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靖龍抹了一把額間的汗，手里冰涼的觸感還有內(nèi)心隱隱的慌張竟都奇異地和夢里的場景重疊了。

    他撫著胸口，深呼吸，盡力平復(fù)那股和孫易北談完就揮之不去的不安。

    昨天在杜湘嵐回家之后，孫靖龍一走上樓便看見孫易北站在窗邊，從窗簾的縫隙間望著樓下。

    大門開關(guān)的響聲難以隱藏，孫易北沒有回頭看他，僅是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那是你女朋友？」

    雖然孫靖龍對于這個問題早已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但是如此直接的問法還是讓他僵了一下，「對?！?/br>
    孫易北沉吟許久，用下巴朝樓下的方向點(diǎn)了點(diǎn)，「那剛才那個男人是？」

    孫靖龍沒想到他會問起馮紹平，稍稍愣了一下，從被審問般的緊繃狀態(tài)轉(zhuǎn)為遲疑。

    這一瞬間的沉默引得孫易北轉(zhuǎn)過頭來，不緊不慢地看向他。

    他的眼神依舊沉沉地不帶任何情緒，卻讓孫靖龍莫名感到一絲緊張，猶如被狩獵者盯上似的。

    「她的朋友?！箤O靖龍旋即迅速答道，明明是個再簡單不過的答案，他卻覺得喉嚨有些乾涸。

    孫易北的目光沒有因?yàn)樗幕卮鸲查_半分，反倒持續(xù)盯著孫靖龍，就像是想判斷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這讓他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是因?yàn)轳T紹平嗎？還是因?yàn)槎畔鎹梗?/br>
    過了許久，孫易北才收回視線，孫靖龍摸不透他心中所想，只聽見涼涼一句話：「原來你開始常去學(xué)校不是因?yàn)橄矚g上讀書，而是被愛情感化了?！?/br>
    孫易北的語氣難得失去往日的不動聲色，多了些諷刺的意味，這讓孫靖龍有些錯愕，同時也因?yàn)樗捴械妮p蔑而有些不適。

    說完，孫易北提步準(zhǔn)備走回房間，就在他經(jīng)過的時候，孫靖龍忍不住脫口問：「不好嗎？」

    語畢，他握緊手，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掌心發(fā)冷，微微冒汗。

    自從來到這個家以后，孫靖龍幾乎從未反駁過他爸說的任何話，因?yàn)樗捞与x上一個家是他自己做下的選擇，所以他不敢忤逆他爸，更不敢后悔。

    可是自從上次孫易北在日夜交給他那份文件之后他就越來越迷茫──

    成為像孫易北一樣的人，是他想要的生活嗎？

    當(dāng)初他來投靠孫易北，是因?yàn)樗`以為在爸爸身邊能夠得到愛，可是來了之后他才逐漸意識到愛是孫易北給不了的東西。

    那份文件、剛才那審視的眼神……每一件事都在告訴他，孫易北眼里從來都是事業(yè)考量大于一切。

    孫靖龍先是接班人，再來才是他的兒子，也或許這兩者是并存的──如果孫靖龍不再愿意當(dāng)接班人，那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可是，如果呢？如果他真的只想好好讀書，和杜湘嵐一起站在陽光底下，不用在斗毆之后躲避警察、不用再遮掩身上的傷……

    孫靖龍和孫易北對望著，他的眼中流露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脆弱與渴望，就像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孩子。

    「沒有不好。」半晌，孫易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說得清晰，「只要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br>
    說完，孫易北和他擦肩，轉(zhuǎn)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