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長冷漠地命令道，他重新看向眼前的畫面，細(xì)細(xì)地觀察記錄著，接著將其直接擦拭。天國的幻象無法誘惑他，所長的面前清晰地映著0號的真實(shí)模樣，但令人意外的是，站在它面前的舒莫看上去……卻并沒有被它影響，既沒有沉淪于眼前的天國，也沒有因?yàn)?號的外貌感到恐懼。

    “果然，”所長發(fā)出一聲喟嘆，他伸手撫摸著手中的煙槍，深吸了一口氣，紅眸中醞釀的情緒不知是遺憾還是滿足：“你是最棒的?！?/br>
    0號拍了拍自己的身側(cè)，接著向他伸出了手，那白瓷一般的手就懸在舒莫的面前，帶著一種淡淡的引誘，然而男人卻緩緩?fù)撕罅艘徊?，只需向前一步，他就可以坐?號的身邊，和它一起接受朝拜，舒莫環(huán)顧四周，卻說道：“為什么……是我？”

    0號說：“因?yàn)橹挥心悖俏业耐??！?/br>
    “……同類？”

    舒莫又退后一步，皺眉道：“不，我不是污染物，我只是一個普通人?！?/br>
    似乎是感覺這樣強(qiáng)硬的拒絕會引起對方的不滿，舒莫說完之后，又補(bǔ)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你可能認(rèn)錯人了?！?/br>
    “你要拒絕我？”

    0號的手仍然懸在舒莫的面前，僅僅是這么簡單的一句話，卻讓舒莫感覺到了一股極其恐怖的危險感，他不想惹怒面前的怪物：“抱歉。”

    “但我覺得……”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片陰影就落了下來，卻是面前的0號緩緩站起，隨著它的起身，收容室內(nèi)的所有聲音一瞬間被按滅，整個世界變得一片死寂，0號就那樣站在那里，面具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

    “為什么要拒絕我？”

    0號輕輕地說：“是因?yàn)槲易屇悴粷M意嗎？”

    它轉(zhuǎn)過頭，在四周環(huán)顧一圈，一面面鏡子就亮了起來，從其中浮現(xiàn)而出的，就是在實(shí)驗(yàn)所里或是認(rèn)真工作、或是在休息、或是在來回奔跑的實(shí)驗(yàn)員和獵人：“是因?yàn)檫@些螻蟻嗎？”

    它的手指在鏡面上一一點(diǎn)過，想起剛剛慘死的人蛾，舒莫就快速回答道：“不是的！”

    “那為什么，為什么你要拒絕我？”

    “是因?yàn)槲宜徒o你的禮物你不滿意嗎？”0號看向下方的花海和雕像，在那一瞬間，怪物像是終于找到了源頭一般喟嘆道：“但這也不是我的問題啊……”

    “我還沒有建立起一個完美的天國?！?號輕聲說道：“在我毀滅一切之前，你就來了?！?/br>
    “你來了，我感到很欣喜，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你我做了什么?！彼鹗郑車驮俅雾懫鹗ジ?，被包圍在圣歌中心，望著這一切的舒莫說道：“你想要?dú)缫磺?？?/br>
    0號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周圍的圣歌就又淡了下去：“我會毀滅高塔，毀滅這里的一切?！?/br>
    它就像是在炫耀一般，對著舒莫說：“那位居住在上層的‘神’，實(shí)際上一直在欺騙著你們，舒莫，你們都被騙了?！?/br>
    “但我會殺了他，這樣你就不會受到傷害?！?/br>
    0號一字一句地稱述，這并不是在宣告著什么，而更像是單純地說明一件事：它一定會毀滅高塔。

    “洪水淹沒了一切，如果沒有高塔，那么我們都會死的?！笔婺D住了，他盯著0號，突然說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想成為新神？”

    他想起之前檔案內(nèi)的3號，看著王座下方的一切，既感覺不可思議，又有一種詭異的合情合理感：一個被困在收容室內(nèi)的恐怖污染物，想要成為新神。

    而它看上去又如此恐怖。

    “你想要取代高塔的神，然后讓所有人信仰你嗎？”

    “之前的幾任實(shí)驗(yàn)員，也好像都成為了你的信徒?！?/br>
    舒莫這么想著，0號卻否決了他的話：“信仰是很有趣的東西。”

    0號站在舒莫的面前，指著下方的雕像說：“它們曾經(jīng)是一群蟲子，然后看見了我，于是它們恐懼、尖叫，因?yàn)槟慷昧宋叶^望崩潰，在崩潰后又對我產(chǎn)生狂熱的信仰。”

    “曾經(jīng)有個蟲子來到我的面前，自愿奉上了它的信仰，想要朝拜我、并說我是它的神?！?/br>
    “但它們信仰我，”0號說：“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如果只要被信仰就會成為神的話，那么只要有一個人狂熱的、瘋狂的信仰你，那么你就可以成為他唯一的神?！?/br>
    這漂亮的龐然大物緩緩移動起來，每走一步，舒莫就能聽見一只只骨手撐起它衣擺的聲音，下方的雕像似乎發(fā)生了什么混亂，接著一個又一個地倒在地上碎裂開來，又重新聚攏，0號在舒莫身邊轉(zhuǎn)了一圈，最后說道：

    “他們信仰我，跟我無關(guān)?！?/br>
    “我想毀滅你們，也跟你們無關(guān)。”

    它的手輕輕搭在舒莫的肩膀上，在這樣的情況下，舒莫終于意識到了它話中的含義：0號想要?dú)缫磺胁⒉皇浅鲇谑裁茨康?，它只是單純地渴望毀滅，并以此為樂?/br>
    想到這里，舒莫就感覺有一股寒意從身后緩緩滲入，接著再被他的呼吸吸收，在五臟六腑里緩緩彌漫開來，0號低下身，細(xì)細(xì)地?fù)崦^他的臉，宛如在對待喜愛的珍寶，似有似無的耳語傳來：“舒莫，你想要我的天國嗎？”

    “留在這里吧，”0號說：“等我毀滅一切之后，我們可以一起坐在王座上，一起俯視這一切，一起享受永恒?！?/br>
    它的聲音里仿佛蘊(yùn)含了無上的誘惑，似乎完美的天國就在眼前，舒莫察覺到自己的喉嚨輕聲咽動了一下，他像是被蠱惑了一般，輕聲說：“你想要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