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還是皇帝念著葉相為官幾十載辦過不少實(shí)事，才留了他性命。

    聽聞，葉相一家準(zhǔn)備離開長安，舉家回老家乾州去。

    城門外，柳桑寧與王硯辭、徐盡歡三人前來相送，葉輕雨卻不愿與柳桑寧和王硯辭相見，只肯見徐盡歡一人。

    柳桑寧與王硯辭也不勉強(qiáng)，只遠(yuǎn)遠(yuǎn)站著。徐盡歡則是走到馬車旁，隔著車簾與葉輕雨說話。

    “徐大人，只此一別，只怕再無相見之日。有些話我想同你說?！?/br>
    聽到葉輕雨喚自己徐大人，徐盡歡心中莫名一陣鈍痛，他明白她這是顧著如今的身份，不想再讓他與自己還有瓜葛。

    “你說。”他聲音比往常更為溫柔。

    葉輕雨眼中含淚，卻強(qiáng)忍著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與平常無異。

    她道：“這些話本不應(yīng)該同你說，可我……就當(dāng)我是我最后任性一回，若是不說，我怕我余生都在后悔?！?/br>
    葉輕雨撩起車簾的一角，徐盡歡看不見她的臉，只能看到她小巧的下巴。

    “自樂哥哥，我喜歡你?！彼袷枪钠鹆四蟮挠職獠耪f出這一句，還不等徐盡歡回應(yīng)，她立馬又道，“但從今日之后，我便不會(huì)再讓自己喜歡你。我只是想告訴你，曾經(jīng)的我也想過與你攜手共度余生的。只是造化弄人，今日起我會(huì)將這些妄想都拋掉。你也不要喜歡我，日后更不必念懷我，無需關(guān)心我。就此斷了聯(lián)系，不要再平添遺憾了?！?/br>
    說完這句，她像是不需要知道徐盡歡如何想的，又將車簾放下。

    隔著車簾，她又道：“請(qǐng)你幫我轉(zhuǎn)告阿寧阿姊和謹(jǐn)行哥，此生能與他們做朋友我很開心。只是我葉家對(duì)不起王家，雖是我阿耶的錯(cuò)?？晌蚁砹税⒁o我的二十年的庇護(hù)、疼愛與富貴，我也不無辜。阿姊那般喜愛謹(jǐn)行哥，知道他受了那么多苦，定是心疼不已。此生，我已無顏面再見他們，只愿他們這一輩子琴瑟和鳴，白頭偕老。”

    說完這些，葉輕雨的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落，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一旁的丫鬟心痛難忍，對(duì)車夫開口道：“走吧?！?/br>
    徐盡歡像是如夢(mèng)初醒般，他小跑著跟著馬車，沖著馬車?yán)锏娜~輕雨說道：“輕雨，謹(jǐn)行與阿寧讓我告訴你，他們不恨你，從未怪過你！你一路要好好保重自己，等回了乾州，定要與我們來信！你要好好的，聽到?jīng)]？要好好的！”

    馬車越走越快，饒是徐盡歡也跟不上了。

    他停下來，就這么站著看著馬車越走越遠(yuǎn)，直到再也看不見。

    馬車?yán)?，葉輕雨終是忍不住放聲痛哭。

    回去路上，王硯辭與柳桑寧在街邊閑散地走著，說起金浮生一事。

    王硯辭道：“新濟(jì)王八百里加急給圣人送來了回信與歉禮，要圣人放金浮生回新濟(jì)，由他親自處死。此事你可聽說了？”

    “聽說了?！绷幍?，“新濟(jì)王說定會(huì)給大雍一個(gè)滿意的結(jié)果。如今這些話傳了出來，看來圣人是同意了新濟(jì)王的請(qǐng)求，故意放出來是為了安撫人心的?！?/br>
    畢竟大雍百姓如今都知道了當(dāng)年之事的真相，對(duì)金浮生可謂是深惡痛絕。一個(gè)忠君愛國的臣子與他的妻子如此憋屈的死去，一個(gè)幸福美滿的家庭被害得四分五裂，如何不叫人痛心？

    說完這些，柳桑寧又道：“新濟(jì)王竟不為金浮生求情，而是這么直截了當(dāng)?shù)恼f要處死他?？磥?，新濟(jì)王早就對(duì)這位圣子心有不滿，十分忌憚了?！?/br>
    王硯辭輕笑：“新濟(jì)王的氣量可不比咱們圣人。圣子在新濟(jì)國得意太久了，又深得民心，上面還有大祭司護(hù)著，如何不叫新濟(jì)王心生忌憚？”

    路邊有賣糖人的，王硯辭走過去掏了銅板，給柳桑寧挑了一只小狐貍。柳桑寧接過，盯著小狐貍看了半天，又看了眼王硯辭，伸手給他挑了只狼，自己低頭笑了下。

    大灰狼和小狐貍，誰說不是另一種般配呢？

    兩人舉著糖人繼續(xù)往前走，王硯辭道：“今日下午，新濟(jì)國使團(tuán)便起身回新濟(jì)，金浮生會(huì)一同上路。”

    “因著金浮生一事，他們被耽擱了許久。如今塵埃落定，鐵礦也到了圣人手中，也是該回去了?！绷幗舆^話茬，“咱們只需等著他處死的消息便好。”

    但他們并未等到新濟(jì)王處死金浮生，因?yàn)椤?/br>
    金浮生在歸國路上，自盡而亡。

    聽到這個(gè)消息，柳桑寧頗有幾分唏噓。

    就算是金浮生這樣作惡多端的人，原來也是會(huì)怕的。他怕回到新濟(jì)國后，新濟(jì)王會(huì)用殘忍的手段處死他，與其遭受那般酷刑，倒不如自己死了來得痛快。

    當(dāng)晚，王硯辭啖飲三壇酒，難得的醉了個(gè)徹底。

    臘月初十，宜嫁娶。

    十里紅妝，引百姓們夾道觀禮。

    “柳家二娘子這次真是攀了高枝了，聽說王硯辭王大人不僅是戶部尚書，還是祁陽王氏的嫡幼子，很得祁陽王氏族長夫婦的疼愛。有王氏在背后撐腰，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啊?！?/br>
    “什么叫做柳二娘子攀了高枝？還有，你應(yīng)當(dāng)叫她柳大人！”也有圍觀的女子不服氣，“柳大人乃是人中龍鳳，女中魁首，如今更是正四品的鴻臚寺少卿，她若想嫁人，旁的王孫貴族定也想娶！”

    “聽聞徐大將軍府上便想過要提親，只是沒想到陛下一道賜婚圣旨下來，斷了他們的念想咯！”

    ……

    百姓們七嘴八舌的，卻并不影響兩位新人。

    王家府邸前，王硯辭伸手將柳桑寧從彩車上扶下，兩人一步一步，并肩朝著府中走去。

    柳桑寧用喜扇擋面，只是她這喜扇雖是紅色，材質(zhì)卻與尋常的緞面喜扇不同，瞧著倒像是金屬打造。

    再看新郎王硯辭掛在腰間的折扇，哎呀，正是同一種金屬！

    耳邊傳來觀禮賓客們的竊竊私語，柳桑寧仗著扇子遮面，便大膽說道：“你聽，他們好似都在夸我今日光彩照人，夸王大人俊美非凡呢?！?/br>
    王硯辭面帶微笑，手里緊緊握著喜綢。

    他回道：“王大人？夫人，該改口了。”

    黃昏時(shí)分，天光已暗，整個(gè)王宅卻是燈火通明。燭光搖曳，照耀在王硯辭的臉上，襯得他有一種往日里旁人絕沒有瞧見過的溫柔神情。

    柳桑寧聽了輕輕笑了一聲。

    然后用極為柔軟的聲音，輕聲喚道：“郎君?！?/br>
    “換一個(gè)?！?/br>
    柳桑寧聽了頗有些無奈，臉頰也有些發(fā)燙，卻在踏入堂中之時(shí)，如小貓撓癢似的，又喚了句：“夫君?！?/br>
    眾人只見王硯辭突然以一種詭異的速度紅了整張臉，可他眼里的笑意卻如何也止不住。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duì)拜！”

    ……

    “禮成！”

    我曾將自己困于至暗里，不愿掙脫。

    直到這一日，至暗的角落被人撬開了一角，有天光灑落。

    我才知曉，擁有陽光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幸而有你。幸而是你。

    ——王硯辭《與妻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