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jié)日第一天的傍晚，空氣涼爽。純白的亞麻長袍輕盈地圍繞在皮膚上，溫的心情卻很沉重。

    有人恭敬地遞給她一根象牙權(quán)杖，大祭司在一旁提醒，她必須平持權(quán)杖，保持威嚴。可這權(quán)杖也比想得要沉，而她恐怕要拿幾個小時。

    皇家樂師們用七弦琴奏起歌詩，贊美天空的多彩，層層光影像是托特神的調(diào)色板?？上В瑴赝耆珶o法享受眼前的景色。

    她剛剛知道了托特神是干什么的，那是眾神中的書記官，負責計算每個凡人的功德。就在幾天后的儀式中，他還會重新計算她的功德。她很難不思考，這對自己會有怎樣的影響。

    溫已經(jīng)意識到，布置幻境的惡魔女孩和珀西的立場是一致的，兩人都希望有更多人加入逆反天堂的陣營。而且珀西是那么期待她和他一起回去，如果她這次無法解決幻境，珀西說不定會很高興。

    她開始擔心希奧多，他到底是怎么會被召喚到這來的。說實在的，她相信其他人都可以照顧好自己，但她很害怕希奧多會承受不了，畢竟他實在是，對任何事情都一無所知。

    等今晚的儀式結(jié)束后，她一定要找個機會和希奧多談?wù)劇＿@很重要，可能比和丹尼爾談?wù)勥€重要，畢竟他應(yīng)該只是生氣而已，并不會因為發(fā)生的一切嫉妒到墮落，反正他已經(jīng)不是天使了……

    溫走神得越來越嚴重，直到某個熟悉的聲音，讓她清醒了過來。

    沒錯，那位皇室顧問正是丹尼爾，他攤開了一卷紙莎草卷軸，用平緩的聲音告知眾人，國王會在叁天后抵達神廟的廣場，在此之前，將由王后主持儀式，將神圣的船舶運送至目的地。

    雖然他戴著面具，看不清樣子，可他的聲音聽起來，實在是一點都不生氣，這讓溫的心中又增加了幾分毫無意義的僥幸。

    她其實很害怕和他鬧矛盾，因為這種事，還沒發(fā)生過。

    溫當然知道，丹并沒有什么完美的好脾氣，雖然他已經(jīng)是大人了，她也從未聽過他正面抱怨過誰，但在他小時候，有了不開心的事，他是會和她講的。他總是靈巧地把過分的措辭包裝得像模像樣，咋一聽，都發(fā)現(xiàn)不了他是在罵人……

    “太陽船即將停泊到西方，但神靈從不會拋下自己的子民，不會缺席每一天的到場。我們只需等待，點亮火燭，驅(qū)散黑暗。直到下個黎明，光明再次來臨，我們也在那時將護送圣船，抵達神的居所?！?/br>
    丹尼爾念完了儀式的禱詞，這原本應(yīng)該是珀西的職責。這兩人的矛盾不是一天兩天了，溫總算想到，珀西的缺席肯定不是偶然，很可能是被誰限制了行動。

    這樣不行，他們這樣互相針對下去，她的任務(wù)也沒法完成。她不認為自己具備什么絕佳的口才，能勸導(dǎo)他倆好好相處。事情已經(jīng)非常明顯了，他們都不聽話，都不夠聽她的話。

    還好，解決的辦法也很簡單，她還有著奪取純潔的技能，能夠復(fù)寫他們的靈魂，她需要把這兩個人牢牢握在手中，誰都不準擅自不開心。

    起碼在這個幻境里得是這樣，不然絕對沒有什么好事發(fā)生。所以，現(xiàn)在她的目標已經(jīng)很明確了。

    天色緩緩變暗，四周的樂隊變得安靜下來，只有圣船四角的金鈴在隨風輕搖。眾人的沉默，明顯是在等她講話。

    還好，她剛剛有向大祭司確認過自己的臺詞。

    “我們從神靈那里收獲了王冠與喜悅，就應(yīng)更加地贊美永恒之地。我被賦予阿蒙神妻的職責，這座圣船將由我看護。今天，我衷心地贊美它的存在，承諾我會守護它的尊榮，明天，我將護送它抵達神廟，此后我將為王國的命運祈禱和占卜，用我和神靈的結(jié)合接受神諭。直到第七天，一切的奉獻完成，我會再次護送圣船回到此處?！?/br>
    溫咽了咽喉嚨。她知道自己的時間不是很多。

    儀式結(jié)束了，護送圣船的游行將在第二天開始。

    女官們走上前引著她離開，溫回頭看向了丹尼爾，她知道他也在看著自己。

    溫輕聲囑咐首席女官，告訴她自己和顧問大人有話要說，大家請先離開吧。

    女官們匆匆消失在長廊中。夜風寧靜，她遠遠看著丹尼爾臉上的面具，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遮住自己的臉，真的是在這里受傷了嗎？不過那面具很是優(yōu)雅，銀質(zhì)的基底在月光下分外合宜。

    只是這樣看著他，溫卻產(chǎn)生了一種習以為常的安全感，她忍不住開始發(fā)呆，思緒隨之越飄越遠。

    說真的，這個幻境的真實度超乎她的想象，其中肯定有珀西的布置。他說過，自己欠下的天堂積分，在相反的世界中更像是存款，所以不必擔心，反而是越多越好。那他會不會想幫自己繼續(xù)賺點呢？就比如現(xiàn)在這樣，主持一場盛大的異教儀式……

    她也不是什么基督徒，其實談不上什么異教不異教的。但她知道，美國天界的積分和中國地府的功德是一回事。如果珀西這樣幫她“賺錢”，無論是賺地獄的積分，還是埃及的功德，這些東西一旦變多，她在人間恐怕是沒辦法正常生存了，只能灰溜溜地和珀西一起，去到他陰暗的城堡。

    所以，她必須在這里把那些欠款花掉。

    溫已經(jīng)徹底想明白了，她點開被珀西影響過的提示板，沒錯，這次她看到的提示板，不僅是在外觀上更符合珀西熱愛的哥特格調(diào)，設(shè)置也一應(yīng)俱全，這恐怕就是地獄正在使用的類似系統(tǒng)，商城也真實存在！

    珀西看來是認為她完全不可能解決掉這次的困境，因為沒有誰能讓所有人都滿意，惡魔女孩的幻境幾百年來沒有人攻克就是證明，所以，他在多余的地方，提前做了打點。

    系統(tǒng)顯示，她現(xiàn)在擁有余額9029，欠款332。天哪，她的存款還可能持續(xù)增加，就是不知道要是成功破解了幻境，出去之后會怎樣。

    這樣的顛倒不是說不通，但也太像什么系統(tǒng)bug。大概是天界提示板的代碼過于老舊，又和對金錢漠不關(guān)心的珀西產(chǎn)生了奇怪的反應(yīng)。總之，事情就這么發(fā)生了。

    不管了，溫不打算過多考慮她能不能贏，出去之后又會怎樣，她還沒開始做呢。但既然債務(wù)變成了資產(chǎn)，那就把它們高興地花掉吧，此前她從未好好看過天界商城可以買什么，因為錢都還不上的她，根本沒有勇氣花錢。

    這真的很不公平，她欠下積分的理由那么荒誕。最開始是怎么回事來著——有點過于自私的艾略特開槍擊中了她，惡魔武器的特殊效果導(dǎo)致她和蘇莉溫的靈魂逸脫了出去，笨笨的希奧多又把她的靈魂送進了蘇莉溫的軀體……收到巨額罰款單的人卻是她！

    天界果然深諳人間金融系統(tǒng)運行的道理，讓老實的窮人負債并不是為了從他們那里賺錢，而是為了更好地進行控制。欠錢的人很容易束手束腳，不敢弄出太大的岔子。

    但現(xiàn)在，一切合理了。溫之前也想過，天界明明應(yīng)該給她賠款才對，卻讓她負債，還派人監(jiān)督她還錢……

    “你要和我說什么事嗎？”在她長久的不言語后，丹尼爾終于開口了。

    “呃，”溫總算反應(yīng)過來，“我在想，你之前不是給我打過一千積分嗎，好像白費了，因為在這里，我的欠款由負轉(zhuǎn)正了?！?/br>
    “貨幣轉(zhuǎn)換的漏洞嗎?！钡つ釥栵@然理解了溫的意思，他平鋪直敘地說，“這確實也是一種方法，我之前沒有建議過你，因為這從來都是天界的重點追查事項。我當時給你匯款也是為了表明態(tài)度，他們自然想得到我會幫你，所以我必須讓他們知道，我計劃和你一起更正當?shù)亟鉀Q問題。”

    “也就是說，如果你直接利用這種漏洞，天界會援引新的條款處罰你?！?/br>
    “所以，是不行嗎？”溫有點沮喪。

    “倒也不是?！辈恢罏槭裁?，過了很久，他才回答。

    “那我應(yīng)該怎么做？”溫感覺，他不是很想說話。

    “如果完美解決了這個幻境，你也許還能達成兩件事。第一件，凈化一個幾百年都沒有被妥當解決的島嶼惡魔；第二件，把珀西轉(zhuǎn)化成最純凈的狀態(tài)，不會對天界造成威脅?！?/br>
    “根據(jù)天界議會的某條規(guī)定，如果你主導(dǎo)了叁件屬靈征戰(zhàn)的正面事件，他們會無條件給你提供一個議員席位。和我之前說過的一樣，只要你進入了這個體系，沒有誰會追查你在經(jīng)濟上的一些小小問題，如果你想在這里把負債當貨幣花掉，也不會出多大問題?！?/br>
    “所以，第叁件是什么？”當他這樣不把話說全的時候，從來都沒什么好事。

    “我不確定這算不算數(shù)，但我暫時想不到別的了。也許，你可以讓我，重新做回地上天使。”

    他的聲音，聽不出什么感情。

    “什么意思？”看不到他和自己的表情，但溫知道，她的表情肯定糟糕透了，她看起來肯定很難過，不管他要說什么，絕對不是她想聽的事情。

    “成為審判者，其實不會取消作為地上天使的資格，或者說，會被暫時保留。大部分思想出現(xiàn)些微偏差的天使，可能會選擇這種路徑，防止更深的墮落?！?/br>
    “而我的偏差，是因為——”

    “可是，我也愛你?！睖夭恢雷约河袥]有哭，但她聽起來真的很像哭了，她沒想到這家伙居然說這種話，她就算哭了，也是被氣哭了。

    暗示著某種殘酷選擇的家伙似乎想走近她，也許他其實想擁抱她，告訴她不要傷心，可他沒有。

    “我只是說，你的自由是最優(yōu)先的，如果實在沒有辦法的話，只能先這樣。無論如何，我們之間的感情，是永遠存在的?！?/br>
    他審慎地吐出這樣的句子，他又說，現(xiàn)在先不必擔心這個。

    “你需要去看看希奧多，他很可能意識到了什么，狀態(tài)很不穩(wěn)定。”

    “我們不能讓一個現(xiàn)役的天使在此處面臨墮落的風險，這樣的話，之前說的事都無法成立?！?/br>
    “所以，你或許應(yīng)該和他談一談?！?/br>
    丹尼爾示意著溫跟上自己，并領(lǐng)著她走向那間，安置特殊俘虜?shù)姆块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