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平措很想說你就扯淡吧,但他的表情那么嚴肅、一本正經(jīng),平措不禁又有些動搖。唐念青是從蘇威埃留學回來的,那邊的一些風俗民情他肯定很清楚,某些地方會有些奇怪的鄉(xiāng)俗也不足為奇,平措還聽說過南邊一些部落有更離譜的。 平措尷尬地撓撓頭,小聲嘟囔了一句:沒想到蘇威埃那邊的人都這么黏糊 誰知,話音未落,唐念青就噗嗤一聲笑出來。平措瞬間明白自己被耍了,臉漲得通紅,你你你你你個混蛋等我好了我一定揍你! 唐念青伏在他肩頭笑得渾身發(fā)抖。 你等著!你等著!唐念青你等著!平措像一只被激怒的野牛。 好。唐念青盡力憋住笑,扶著他肩膀直起身,額頭相抵,鼻尖摩挲著鼻尖,那么近,平措甚至能看見他黑亮的眸子里有個小小的影子。 唐念青垂眸淺笑,輕吻:好,我等著。 那一刻,平措心如擂鼓般狂跳了起來。他好像回到了那個滿是花香的水鄉(xiāng),那個穿得黛紫色裙子的女孩坐在窗前寫字,自己趴在那兒看著,他喊了女孩好幾聲,她才慢悠悠地轉(zhuǎn)過來,他趁機吻了她,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如同此時。那時,他的心也跳得這么快,快得好像要從胸腔里蹦出來。 平措有點發(fā)慌,他好像飄起來了,為什么會這樣。他想,這樣太怪了。 你不是總問我為什么回來嗎?唐念青的聲音輕得像羽毛,撓在他心尖上,平措,我回來找你了,和你約好的那樣,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 平措心頭一跳,唐念青的眼神好熟悉,他似乎在暗示些什么 約好的? 平措一臉懵懂,看到他一頭霧水的表情,唐念青的眉毛又不悅地挑了起來:原來你到現(xiàn)在還是沒記起我。 對不起 平措窘迫地撓了撓頭,在他入伍前短短十幾年的人生回憶里,的確沒有唐念青存在過的痕跡,他可以肯定,他在晉陵永遠只圍繞著琴打轉(zhuǎn),幾乎沒有朋友。那么唐念青指的是在軍隊里的事?可是在軍隊里,他們似乎連話也沒怎么說過,形同陌路。 唐念青冷冷地推開了他,往邊上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像是在生悶氣。 平措不由有些尷尬,他絞盡腦汁地回想。 唯一能夠想起與唐念青有關(guān)的事,是兩年前的秋天。那時,大部隊還在瑞景根據(jù)地,當時正為了第五次反圍剿而召開了緊急會議。里德顧問堅持要打陣地戰(zhàn),主席和他吵了起來,最后被逐出了決議層。 于是集結(jié)號在広昌吹響,這次決戰(zhàn),投入了整整一個師的兵力。 里德顧問的陣地戰(zhàn),早已在圖紙上畫好了進攻的路線、大炮機關(guān)槍架設(shè)的位置、兵力的部署,不能改變。投入戰(zhàn)場的士兵與將士就是他手中的提線木偶,沒有任何機動性。 虢軍有飛機大炮,有好幾個師的兵力,兄弟們固守在開闊地上,拿著手榴彈和步槍對付飛機坦克,簡直可笑,每一次沖鋒的結(jié)果可想而知,幾乎剛剛沖上山坡,就全軍覆沒。 但不許撤離,陣在人在的命令還不斷地下達,不管團長與師長如何向上反映,都無濟于事。終于,第十三次沖鋒,輪到了平措所在的連隊。 誰都知道這是必死無疑的沖鋒,平措和戰(zhàn)友相視一望,默默站了起來。 列隊,分槍,出發(fā)。 平措正要隨隊伍離開防護工事,突然間,他的手被人一把拽住。 團長,這場仗根本就是送死,再打下去整個營都完了! 突然開口的是剛剛加入紘軍的文弱唐工程師。 陣在人在,這是命令!團長沉著臉,出發(fā)! 大炮不斷的轟擊,工事?lián)u晃了一下,無數(shù)黃土簌簌掉落,所有人被沖擊得摔倒在地。平措艱難地爬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腕還被人緊緊扣住。那個唐工程師灰頭土臉,一雙眼睛卻熠熠生輝,他說:敵人裝備精良,人多勢眾,我們這樣一次次沖上去跟他們拼消耗根本就是以卵擊石!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仗還打什么?您難道要看著手下的士兵全死光再追悔莫及嗎!團長,您別忘了,您的一句話,關(guān)系著上千人的性命! 這話說得太不客氣,所有人都安靜了,連平措也震驚地望著這位平時一點也不起眼的工程師,他這是瘋了嗎? 團長重重將滿是塵土的杯子砸在桌面上:這他媽打得什么仗我不知道嗎!老子也想撤!可上面不讓撤!老子能有什么辦法! 唐念青抬起冷靜的目光: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團長沉默了。 我們團一共兩千多人,開戰(zhàn)不過一個鐘頭,已經(jīng)只剩八百了。唐念青冷冷地說,也好,您繼續(xù)打,繼續(xù)聽那個蘇威埃人紙上談兵,然后敵人幾個炮,這八百人也就死得差不多了,到時就一二十人撤,或許撤能得還快些。 媽的,團長怒吼著一腳踹飛了桌子,撤! 這句話一出,平措突然感受手上一松,那個素不相識的男人已經(jīng)默默撤回手,回到電報機前整理東西了。所有的人又忙碌起來,大伙趁夜撤離了陣地,一邊撤退,一邊繞到敵人后方進行擾亂的游擊戰(zhàn),反而斬獲頗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