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后宮叫德妃.1_第五章 難得解意人
了身孕自然是害處,沒有身孕,身體一直寒涼,憑她如何在乾清宮“安胎”,也不能有什么好消息。 “又是這些伎倆,你們不玩兒點新鮮的?”太皇太后早膩煩了宮里這些齷齪的手腕,從她做妃子起,到太后到太皇太后,身邊的女人們、兒媳婦們,如今終于也輪到孫媳婦了。 歷朝歷代都是這么過來的,女人扎堆的地方,男人只有一個,中宮和東宮也只有一人能做主,誰不想搶誰不想爭,她近年來喜歡出身低微的孩子,也是因為她們自知身份守得住分寸,偏是這些高門貴族里出來的孩子,個個兒都自以為是唯恐天下不亂。 “太皇太后,臣妾是冤枉的……”佟妃有些弄不明白眼下的情況了,哭著跪在地上哀求,“求您一定要查清楚,真的不是臣妾……” “太皇太后,臣妾身上這只香囊,也是佟妃娘娘端午節(jié)下的賞賜。”一旁安貴人突然走來,顫巍巍地將香囊雙手奉上。小宮女接過來,照著蘇麻喇嬤嬤的指示送給外頭等候的太醫(yī)去看,然后回話:“太醫(yī)講東西和翊坤宮里的兩只是一樣的。” 佟妃凄厲地駁斥:“那些東西究竟有什么不好,宮外頭家家戶戶端午節(jié)都掛這香囊。”轉(zhuǎn)身又指著眾人問,“你們這些人家里從前不用的嗎?在這里裝什么無辜委屈,若是不好的東西,誰會帶在身上……” “閉嘴!”太皇太后一聲怒斥,素昔慈祥溫和的神情不見了,邊上蘇麻喇嬤嬤忙來勸:“各位娘娘主子都散了吧,恐怕這件事佟妃娘娘也是年輕不懂的,不知者不怪?!?/br> 大家都知道蘇麻喇嬤嬤的話就是太皇太后的意思,都不敢再留下看笑話,一時行禮告辭。而她們出去不多久,冬云也扶著昭妃娘娘出來了,眾人分立兩側(cè)讓昭妃先走。她行至中間,卻停下來目色幽幽將身邊的人一一看過,果然不見鐘粹宮兩個在跟前,就連榮貴人和惠貴人都來了,她舒一口氣,冷然道:“回去也翻翻那些東西吧,可人也好,東西也好,可都要睜眼看清楚了?!?/br> 眾人怯然道一聲是,便目送昭妃離去,之后才三三兩兩散了。便有人說,這件事昭妃沒有繼續(xù)咬著佟妃不放,便是給太皇太后和皇上面子,那這份人情日后再還起來,利滾利的可就不能同日而語了。 慈寧宮殿內(nèi),佟妃伏在地上哭得可憐,太皇太后由著她哭了好一會兒,才厲聲道:“這就是不知分寸的下場,你眼巴巴兒地來看好戲,結(jié)果被人拖下水弄得一身臟,你姑母的兒子為什么能做皇帝?她本本分分在這宮里,不討人厭也不扎眼,好好把孩子生下來,哪怕養(yǎng)在阿哥所沒見過面也不敢逾矩爭什么,她若也去跟董鄂氏爭,敗光了自己的福氣輸光了兒子的前程,還有你今天在這宮里興風(fēng)作浪嗎?” “太皇太后,臣妾是冤枉的,那些香囊真的沒有虎狼之藥?!辟″薜闷怀陕暎宦暵暟笾?,卻又聽太皇太后道:“香囊有沒有動手腳我不愿再追究,可你派靜珠去找布常在做什么?” 佟妃渾身一凜,又聽見問道:“大半夜攔著烏常在的去路,你又想做什么?” “臣妾沒有……”她眼中嗜血般深紅可怕,怨念深重,可又在老人家一句句發(fā)問里挫敗。太皇太后起身要離開,不屑地俯視她道:“你姑母曾經(jīng)的德行必然蔭庇于你,可你若敗光了這一切,那氣數(shù)也就盡了,夾著尾巴好好做人,這宮里任何人任何事,都逃不過慈寧宮的眼睛?!庇峙恢钢厣系撵o珠說,“好好的人,都讓這些刁奴挑唆壞了?!?/br> 蘇麻喇嬤嬤一邊讓宮女們攙扶太皇太后去歇息,一邊喚人來:“把靜珠送去慎刑司,該怎么處置他們明白?!?/br> “娘娘救我……娘娘救我!奴婢什么也沒做,娘娘……”在靜珠絕望的呼救聲里,她如一塊綿帛般被拖了出去,聲音越來越遠(yuǎn),可直到旁人都聽不見了,卻好像還在佟妃耳邊纏繞,她緊緊捂著耳朵蜷縮在地上,很快在自己的驚嚇中失去了知覺,再后來就被七手八腳地抬了回去,一直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這樣的結(jié)果誰都沒料到,可大家回宮紛紛拆開佟妃賞賜的香囊時,果然個個兒里頭都有虎狼之藥。端午節(jié)用來辟邪驅(qū)蟲的香囊里雖然多氣味濃重的藥材,可也不至于有這些東西,但佟妃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至于敢把后宮所有女人都坑害,可若說是誰從中插手調(diào)包,那也必然是有偷天的本領(lǐng)。一時人人自危,這宮里頭的水,是越來越深了。 后宮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傳到乾清宮卻只是幾句話。玄燁冷冷聽李總管一臉尷尬地說完,對這次的事,他心里有數(shù),只滿不在乎地說:“既然皇祖母那里不追究,也不必讓外頭再風(fēng)傳什么,朕知道你時常在那些大臣中間行走,那就帶幾句話去,讓他們少跟著生事端,后宮家事,輪不到他們說三道四?!?/br> 但李公公要退下時,玄燁又吩咐:“翊坤宮里賞賜一些東西給昭妃和宜貴人壓驚,承乾宮也不要少了太醫(yī)問候,你以朕的名義去關(guān)心就好,皇祖母那里朕會去解釋?!?/br> 如此,佟妃陷害妃嬪的事,來得莫名其妙,去得也異常迅疾。太皇太后以最高的權(quán)威壓下來,只問責(zé)了佟妃不知之罪,以大宮女靜珠為首,將她宮內(nèi)若干太監(jiān)宮女送入了慎刑司,而之后也按照妃位該有的份例,一個不少地給她派去了新的人。可所有人都明白,新的那些人,多多少少都看慈寧宮做事,佟妃往后一言一行,真真再不能如初入宮時那般自由了。 但皇帝態(tài)度似乎又很不一樣,對翊坤宮體恤的同時,也未冷淡了承乾宮,對表妹依舊如從前那樣看待,該有的不曾少,甚至問候關(guān)切更勝從前。沒有人看得明白這里頭的緣故,也因此,并無人敢隨意輕慢了佟妃娘娘。 只是深宮里,圣寵爭不得,福氣更難求,有福之人總有上天庇佑。榮貴人舊年六月才生下小阿哥,轉(zhuǎn)眼今年小阿哥周歲生辰時,太醫(yī)又診斷貴人懷有身孕。好消息送到慈寧宮時,嵐琪正給太皇太后打扇子哄了午睡。 蘇麻喇嬤嬤樂滋滋來說給主子聽,太皇太后笑悠悠道:“當(dāng)初你選她,就說身子骨好,如今瞧瞧可不是嗎,宮里頭數(shù)她最有福氣?!闭f著拉了嵐琪的手道,“你心里也不要著急,過些日子你身子漸漸更好些了,多與皇帝親近,也會有福氣,蘇麻喇別的做不成,看人可準(zhǔn)了?!?/br> 嵐琪臉頰緋紅,赧然笑著撒嬌:“您大白天這樣說,臣妾該應(yīng)還是不應(yīng)呢?” 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攏嘴,可才說了高興的話,乾清宮卻傳消息來說,玄燁熱傷風(fēng)病倒了,幾乎是抬著回宮的。太皇太后一時心情沉重,皇帝的身體是朝廷國家的根本,絲毫動搖不得。 “你去伺候著吧,原有榮貴人在我放心,可她現(xiàn)在養(yǎng)著胎不好亂動,惠貴人那里身上正是不自在的日子,沒有可心的人了?!碧侍笄埔姛o人值得托付,昭妃那兒會料理六宮,卻不會伺候人,佟妃更指望不上,這些她心里都清楚,唯有眼前這個知冷知熱最體貼,算著舊年的尷尬也該淡下,就更不在乎了,吩咐道,“這幾天就不必過來,幾時皇帝身體利索了,你也回去歇幾天再來我這里。” 嵐琪本就記掛玄燁的身體,如今奉命來伺候,腳下更是走得很急,到乾清宮時已是滿頭大汗。卻在門前見到昭妃緩緩出來,聽說是太皇太后指派了烏雅氏來侍疾,心里雖不樂意,面上還是很大方的,溫和地囑咐道:“自己身體也要當(dāng)心?!北憔妥吡恕?/br> 李公公瞧見烏常在來了,忙笑著說:“您這邊請吧,皇上正惱呢,要催奴才拿折子給他看,您快去勸勸,太醫(yī)說了至少靜養(yǎng)兩天,不能耗費心思的。” “太皇太后可不許皇上看折子的,外頭的事有裕親王他們在,不怕耽誤。你們把折子都收去別的屋子,這幾天只管給皇上養(yǎng)身體,真有什么急事,就先送去慈寧宮?!睄圭魃酚薪槭碌胤愿乐娙耍罟埔娝@氣勢,卻是很安心地笑了。 嵐琪進(jìn)來時,玄燁正歪在榻上皺眉頭,也不知道她會來,以為李公公拿折子來了,帶著沉沉鼻音說:“濟南府昨天遞來的折子,你先拿來給朕瞧?!?/br> “太皇太后有旨,皇上這幾日不能碰朝政?!睄圭髁⒃趦x門前說,玄燁聽見她的聲音,倏然睜開了眼睛,似乎很意外,雖不至于兩人很久不相見,可突然瞧見她,心里說不出的歡喜,身上的不自在也松弛了些。 見皇帝臉上沒有怒意,嵐琪心里也松口氣,才笑著走進(jìn)來說:“皇上可別惱臣妾,是太皇太后的旨意,這幾天皇上要吃什么容易,要看折子,臣妾就要先去慈寧宮問問再答復(fù)您了?!?/br> 玄燁伸出手,嵐琪過來握住,在他身邊屈膝陪著,只聽他聲音沉沉地問:“皇祖母要你來了?” “皇上不喜歡?”小常在如今也學(xué)得矯情,被玄燁輕輕拍了額頭:“朕頭疼得厲害,給朕揉一揉?!?/br> 那邊有小太監(jiān)殷勤地搬來凳子。她起身去絞了冰涼的帕子給他蓋在額頭上,然后坐在一旁輕輕揉著玄燁的腦袋。浸過涼水的手冰涼柔軟,手里的力道又恰到好處,榻上的人眉間的痛苦漸漸松弛,剛才還心煩意亂的人,很快就睡著了。 不過玄燁一來積勞,二來出門燥熱不免貪涼,這一次熱傷風(fēng)來得兇猛,夜里身上就燒得guntang。嵐琪衣不解帶地伺候在身邊,整整兩天才退了燒,之后也不敢大意,每日醫(yī)藥不斷,太皇太后更是一天派兩回人來 叮囑孫兒不能為朝務(wù)費心,足足養(yǎng)了七八天才完完全全恢復(fù)。倒也是這一陣好養(yǎng),又在年輕的時候,皇帝比從前更精神了。 不過這七八天的工夫,可把小常在累壞了。她幾乎沒離開過乾清宮,每日洗漱用膳歇息都在這里,太皇太后讓李公公特地收拾了一處殿閣給她住著,眾人也不知道該不該羨慕,雖然侍疾十分辛苦,可連當(dāng)年赫舍里皇后都不曾有這樣的待遇。 好在羨慕的人還明白侍疾的辛勞,不至于嫉妒得恨上烏常在,她付出多少自己最明白。這天回殿閣里洗漱后,因知道皇帝正睡著,心里一時松了弦,累得不知不覺睡過去。頭幾天熬夜的辛苦一直積在身體里,這一覺睡得酣甜舒暢,悠然醒轉(zhuǎn)瞧見外頭天色都暗了,驚坐起來慌忙趿了鞋子穿戴衣衫。 好半天收拾妥當(dāng)了,匆匆往玄燁這里來,李公公正問要不要傳膳,只聽見皇帝說不餓。嵐琪進(jìn)來問是不是沒胃口,又問想吃什么,卻見玄燁看著她皺眉頭,但漂亮的眼睛里又含著笑意,朝她伸手讓過去。 “怎么了?”嵐琪才走近,皇帝突然伸手到她胸前,輕輕拉一拉衣裳:“扣子怎么不扣好?” 嵐琪嚇得半死,慌慌張張地扣上扣子,又摸摸自己的頭發(fā),生怕還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赏蝗槐恍罾^去,人家又把她剛扣好的扣子解開了,笑意深濃地說:“還想你這幾天辛苦,又要瘦了,沒想到里頭的小衣瞧著可還有些緊的,讓朕再瞧瞧?” “皇上不要取笑臣妾?!睄圭魃陨話暝?,卻是這一掙扎,更勾出玄燁心頭的念想,在她纖細(xì)的腰上輕輕撫過一把:“那一日是不是有人說,這幾天朕要吃什么,很容易?” “是,可是……”嵐琪的心怦怦亂跳,可容不得她再反抗什么,已經(jīng)被玄燁拉到榻上,剛才脖子下只是散開了幾顆盤扣,眨眼工夫就全散了。 “皇上,您身體還沒……”嵐琪剛要勸,就被玄燁重重吻住了,纏綿的吻好容易松開滑到脖子里,玄燁卻悠悠地說道:“朕可養(yǎng)好了,渾身都是勁頭,你不讓朕看折子,朕可只能看你了?!?/br> 曾經(jīng)日日相伴的兩個人,突然被拆開,雖然還能相見,卻不知多久沒再相親。好長日子沒碰過的小身體,竟有了如此新鮮的變化,這幾天嵐琪貼身照顧時,隔著衣衫也瞧得出她與從前的不同。之前病得身子沉重誰會想這些事,可這兩天精神越來越好,溫柔可愛的人時時晃在眼前,嬌嫩的手動不動撫摸自己的額頭,又伺候洗漱穿衣,玄燁可正年少氣盛呢。 夏日衣裳本就不多,嬌滴滴的小常在身子很快便毫不保留地露在皇帝眼前。前幾日玄燁發(fā)燒燒得通紅,今天輪到嵐琪羞得肌膚泛紅,她閉著眼睛幾乎不敢看玄燁,曾經(jīng)的美好歷歷在目,好久沒再相親,仿佛一切重新開始,她不記得自己該做什么了。 玄燁的手從嵐琪腰際滑下,絲綢般柔嫩的肌膚,一直滑到腰下豐盈之處握在掌心,早不是從前瘦小的身體,眼前的人完全長大了??赡X中卻突然出現(xiàn)那天嵐琪挨打的情景,一時氣躁,手里倏地用勁捏了一把,嵐琪禁不住身子顫抖,睜開眼睛,漲紅著臉囁嚅道:“皇上……” “還會疼嗎?”玄燁輕輕撫摸嬌嫩之處,勾得嵐琪心里發(fā)癢,可聽見皇帝問這一句,也回憶起當(dāng)日慘痛,和那之后所承受的屈辱。 但這算什么,她的玄燁心里始終不偏不倚地裝著自己,挨一頓打換來皇室后宮短暫的太平,以后的路雖然依舊布滿荊棘,可只要在他身邊,只要有他明白自己,什么都值了。 “不會疼了?!睄圭鳠釡I盈眶,沖玄燁燦爛地一笑,玄燁伏下身來愛憐地親吻她,曖昧地吐息著:“那朕一會兒也不會弄疼你?!?/br> 小人兒笑出聲,掙扎著要躲開,卻被身上的人更緊地束縛著,兩邊心里的火都呼之欲出,熱烈相吻,旖旎愛撫。那日嵐琪答應(yīng)皇帝要吃什么容易,往后這句話,她可不敢再亂說了。 盛夏之夜,沁涼的寢殿內(nèi),闊別許久的纏綿,當(dāng)香汗淋漓的小常在好容易緩過一口氣時,玄燁愛不釋手地吻了她說:“朕總是覺得,不曾和你分開?!?/br> 嵐琪心頭一顫,竟忍不住熱淚盈眶,她自己不也一直這樣想嗎? “不許哭?!毙钶p輕擦去她眼角的淚花,溫柔地問她,“烏雅嵐琪答應(yīng)過朕什么?” 嵐琪軟軟地笑著:“臣妾答應(yīng)過皇上,一輩子陪著皇上。所以皇上也不要再生病,自己吃苦,還把臣妾折騰得好辛苦。” 玄燁卻笑悠悠貼在她臉上說:“朕也只有這幾天的時間里,總能日夜都看到你?!?/br> 嵐琪轉(zhuǎn)過來臉,距離太近反而看不清彼此了,伸手指輕輕戳了戳皇帝的臉頰:“皇上胡說,生病這幾天的時間,哪能和幾十年一輩子相比?” 玄燁很欣慰,頷首笑道:“有道理,烏常在也不總是呆呆笨笨的,偶爾說出幾句大道理,連朕都嘆服了?!?/br> 嵐琪嬌然笑道:“那可不是,臣妾將來要生了小阿哥,總不能讓他也隨了額娘的呆笨,免得招惹他阿瑪不喜歡?!?/br> 玄燁倏然湊上來,手滑在她平坦柔滑的小腹上,氣息沉沉地笑道:“原來這里有個小常在,要給朕生小阿哥?” 嵐琪羞赧不已,擺手求饒:“不行不行,皇上……今晚,可不行了?!?/br> 奈何春色無邊,小常在自己曾說皇帝想吃什么都行,血氣方剛的年輕皇帝,又豈能辜負(fù)這旖旎的夏夜。因皇帝病倒而沉郁的乾清宮,自那一夜春花爛漫起,又恢復(fù)了勃勃生機。 嵐琪翌日就回鐘粹宮歇息了。玄燁雖愛之深,可朝政不得荒廢,那一晚嵐琪主動說要離開,雖惹得皇帝發(fā)了脾氣,可好好哄幾句,也自知記掛朝政非一兩日,又心疼嵐琪日夜服侍的辛苦,隔天就讓她回去休息。太皇太后和太后也紛紛下了賞賜,獎賞她侍疾的功勞。 兩三天后嵐琪自己休養(yǎng)好了,才往慈寧宮來請安,哄得太后一整日都十分高興。夜里嵐琪正在茶水房烹調(diào)蜜茶時,外頭聽見人來人往的動靜,端著茶出來,就看到時不時有小太監(jiān)跑進(jìn)跑出送消息。走進(jìn)正殿才聽說,皇帝突然召集大臣商議三藩之事,眼下尚不知是喜是憂。 慈寧宮正殿里氣氛沉甸甸的,嵐琪侍奉了茶便立在一邊,太皇太后面色凝重。嵐琪默默望著老人家,知道她這一輩子跟著三代皇帝經(jīng)歷無數(shù)風(fēng)浪,當(dāng)年強忍失子之痛,堅毅地扶持年幼皇孫登基即位,十幾年來多少辛苦和無奈,唯有她自己心里最明白。 當(dāng)初皇上要撤藩,太皇太后極力反對,可拗不過孫兒滿腔熱血。一晃三年多過去,熬過了最辛苦的時候,眼看著勝利在望,自然是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會叫人心驚rou跳。 為解太后憂慮,嵐琪在茶房泡了參茶,端著茶才出來,但聽外頭一陣動靜,心頭一緊知道該是皇帝來了,腳下不由自主就停了。不多久便見年輕的皇帝如一陣風(fēng)般進(jìn)來,可他突然看到嵐琪站在廊下,一時也停住,給了她好安心的笑容才又往正殿跑去。 瞧見這一抹笑容,嵐琪緊繃的臉頓時如花綻開,趕緊幾步也跟過來,就見皇帝跪在太皇太后面前,興沖沖地說:“皇祖母,耿精忠降了?!?/br> 座上太皇太后長長舒一口氣,嵐琪瞧見老人家眼角似有淚花閃爍,親自攙扶孫兒起來,祖孫倆往佛堂去上香。嵐琪跟在蘇麻喇嬤嬤身后等在門外,蘇麻喇嬤嬤回眸見她笑得那么高興,輕輕握了握嵐琪的手說:“咱們?yōu)醭T?,可是有福氣的人?!?/br> 嵐琪笑得眼眉彎彎,心中喜悅難以言喻,剛才玄燁的笑容她真是要記一輩子了,那意氣風(fēng)發(fā)的英姿,哪怕是在黑夜里也炫目耀眼,烏雅嵐琪何德何能,此生能博得皇帝對她如此燦爛地一笑。 原本氣氛沉甸甸的慈寧宮終于又熱鬧起來,太皇太后聽說孫兒晚膳也沒吃,立刻讓傳膳留他吃一口才肯放回去。嵐琪伺候在邊上,可她忍不住就會去看玄燁的笑臉,而玄燁心情那么好,自然也時不時會看看她和她說話,蘇麻喇嬤嬤看在眼里,扶著主子開玩笑說:“奴婢的眼珠子一會兒跟著皇上飛去烏常在那里,一會兒又隨著烏常在留在皇上身上,累得頭都暈了?!?/br> 誰知太皇太后竟然和著說:“說你蠢你還總不承認(rèn),我就瞧見他們眉來眼去的,看也不看一眼,省得跟著轉(zhuǎn)得頭暈。” 嵐琪急得湊來太皇太后身邊,滿面嬌憨可愛,心疼得老人家把她推給玄燁說:“你吃好了,就領(lǐng)她走吧,現(xiàn)在想想,你特地跑來親自稟告,誰曉得是說給我聽呢,還是說給心上人聽?!?/br> 玄燁只樂呵呵地笑著,之后說吃好了,便向祖母行禮告辭。嵐琪有分寸也不真跟著走,最后還是蘇麻喇嬤嬤把她推出去說:“剛才也嚇壞了吧,快和皇上散散心去?!?/br> 宮門外,嵐琪緩步走出來,果然見玄燁等在那里,少年皇帝意氣風(fēng)發(fā),朝她伸出手問:“今日烏常在可能不能陪朕散步了?” 不過這一晚,玄燁和嵐琪慢悠悠走到鐘粹宮時,嵐琪望見前頭早已熄了燈火的承乾宮,想起白天瞧見佟妃的模樣,也不曉得心里頭為什么冒出這樣的念頭,竟然問玄燁:“皇上不去瞧瞧佟妃娘娘嗎?今天是好日子呢。” 玄燁的眼神微微一晃,他心里奇怪的是,嵐琪為何會猜到自己的心思,今晚有心和她散步,但也有心去承乾宮,自然不是沖著佟妃去,而是去給鈕祜祿氏看的。不過這些事說不得,他連嵐琪也不會說,本來還擔(dān)心嵐琪會吃醋,可這小丫頭卻要把自己推過去。 “朕好好和你在一起,你就不怕朕不高興?就不怕朕覺得你虛偽,枉做好人?”玄燁蹙眉,故意生氣給她看。 眼前的人卻滿臉不服氣,一副你愛生氣不生氣的樣子,正經(jīng)說道:“皇上又不能在鐘粹宮過夜,臣妾也不會留您,倒是佟妃娘娘,今日瞧見她瘦了好些,臣妾也不是虛偽,就是不想皇上和外祖家生了嫌隙,這也是太皇太后教導(dǎo)臣妾的道理。” 玄燁欣然笑道:“你的心意,朕領(lǐng)了。朕一會兒就過去,可你先回去,等你關(guān)了門朕再走,不要又像上次那樣,瞧見朕往佟妃屋子里走,自己回去偷偷哭?!?/br> “才不會呢?!睄圭黩湴恋睾咭宦?,可眼中神情到底是舍不得眼前這個人,但她最明白輕重取舍,朝玄燁福了福身子,轉(zhuǎn)身就走了。 看著鐘粹宮的大門緩緩合上,玄燁面上的笑意依舊沒淡去,吩咐小太監(jiān)趕緊去承乾宮通報,心情甚好地往佟妃這里走來。 承乾宮里,佟妃早早睡下。這些日子她每天都睡得早,因為躺在床上就不用再看宮里那些人的嘴臉,只要一想到太皇太后在她這里安插了無數(shù)眼線,她就渾身都不自在。雖然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才能結(jié)束,可阿瑪傳話進(jìn)來說,讓她忍耐。 今晚如舊早睡,可睡前聽說皇帝召集大臣,心里也惦記著會有什么事,這會兒正胡思亂想,宮女突然跑進(jìn)來說:“娘娘快起身,皇上來了?!?/br> 宜貴人小產(chǎn)后,玄燁雖不曾虧待承乾宮,且時常派人來問候,但到底沒有親自來過,佟妃自己也不指望??山裢硗蝗慌軄恚抑安耪f朝廷有大事,佟妃心里很忐忑。 但見了面好好的,皇帝也很高興地告訴她耿精忠投降的事,佟妃一邊替他高興,一邊心里盤算著,終于沒忍住親口問道:“皇上,臣妾沒有害宜貴人小產(chǎn),您信嗎?” 玄燁淡然道:“信,你脾氣性子不好,但也不至于下毒手害人,朕知道。” 聞言心酸不已,佟妃眼中頓時有淚,萬般委屈涌至心頭,不久就哭出聲來,玄燁不以為意,只是說:“別哭了,今天可是朕最開心的日子?!?/br> 那幾日后,皇帝隔幾天就會來承乾宮看看,佟妃的氣勢又漸漸起來,前些日子在路上遇見誰還匆匆而過,這沒幾天又恢復(fù)了往日的脾氣。后宮里時起時落是常有的事,但大多數(shù)人再起來后會收斂從前的鋒芒,唯恐不多久又要敗落,只有佟妃不一樣,眾人冷眼瞧著,佟妃娘娘的架勢可比從前更大了。 轉(zhuǎn)眼已近中秋,翊坤宮里,冬云捧著外頭大臣孝敬的中秋節(jié)賀禮進(jìn)來。這幾天這樣的東西一直沒停過,多得昭妃都不稀罕看了,此刻正聽冬云念著禮單,突然有小宮女奔進(jìn)來說:“娘娘快出來,李公公來宣旨了?!?/br> “宣旨?” 這邊廂,宜貴人正在鐘粹宮里和幾個小宮女踢毽子,正玩得高興,桃紅匆匆找來說:“主子快回去吧,皇上剛下旨晉封昭妃娘娘為貴妃了?!?/br> 里頭嵐琪和布常在也聽見了,忙放下手里的東西出來,就聽桃紅說剛剛李公公才送去的旨意,晉封昭妃為貴妃,中秋節(jié)行冊封禮。 “我先回去了,你們也換衣裳吧,少不得要過去行禮祝賀?!币速F人匆匆便走了。嵐琪和布常在也不敢耽誤,正經(jīng)穿戴衣裳,等著外頭的動靜,等昭貴妃從慈寧宮回去便要過去行禮,可沒多久出去打聽消息的錦禾回來卻說:“承乾宮剛剛請?zhí)t(yī)。” 嵐琪沒想什么,布常在卻說:“不會是有了吧?” 當(dāng)兩人隨眾一起來翊坤宮向昭貴妃道喜時,昭貴妃正讓冬云派賞賜給各位姐妹,卻有承乾宮的人來稟告說:“太醫(yī)診斷佟妃娘娘有了身孕,已上稟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太皇太后下恩旨免了佟妃娘娘一切禮儀規(guī)矩,以養(yǎng)生安胎為重?!?/br> 眾妃嬪皆唏噓不已,如今翊坤宮終于實實在在地壓過承乾宮了,可人家也不是省油的燈,皇帝一復(fù)寵就又有了好消息。但大家也同時松口氣,她才小產(chǎn)過的人,這一次肯定不敢再大意,至少這一年半載里,佟妃不會出門作威作福了。 宮里這樣的熱鬧,一直延續(xù)到中秋節(jié),今年三藩之剿屢屢告捷,國庫里查抄收回的銀兩不計其數(shù),宮里的日子過得比往年寬裕許多,這一次又晉封貴妃,時間雖然倉促,也到底在中秋節(jié)時張羅出體面的冊封大典。 嵐琪在慈寧宮瞧見按品大妝的貴妃時,果然渾身珠光寶氣與往日低調(diào)樸素的形容很不一樣,而且大家都在說,趕著今年冊封貴妃,來年就能冊封皇后了。 每每提起冊封中宮,嵐琪都會想起赫舍里皇后,想起她故世后那天大雨中玄燁的背影,雖然再也沒看到過皇帝這樣悲傷的樣子,她也寧愿皇帝天天快活,但那一幕映在腦子里始終揮不去。 在她心中有一個念頭不敢對任何人講,總覺得玄燁,不愿意再封任何人做皇后,哪怕他曾經(jīng)對自己說過那看似玩笑一樣的話,更因此惹禍把兩人生生拆開,可在她看來皇帝的心里,沒有人能取代赫舍里皇后的存在。 心里莫名其妙地藏著這些念頭,嵐琪的神情便一直沉甸甸的。中秋宴上也不知道看了什么熱鬧的戲,吃了什么好吃的菜,等被領(lǐng)著送回鐘粹宮里要更衣沐浴時,才恍然醒過來,這一天竟也過去了,正嘲笑自己又犯傻,錦禾匆匆進(jìn)來,隔著屏風(fēng)說:“主子快沐浴吧,李總管派人來傳旨,皇上今晚翻了您的牌子?!?/br> 嵐琪驚訝不已,皇帝翻她的牌子?內(nèi)務(wù)府不是停了她的綠頭牌了嗎,舊年自己挨打之后,內(nèi)務(wù)府那里就撤了烏常在的牌子。這些日子以來,自己莫不是偶爾撞見皇帝,就是上回奉旨去侍疾,幾時內(nèi)務(wù)府又制了她的牌子,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 環(huán)春趕緊把主子摁在木桶里洗浴,悄聲說道:“雖然今天貴妃娘娘大喜,奴婢也不知道貴妃娘娘算有福氣,還是沒福氣了?!?/br> 自從主子挨打落寞后,環(huán)春一改從前的性子,穩(wěn)穩(wěn)重重地伺候在嵐琪身邊,蘇麻喇嬤嬤讓她照顧更要保護(hù)主子,坎坎坷坷地一路過來,她今天算是第一次在臉上露出得意的神情,哄著主子說:“您今晚是正兒八經(jīng)過去侍寢的,主子可要抬著頭把腰桿挺直了出門?!?/br> 嵐琪卻赧然笑道:“哪里輪得到我走出去呀?” 果然,烏常在又如初日侍寢那般,被人裹著棉被送到了乾清宮的龍榻之上,安安靜靜地等待皇帝的寵幸,可明明早就是玄燁的人了,她不曉得自己今晚為什么會那么緊張,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時,竟緊張得一下子坐了起來。 明黃色的帳子被掀開,玄燁微醺的笑意出現(xiàn)在眼前,嵐琪裹著被子縮在里頭,可一瞧見玄燁伸手,自己就主動過來了。 將香香軟軟的人摟在懷里,玄燁帶著淡淡的酒氣在她耳邊吐息:“這個小常在,今晚可愿意給朕生個小阿哥?” 中秋月圓夜,乾清宮內(nèi)情意綿綿,但翊坤宮的寢殿里,昭貴妃仍舊穿著她厚重的吉服未脫去,冬云進(jìn)來催了兩次,這一次再來,卻聽昭貴妃問:“烏雅氏過去了?” “已經(jīng)過去了?!?/br> “過去了就好。”昭貴妃神色冷凝,“明年此時,咱們就要換地兒住了,冬云,皇上答應(yīng)我了,明年中秋冊封我為皇后?!?/br> 冬云大喜,忙屈膝恭賀主子,可卻聽主子冷幽幽地說:“可我怎么總覺得,心里還是空蕩蕩的?” 昭貴妃繼續(xù)道:“如今這翊坤宮不大,還住了個宜貴人,我都覺得空蕩蕩的,往后住在坤寧宮,不是要更冷清了?屋子里哪怕都是人,心里若空蕩蕩的,就怎么也填不滿。冬云,我是不是長得很難看?” “娘娘說哪里的話,宮里若要論雍容華貴,誰能和您比?”冬云明知道主子在為什么惆悵,可那些話她不能說。 昭貴妃冷冷一笑:“是嗎?雍容華貴,我都不記得自己在她們那個年紀(jì)時是什么模樣,倘若我也溫柔靈巧些,他是不是就會喜歡我?” “主子……” “冬云,你可知這貴妃位,還有將來那后位,我是如何得來的嗎?”昭貴妃伸手摘掉了發(fā)髻上的鳳釵,扯掉了胸前的東珠,珠子散落一地,噼啪作響,把冬云嚇得不輕。昭貴妃朝后退,一腳踩在大東珠上,腳下打滑重重地摔下去,幸好冬云及時抱住,主仆倆滾在了一起。 昭貴妃開始哭泣,可又捂著嘴不敢哭出聲,蜷縮在冬云的懷里抽噎著,恨不能放聲大哭,恨不能肆意宣泄心內(nèi)的郁悶。她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可是終究失去了她曾經(jīng)也渴望得到的人心。 玄燁告訴她,給她后位,讓她保烏雅氏在這宮里的周全,除此之外再無別的條件,只要烏雅氏周全,她就能安安穩(wěn)穩(wěn)坐在坤寧宮里。 皇后之位,她一直想要卻求而不得,皇帝如今給了,又不能不要,可連帶上的責(zé)任太廉價太卑微,原來她這個母儀天下的皇后,只為了一個小常在存在,今天立于高位睥睨群妃時,她毫無榮耀之感,光芒萬丈的華服背后,只有一顆滿是屈辱的心。 而那個立于人群中,窈窕秀美的小常在,目光平和清澈,渾然不知她低微的身份上,正背負(fù)著中宮的光芒,人常說無冕之王,那她是不是無冕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