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記憶消失的那年-1
我在麵包店上班的日子過得很快,忙著結(jié)帳和學習製作麵包,葉媽根本把我當成未來媳婦在培養(yǎng),她很細心教導我管理一間店面的眉角,葉大山則時不時用各種藉口把我拐到辦公室,摟摟抱抱,對外宣稱是整理資料。 雖然我跟葉大山感情變得更好,但我待在這里,總有種被當成寵物在養(yǎng)的錯覺,這讓我對這個感情存有一些疑慮,晚上我總會想起mama說起「白色城堡」的故事,而我是被關(guān)在頂樓失去自由的珍稀怪物。 面對他們過份的愛,我有時還是會感到些微疲倦,不是他們待我不好,而是好到我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感情回應(yīng),因為我還沒想到,如果有一天繼續(xù)跟葉大山交往,我們倆是否會走到變成真正的家人。 「婚姻」對我來說,不是愛的最高級表達形式,反倒像一種強制綑綁彼此的枷鎖。我看見的案例不盡然全是幸福的,很多是比童話故事過得更辛苦的生活。 昨天好不容易跟葉大山請假,我搭自強號前往臺北的飯店獨自過夜,明天中午我準備參加黃閔旼的婚禮。我坐在沙發(fā)上,開電視播新聞,聲音從左耳進來,右耳流出,我的思緒隨手機相簿存放的一張張照片,回到過去大學時我和她相互照顧的時光。 我瀏覽到一半,手機顯示「葉大山」來電。他八成又是打來查勤,我接起電話說道:「親愛的大山哥,這時間你該不會剛下班?」 「我已經(jīng)在家里的房間,葉媽跟羅女士在客廳看電視聊天,你媽很意外地融入我們的生活,安爸跟她也蠻好?!?/br> 「那就好,不知道我跟安爸說的話,她是不是有聽到,最近她瘋狂避開我,她那樣做,我覺得很煩……在臺北這邊不會看到她真好?!刮掖耆嗵杧ue兩端,暫時放松心情,將那段充滿糾結(jié)的母女關(guān)係先擱置一旁。 「湘菜,那你到飯店有沒有好好吃飯?」葉大山跟李苑安關(guān)心我的方式很像,老是cao心我的三餐問題,很怕沒把我養(yǎng)得白白胖胖。 「有啦,簡單點外送來吃。」 「你現(xiàn)在做什么呢?明天會快點回來吧?我……」話筒清楚傳來他吞口水咕噥的聲響,他用氣音說:「那個……我……我想你啦!真要命,這種話別讓我說第二次?!?/br> 「我也是,說那句話有那么要你的命嗎?我在回憶跟黃閔旼大學的照片,看完很寂寞,還好你照三餐打電話給我。」 「你不喜歡?」 「沒有,我很喜歡,就是想抱怨看看,我想當一個被男友照三餐打電話的女人,覺得你超級無敵煩,又覺得你蠻可愛?!?/br> 「是真心誠意的可愛,還是可憐沒人愛那種?許湘菜你好好說話,不能欺負我這個鄉(xiāng)巴佬。」 「少來了,你是油腔滑調(diào)的山猴子,我一天沒在你身邊,你給我皮要繃緊一點?!?/br> 「如果我明天忍不下去,可以直接殺去婚禮找你嗎?」 「不行,你要是敢來試試看,我會跟你分手喔!」我怕現(xiàn)場有大學前男友在,蠻多認識的朋友也很關(guān)心我的交友情形,帶葉大山去,我怕影響黃閔旼的婚禮進行。 「那更萬萬不行!你不是說,黃閔旼會介紹其他男性友人給你認識?你有沒有戴我給你的項鍊?防狼噴霧隨時放在口袋吼?」 「我會說,我名花有主,你放一萬顆心?!?/br> 「湘菜,我不管你說什么,你以后去哪里,我都會跟去的?!谷~大山?jīng)]在我身邊,但他說話的句子和聲音,在腦中變得越來越立體,黃色毛絨絨、雙眸圓滾無辜——根本是一隻拉不拉多。 我把手機開擴音,躺到沙發(fā)上,「到我睡著前,你能一直開著手機,跟我聊聊天嗎?」 「正想這么做?!谷~大山似乎也換一個舒服的姿勢,耳邊傳來手機擦過布面的聲音。 我后來改開視訊,我們對視著,彷彿陪在彼此身旁。 「我跟你說……」 讀大學時,我跟黃閔旼住在同一個宿舍,室友四人里面我們兩個最好學,是一起挑燈夜讀的好伙伴,在同一組報告也很少吵架。她曾跟我說過,我們會那么好,是因為雙方都很會讀空氣,會觀察對方的雷點,還會提早踩煞車,不引爆炸彈。 「可是我媽說,好朋友應(yīng)該是即使大吵一頓,也能繼續(xù)好下去,能直接跟對方說真話,才是真正的朋友?!裹S閔旼有時對我們這種不溫不熱的友誼,感到非常困惑。 或許我從小跟許湘晴、葉大山一起長大,身邊都是他們的身影,他們認識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好像完全沒想過「交朋友」真假的問題。人際關(guān)係,本來是離我很遙遠的事,到大學我才意識到結(jié)伴和加入小團體的重要性。 我抱持著到陌生環(huán)境要勇于認識其他人,頻繁社交,結(jié)果某個時期開始,我又退回自己的小圈圈,不想認識更多人,硬是聊天令人疲憊又尷尬。好幾次,我很想休學回臺中,重新回到高中時期。儘管我會跑去臺北讀書,是賭氣之下做的決定。 多虧黃閔旼不斷開導我,拉著我參加系上活動,我們在大學有一個專屬的小團體,有各自曖昧的對象,讓我有第一次被告白的經(jīng)驗,也體會過熱戀期,但失戀是那時的我認為最痛苦的事。 大三那年我有一段單身空檔,而最好的朋友黃閔旼則有一個穩(wěn)定交往兩年的對象,是企管系的學長,他們在參加系上活動認識的。 雖然我們偶爾會三人行,但我后來漸漸從那種場合退出。即使那對情侶不介意我跟著他們,我得忍受他們在我身后放閃,這比較讓我無地自容。 等我大四有男友后,我們進行過雙人約會。起初這樣的組合很有趣,因為雙方都認識,互嗆彼此也會讓這趟行程很開心。可是時間久了,我們又會分開活動,有時由于我們想去的地方不同、誰先墊錢問題,逐漸導致我們之間的火藥味濃厚。到最后我分手,變成一個人,他們再也沒有找我出去玩。 從出社會到現(xiàn)在,我跟黃閔旼比較多約在餐廳吃飯,見面聊近況,她的男友一直是同一個人,工作地點差不多,他們便選擇同居。 黃閔旼也會抱怨男友的潔癖或挑食,嘴上挑剔對方生活的小細節(jié),不過在旁人耳里,是沾了蜜的辣椒,再嗆辣,尾韻仍帶清香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