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金玉[重生]、總裁撿了個膽小鬼、驚!榜一他隱身了[網(wǎng)游]、邪惡的欲望、年級第一吃奶有癮(高H)、【黑執(zhí)事bg】切姆斯福德記事、稱臣 (強(qiáng)制1v1)、柚知逢春、水深則靈(骨科1v1)
“不可妄議天子。”王忠嗣略微放緩了語氣。 他嘆了口氣,看著李光弼:“我知你敬愛我方有此言。可圣人既然下了旨,那無論我做沒做過,我都必須要遵從圣旨?!?/br> “這不僅是當(dāng)朝圣人的威儀,更是皇權(quán)的威儀,我不遵從圣旨,那往后其他人呢?倘若人人都不遵從圣旨,大唐就要亂了套了。” 王忠嗣沉聲道:“你可知我忠嗣之名從何而來?我的父親為大唐戰(zhàn)死沙場,圣人言我是忠良之后,方才給我賜名‘忠嗣’。我家世受皇恩,天下造反不能自我王忠嗣始!” “圣人已經(jīng)老了,他不值得將軍送命!”李光弼依然咬牙道。 他心里堵著一口氣,既然如今皇位上那個年老的天子以“王忠嗣欲要尊奉太子”為由要害他家將軍,那他們還不如干脆就尊奉太子,反正大唐歷代天子就沒幾個不是政變上位。 王忠嗣搖頭道:“我不是為了圣人,我是為了維護(hù)大唐的威儀啊?!?/br> 大唐設(shè)有十鎮(zhèn)節(jié)度使,倘若個個都覺得朝廷的命令不合心意便不遵守,那必定會藩鎮(zhèn)做大,朝廷勢弱,到時候大唐還能是萬國來朝的大唐嗎? 他王忠嗣的性命固然重要,可大唐在他的眼中更加重要。 王忠嗣溫和的看著李光弼:“生亦我所欲,死亦我所惡??晌宜猩跤谏?,所惡有甚于死者,故不為茍得也,故患有所不辟也?。光弼,生死并不是我最在意的事情,守護(hù)好大唐才是將帥的責(zé)任,才是我畢生之愿?!?/br> 身為手握四鎮(zhèn)的節(jié)度使,王忠嗣比任何人都先察覺到了節(jié)度使制度的弊病。朝廷能不能命令得了節(jié)度使,全看節(jié)度使的良心,如今大唐朝廷強(qiáng)大,節(jié)度使尚且愿意聽朝廷的命令,可倘若有一個節(jié)度使站出來公然反抗朝廷,那其余節(jié)度使就會有學(xué)有樣在藩鎮(zhèn)自立為王。 藩鎮(zhèn)不聽帝王命令的大唐還能是如今這個四海臣服的強(qiáng)大帝國嗎? 王忠嗣知道他若是不愿意回長安,那誰也沒有辦法從數(shù)十萬軍隊(duì)之中將他帶回長安,李隆基親自來也不能。 大唐一共十鎮(zhèn),他自己就掌握了四鎮(zhèn)。 可那樣和謀逆有什么區(qū)別呢?就算日后大唐會弱小,節(jié)度使會造反,可藩鎮(zhèn)之亂不能從他王忠嗣始。 “壽安公主說的對,安祿山日后一定會造反。光弼,你替我看著安祿山,莫讓他損害大唐江山?!蓖踔宜米呱锨芭牧伺睦罟忮龅募绨?。 正如當(dāng)年那樣,那時李光弼第一次跟隨王忠嗣打了勝仗,王忠嗣也是這么拍著他的肩膀,對左右說“他日得我兵者,光弼也”。 李光弼身體顫了顫,表情復(fù)雜,拱手道:“將軍能行古人之事,非光弼所及也。” 他抬頭看著王忠嗣,沉聲道:“倘若有朝一日安祿山叛亂,光弼拼著身死也一定會平定此賊叛亂?!?/br> “不愧是我大唐的好兒郎,不愧是我王忠嗣一手帶出來的好將軍?!蓖踔宜霉笮Γ瑢⒆约旱呐鍎饬讼聛?,交到李光弼手上。 “此護(hù)國之劍,便交給你了?!?/br> 李光弼狠狠點(diǎn)點(diǎn)頭,緊緊握住了王忠嗣交給他的劍,目送著王忠嗣的背影離去。 王忠嗣寧可赴死,以莫須有的罪名被誣陷而死,也要保天下安穩(wěn)。 四百年前,東晉有一個聞雞起舞的將軍,被帝王懷疑而放棄兵權(quán)死于北伐路上;四百年后,南宋有一個姓岳的將軍,也被以莫須有的罪名被帝王害死。 前有古人,后有來者。君王以一己之私而害將軍,將軍為天下安定而甘心赴死。 軍營之外,大理寺少卿聽著營帳中傳來的笑聲嚇得兩條腿都打哆嗦。 他心里直打鼓。 完蛋完蛋,該不會是王忠嗣跟他手下的將軍正在商量怎么拿他祭旗吧? 他就說誰手握重兵還能愿意去送死啊,早知道就不貪戀官位,在長安城就直接辭官不干得了。 現(xiàn)在好了吧,落到對方的地盤了,這么多士卒圍著自己,他生了翅膀也難逃一死啊。 大理寺少卿面色蒼白,兩腿戰(zhàn)戰(zhàn),腦中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了自己死不瞑目,缺了一顆大好頭顱的尸身被一群猙獰粗魯?shù)能姖h圍著用刀劍細(xì)細(xì)切作臊子然后扔到草原上喂狼的場景…… 吾命休矣! 看到王忠嗣面帶微笑走出營帳,大理寺少卿更是確認(rèn)了王忠嗣肯定是要先砍了他泄憤了,要不然哪有人知道自己被下獄還能笑出來的啊。 別說王忠嗣還手握重兵了,就算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被下旨壓入牢獄還都得在心里罵兩句昏君呢。 王忠嗣他能甘心被迫害嗎? “別殺我……不是我害得你,是圣人……不不,是那個昏君要害您啊……將軍饒命??!” 王忠嗣才剛出營帳,身穿朱紅官袍的大理寺少卿就忽然撲到了他的腳下,痛哭流涕求饒。 他管什么骨氣,先保住性命再說。真是,正常君王要?dú)④姴灰驳孟劝褜④婒_出大營再殺嗎,李隆基那個老東西派他來押解王忠嗣分明就是讓他來送死。 王忠嗣緩緩低頭看著抱著他的小腿哭得一塌糊涂的大理寺少卿:“?” 受到迫害的那一個人不是我嗎? 第161章 王忠嗣扶起大理寺少卿,哭笑不得:“少卿何至于此?” “我……我對朝堂熟悉,我還有用……將軍別殺我啊?!贝罄硭律偾淇粗踔宜糜H切的模樣更害怕了,老淚縱橫扯著王忠嗣的衣袖。 誰家正常人知道自己要被壓入三司會審還能這么平靜??!那不該罵兩句“狗官”“狗皇帝”什么的嗎? 韋堅(jiān)知道自己被全家流放之后在牢里還罵了一晚上的太子李亨呢! 王忠嗣都無語了,他輕輕一提胳膊就把瘦弱的大理寺少卿強(qiáng)行提了起來,殊不知他這張平靜淡定的臉在如今的大理寺少卿眼中比安祿山那張滿是絡(luò)腮胡、jian詐兇狠的臉更可怕。 大理寺少卿直視了王忠嗣兩息,竟然直接哭出了聲:“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歲幼子,將軍您饒我一命吧……分明我找元道長算過命這次出門沒有性命之憂啊……” 大理寺一共兩個少卿,另一個少卿是李林甫的黨羽,押解有謀反可能的王忠嗣這樣一不小心就送命、出力不討好的活那個少卿不愿意做就推給了自己。 他是推無可推才硬著頭皮來的啊。 王忠嗣深吸一口氣,覺得本來豪邁的心情都被這個膽小如鼠的大理寺少卿給折騰沒了。 “我隨你回長安?!蓖踔宜酶纱嗟?。 大理寺少卿還在嚎哭著自己可悲的命運(yùn),忽然聽到王忠嗣的這句話,不敢置信抬起了臉:“哈?” 王忠嗣捋了捋袖子,表情平靜道:“囚車在何處?圣人既已經(jīng)下了旨,王忠嗣身為臣子,自然應(yīng)當(dāng)順從圣命?!?/br> 大理寺少卿腦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終于轉(zhuǎn)了過來,意識到王忠嗣應(yīng)該真的只是腦子糊涂了才會哈哈大笑,而不是想清楚打算謀反了才笑得那么猖狂。 他老臉一紅,頓時從王忠嗣手中掙脫開,剛想要擺出自己堂堂朝廷忠臣的架勢,眼角余光瞥到周圍那些披堅(jiān)執(zhí)銳、目光正憤怒瞪著此處的將士,氣勢又仿佛扎破了的羊皮筏子一樣迅速癟了下去。 他家里真的上有八十歲的老母下有八歲的幼子啊。 大理寺少卿恭敬道:“我知曉將軍冤枉,豈能以不禮對待將軍呢,將軍只需隨我等前往長安即可?!?/br> 膽子回來了,大理寺少卿又重新拾回了他的風(fēng)度。 王忠嗣戀戀不舍最后又看了一眼這座他待了數(shù)十年的軍營,長嘆了一口氣。 他十六歲從軍,如今已經(jīng)四十有余,本以為自己能夠戰(zhàn)死沙場,終究也還是沒能如愿。 “走吧?!?/br> 王忠嗣理了理衣袖,平靜道。 大營中依然如往常一樣平靜,王忠嗣路過演武場時候還有許多士卒熱切崇拜注視著他。 朝堂上的事情并不會讓這些普通將士知曉,他們之中的大多數(shù)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他們只知道王忠嗣是一位好將軍,他們跟著王忠嗣作戰(zhàn)可以贏而且犧牲最少,他們只知道王忠嗣與回紇互市讓朔方十幾年都沒有再起過戰(zhàn)亂,他們只知道王忠嗣為朔方帶來了十幾年的和平。 可能哪一日王忠嗣死了,他們都不會知道,莫說王忠嗣死了,就算是李隆基死了,皇帝換了人,這些最普通的士卒都未必能知道。 可王忠嗣在朔方做的事情并不是一場空,這些士卒受了許多年王忠嗣的恩德,王忠嗣對大唐忠心耿耿,朔方的將士也因此對大唐忠心耿耿。 歷史上安史之亂爆發(fā)時,朔方節(jié)度使名叫郭子儀,朔方節(jié)度使郭子儀帶領(lǐng)著朔方軍勤王,收復(fù)河北河?xùn)|,克復(fù)兩京,與李光弼一起平定了安史之亂,救了大唐一命。 朔方軍隊(duì)是王忠嗣一手培養(yǎng)起的軍隊(duì),李光弼是王忠嗣一手提拔起來的將領(lǐng)。 王忠嗣死后,他的赤子丹心依然燃燒著,為處于黑暗安史之亂中的大唐留下了最后的火種。 天寶四載,冬,臘月。 王忠嗣被壓入大理寺牢獄,無數(shù)官員上書請帝王明察,為這位給大唐立下了汗馬功勞的將軍奔走,帝王更怒,認(rèn)為帝王尊嚴(yán)被冒犯,下令三司直接審問王忠嗣。 王忠嗣請見帝王,帝王不允。 “將軍,吃飯了。”大理寺獄卒提著一個食盒走了過來,蹲在柵欄外將食盒打開,隔著柵欄將一碗飯和一碗水推進(jìn)了牢內(nèi)。 王忠嗣已經(jīng)被換上了一身囚衣,他嘴唇干裂,頭發(fā)亂糟糟,一開口,嗓子已經(jīng)沙啞極了。 “圣人愿意見我了嗎?” 獄卒不忍側(cè)目輕聲道:“圣人近來誰都不見……將軍,朝廷派了吉溫來審問你,他是出了名的酷吏?!?/br> 王忠嗣年輕時曾在長安擔(dān)任過左金吾衛(wèi)將軍,這獄卒曾經(jīng)是他的舊屬。大理寺中也多有人敬佩王忠嗣的為人,對他暗暗也有些照料。 只是吉溫來了便不同了,吉溫是李林甫的黨羽,又與安祿山交好,是出了名的酷吏,前幾日他剛剛拷打完杜有鄰一家,被酷刑拷問至死者十之五六。 王忠嗣眼神黯淡,沒有再開口說什么,只是帶著鐵鏈扒著碗中的飯。 “將軍可要向誰傳信?小人雖無用,可也愿意為將軍傳信?!豹z卒低聲趴在王忠嗣耳邊問道。 王忠嗣自嘲道:“我這個樣子又何必再拖累旁人呢?!?/br> 謀逆是大罪,他想要向李隆基辨明李隆基卻連見他都不愿意見,到了這個地步,王忠嗣已經(jīng)知道了李隆基的心思。 大唐的帝王要他這個四鎮(zhèn)節(jié)度使死,他的義父要王忠嗣死。 既然他已經(jīng)是“謀逆”了,那又何必再連累旁人呢,死他一個人就夠了。 “將軍……”獄卒忍不住倏然淚落。 身處大理寺,獄卒了解的東西也比旁人要多一些。 吉溫、羅希奭乃是李林甫手下最臭名昭著的兩個酷吏,但凡落入他們手中之人,十死一生,就是鐵打的漢子他們也能給壓扁。 今日一別,恐怕他往后就再也見不到王將軍了。 看到碗中還有半碗飯,卻已經(jīng)沒了菜,獄卒連忙小心翼翼從懷中掏出一包還溫?zé)岬难騬ou,穿過柵欄遞了進(jìn)去。 “這是我上職前剛從東市熟食鋪?zhàn)淤I的烤羊rou,將軍吃些吧?!?/br> 王忠嗣搖搖頭,將油紙包推了出去。 “你拿回家給你家的小兒女吃吧,獄卒例錢不高,長安居住不易,要省著些花?!?/br> 獄卒聞言更是嗚咽了兩聲,強(qiáng)行將rou推到王忠嗣嘴邊,王忠嗣拗不過他,只得勉強(qiáng)吃了幾口,獄卒這才心安了些。 他人小力微,救不了王將軍,可能讓王將軍吃頓飽飯也算他微末之身盡力了。 獄卒走后,王忠嗣靠在獄房一角。 羊rou的葷油還粘在他的唇角,其實(shí)王忠嗣不愛吃羊rou,邊關(guān)苦寒,沒有糧食,但是牛羊很多,尤其是吐蕃,擅長游牧,他出征時候日日都要搶吐蕃的牛羊吃,頓頓如此再好吃的rou也吃膩了。 可今夜這份羊rou不一樣,他吃著便覺得心里滿是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