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兒？怎么了！”

    徐華雖然有一身中年人都有的“年齡病”，但一著急，音量音調(diào)都會比平時高上幾番，在此時空蕩蕩的街上響起，居然還能激起一輪回音，倒是顯得極有底氣了。

    秦漾忙上去講道：“哥他發(fā)了燒，信息素也控制不好，可能是腺體又出問題了?！?/br>
    聞言，徐華慌里慌張地“呃”了幾聲，大概是急得說不清楚話了，好半天過去，才喊道：“去醫(yī)院！”

    早些年秦淮因為腺體的毛病出過一些事兒，從那以后，徐華就對此格外緊張了。

    第38章 夢話

    人在意識模糊的時候，總是感覺自己好像被人丟進(jìn)了水里，所有的感官都被隔絕得很遠(yuǎn)。秦淮只感覺自己正在不斷下沉，周圍好像有人在說話，但他聽不清楚。

    徹底虛無的黑暗蔓延至他的四肢和大腦，這熟悉而陌生的感受像從許多年前伸來的一柄長鉤，恍惚之間，秦淮的意識仿佛又被拉回到那個靜得令人發(fā)慌的夜。

    /////

    救護(hù)車的鳴笛聲愈來愈遠(yuǎn)，圍觀的人們卻還固執(zhí)地留在原地，議論與指點如同污穢的散發(fā)著惡臭的長矛，盡管并無所謂的惡意，卻依舊刺穿無辜者的胸膛。

    人的哭喊是無用的，秦淮在這時候突然明白了這個道理。

    可他又做不到扮演一個堅強(qiáng)的無事人，畢竟他在這時僅僅只是一個個子不高、瘦瘦弱弱的孩子。

    屋內(nèi)沒有開燈，除了窗外投進(jìn)來的月光，幾乎沒有其他的光源。秦漾早已哭累了，側(cè)躺在他的腿上，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秦淮的手卻還輕柔地、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肩膀，不知道是為了哄秦漾，還是也借此安慰一下自己。

    不久之前，家里的大人們發(fā)泄一般沖圍觀的人們叫罵著，紅著一雙眼把他們送回到這個家以后，就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好像直到這一刻，秦淮的耳邊才終于安靜下來。

    靜得像是聾了，什么都聽不到——聽不到窗外偶爾響起的風(fēng)聲，聽不到家里墻壁上掛著的鐘表的走秒聲，聽不到近在眼前的秦漾的呼吸，也聽不到自己的。

    腦袋沉得發(fā)脹，所有的感官在某一瞬間都失去了它們本該有的作用，四周的墻壁像是牢籠，禁錮住了他的一切。秦淮的心痛得快要被擰碎了，肺部緊張地收縮著，好似要把所有的苦痛連同空氣一起吐出去，卻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眼淚砸在衣料上的聲音震耳欲聾，幾乎要將人的腦袋轟得炸開。

    今夜過后，這個家會變成什么樣呢？秦淮不敢想。

    他才在人群中央看見過那躺在血泊之中的、血rou模糊的mama。

    /////

    昏昏沉沉之間，秦淮醒了。

    噩夢的余溫還濕潤地殘存在他的眼角，但也僅此而已了。秦淮下意識動了動胳膊，勉強(qiáng)抬起手，用掌根捻去了眼旁的淚痕，再一睜眼，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正在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其實倒也不算完全陌生—— 細(xì)看能看到裂紋的白色天花板，角落的墻皮都掉了一塊；吊在頂上的燈管因為使用年限已久，底部已經(jīng)堆積了一團(tuán)團(tuán)黑色的沉積物，不曉得是飛蟲的尸體還是什么；放在房間角落里的立式空調(diào)舊得發(fā)黃，就算有些異響也還是往外送著暖風(fēng)；墻面上貼著衛(wèi)生宣傳的海報，還有七步洗手法的規(guī)范圖示——很標(biāo)準(zhǔn)的、有些年頭的醫(yī)院的布置。

    秦漾和徐華一起，正相互依靠著坐在留觀床對面的長椅上，呼吸綿長，大概是實在太困，便就這么將就著打個盹。

    秦淮又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右邊。

    那里還有一張床，不過淺藍(lán)色的簾子遮了一半，并不能看清楚躺在那里的人的模樣，不過光看衣著他就能知道，那是梟遙。

    他看不到梟遙的臉，因此也不知道這個人是睡著呢，還是醒了。畢竟在秦淮的認(rèn)知里，梟遙是真的做得出躺在那里一動不動看著天花板發(fā)呆這種事的。

    他睡著嗎？還是醒著。秦淮又這樣想道。

    然而就在這時，躺在那張床上的人動了動，看樣子像是要坐起來了。秦淮莫名有種窺視者被發(fā)現(xiàn)的心虛感，竟然下意識將臉轉(zhuǎn)了回去，迅速閉上了眼，假裝自己還沒醒。但他又很快將自己給否認(rèn)了，覺得沒必要這樣，于是復(fù)又將眼睜開，只是沒有更多動作，望著天花板佯裝發(fā)呆。

    “秦淮?！迸赃呁蝗挥腥擞脷饴暫傲艘宦曀拿?。秦淮不是很想搭理，但在這樣安靜的環(huán)境下裝作沒聽見又有點兒太刻意了，想到這，他只好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后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

    梟遙問：“你好點兒了嗎？”

    秦淮沉默片刻，回答道：“嗯?！?/br>
    他們說話的聲音其實并不響，但徐華本就睡得淺，這還沒幾句，他就被鬧醒了。

    中年男人的臉上總是帶著疲態(tài)，一晚上沒能好好睡，眼下的那片烏青就更為明顯，一張臉滄桑得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好幾歲。徐華抹了一把臉，剛要站起身，忽然注意到靠在他肩膀上小睡的秦漾，又頓住了。不過，他這么一動，秦漾也迷迷糊糊睜開了眼，含糊著詢問道：“怎么了？”

    徐華安撫一般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便起身到秦淮身邊去了，一張嘴問了一連串的關(guān)心話。秦淮被他抓著胳膊看來看去，一句話都插不上，好半天，才終于找到一個氣口兒，于是趕忙講道：“我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