīng)歷這些意外后。畢竟,大家給予了她那么多關心。 連好心的同桌愈慕都不能,她勸林棉至少把作業(yè)完成??墒橇置抟呀?jīng)連一節(jié)課都堅持不下去。 汪文蕓是少數(shù)能理解她的。她說她小時候被老師抽得一條條的時候,也不想去上去。 “你長大了,他們就不會再動手了。可他們會變本加厲地折磨你的心,而心和身體,是同樣重要的東西。” 那天早上,林棉已經(jīng)到了校門口,但這一次,她實在無法踏進去。 汪文蕓替她仿寫了一封請假條,筆跡模仿林聿的,由她帶給班主任。 林棉有些擔心會連累她,汪文蕓只是搖搖頭:“無所謂,朋友更重要?!?/br> 盡管要逃課,她也沒有地方可去。偏偏今天,林聿又正好在家休息。 “要不……你要是不介意,去陳承那里吧?!?/br> 還是上次的地方,林棉在沙發(fā)上坐下。汪文蕓教她,只要說是她朋友就行。 依舊是之前那位服務員,給她端來一杯楊枝甘露。 有人朝她這邊投來好奇的目光,但也拿不準她是誰。林棉身邊放著書包和布袋子,規(guī)規(guī)矩矩的,一副良家模樣。和這里格格不入。 在這樣吵鬧的環(huán)境里,林棉其實還是想學習的。她把書本拿出來,勉強看了兩頁,一陣惡心襲來,幾乎要嘔吐。她只好把書本放下,做作業(yè),精神也難以集中。 好在這時陳承來了。他看見林棉,并不驚訝,只說自己還有點事,讓她稍等。 有人看到他與她打招呼,以為又是他從哪兒招惹來的無足輕重的小姑娘,便也上來湊過來搭話。 “喝這種甜飲料有什么意思?”其中一個人說著,遞來一杯裝著藍色液體的玻璃杯子,“來這里就要喝這個?!?/br> 林棉連忙擺手拒絕。 又一個人坐下來,笑著說:“這就是飲料啊,沒什么度數(shù)的,也是甜的。” 兩個人起哄著勸她喝,林棉愈發(fā)局促,只覺得也許來這里根本不是個好主意。 “滾開!”陳承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來了,抬手兩巴掌分別打在那兩個家伙頭上:“傻rou東西,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 那兩人打哈哈,說只想和新朋友認識下。陳承一瞪眼,也就識趣地散開了。他們知道這個女孩是陳承罩著的,惹不得。 陳承坐下,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對不起,他們就這德性。以后絕對不會了?!?/br> 他將桌上的酒杯移開:“別喝酒,尤其是在陌生人面前。” “你不是陌生人。”林棉說,她邊說邊肯定自己的想法。 陳承聽了這話,竟有些高興。一個眉眼有點像他親生meimei的女孩,愿意相信他。 “但還是別喝。就算是認識的人,有時候你也不知道,坐在你對面的,是人,還是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