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燃著梨香，其中制香用的一味龍涎香還是皇上為表恩寵親賜的，聞著清清淡淡，即使梨花不在，這屋子里還是梨香撲面。

    梨花清冷高潔，很不像裴緩這種浮夸人會喜歡的，倒更符合傳說中的裴昭。

    看來裴緩的習(xí)性喜好還是受他那位兄長影響不小。

    房梁上不知道是誰纏了一圈金絲席，躺在上面軟軟的，又不悶熱。謝相思一動(dòng)不動(dòng)，連呼吸都控制得細(xì)而長，尋常人難以發(fā)現(xiàn)這里躺著個(gè)人。

    ——“我睡不著?！?/br>
    ——“總覺得謝相思在盯著我看，我好不自在?！?/br>
    ——“可去蓋州城之前她也是這么盯著我的，我怎么就能睡著呢？”

    謝相思即將入定時(shí)，耳畔傳來一聲聲嘟囔。

    她微微側(cè)過頭，眼睛盯著斜下方的床榻處，錦被里的鼓包隨著這聲音悄悄動(dòng)了動(dòng)。

    ——“謝相思睡著了嗎？”

    ——“她怎么可以睡著，她是護(hù)衛(wèi)?！?/br>
    ——“我叫她一聲。”

    “謝相思！”

    “王爺有事？”

    “沒事，隨時(shí)choucha看看你睡沒睡?！?/br>
    “哦。”

    ——“沒睡，倒是挺有職業(yè)cao守的?！?/br>
    ——“不對，若是有職業(yè)cao守怎么會踹雇主的腿，害得本王現(xiàn)在腿還腫著?！?/br>
    謝相思緩慢地眨著眼，所以裴緩現(xiàn)在才想起來她白日里傷到他的事，那叫她來，就不是存心想找碴兒報(bào)復(fù)了，而是真的為那個(gè)夢境擔(dān)憂。

    迷信害人?。?/br>
    謝相思松了口氣，隨后那口氣又提起來。

    她若是這一晚都要因?yàn)檫@個(gè)鬼理由待在這兒，那就沒辦法去找傅清明了。

    “謝相思！”

    “王爺有事？”

    “你轉(zhuǎn)過去別看本王?！?/br>
    謝相思：“哦?！?/br>
    謝相思扭過頭，動(dòng)作沒有避諱。

    裴緩聽到聲音，道：“你果然在暗中盯著本王看?！?/br>
    ——“嘻嘻?！?/br>
    ——“嘻嘻嘻?！?/br>
    謝相思看著近在咫尺的木梁，已然對他的自戀淡然以對：“不盯著王爺，怎么能保護(hù)王爺？”

    榻上有了動(dòng)靜，是裴緩翻了個(gè)身。

    “那你下來盯?！?/br>
    ——“本王睡不著也許是她離太遠(yuǎn)我沒安全感?！?/br>
    ——“試試看是不是。”

    ——“如果不是的話，再繞回之前的思路，試試是不是因?yàn)樗⒅也潘恢??！?/br>
    ——“啊，長夜漫漫，我要實(shí)驗(yàn)。”

    謝相思對裴緩信奉著能不浪費(fèi)口水就不浪費(fèi)口水的原則，她飄然落地，站在榻邊，和燈架并列成排，一動(dòng)不動(dòng)。

    裴緩的臉對著她，隔著一層薄薄的床幔，他閉著眼，神態(tài)安詳。

    ——“還是睡不著，一定是不夠近?！?/br>
    “這個(gè)距離，萬一敵人射一箭，穿過你我的空隙，那本王就危險(xiǎn)了。謝護(hù)衛(wèi)，你靠近一點(diǎn)兒。”

    謝相思從善如流，上前一步。

    “敵人若是射飛鏢，這個(gè)距離也能過。”

    謝相思再上前一步。

    “若是射銀針?！?/br>
    謝相思再上前。

    “若是……”

    “王爺，再往前的話，屬下就要上床了?！?/br>
    裴緩睜眼，謝相思往后退一步，他入目撞上的，是謝相思近在咫尺的細(xì)腰。

    腰帶輕系，不用力就能勾勒出嬌軟的弧度。

    他的手指探出，只碰到腰帶垂下的瓔珞穗子，掃得他心癢癢。

    ——“怎么會有人有這么好看的腰。”

    ——“好想……”

    ——“不，我不想，這跟登徒子有何區(qū)別，我裴緩還是要臉的?！?/br>
    ——“不對，我什么時(shí)候要過臉?！?/br>
    ——“做人就該從一而終，不能半途被外界改變?！?/br>
    裴緩再抬眸，眼神墨黑，里面藏著謝相思窺探不出的深淵。

    他伸出手，聲音喑?。骸爸x護(hù)衛(wèi)，過來。”

    胸腔里的空氣像是一下被人抽走，謝相思往后小幅度地退了一步。

    “你敢不聽話？”裴緩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他一笑，勝過璀璨世間所有的光華。只今夜的笑透出危險(xiǎn)色，謝相思心頭不住地戰(zhàn)栗。

    謝相思一怔，他人突然撲了過來。

    ——“今夜……”

    謝相思眼一瞇，手掄起來。

    ——“量到……”

    謝相思往旁邊一閃，手揮下。

    ——“尺寸我好叫人做衣服……”

    裴緩眼前一黑，高大身軀轟然撲到地上。

    ——“給她。”

    裴緩昏了過去。

    他只是想量她的腰身？他還要送她衣服？

    又打錯(cuò)了。

    謝相思“撲通”滑跪到裴緩身邊：“王爺！王爺！”

    她叫了幾聲裴緩都毫無動(dòng)靜。

    謝相思拽著裴緩，將他扶到榻上，蓋好錦被。愧疚的情緒如果是水，那她現(xiàn)下已經(jīng)被泡發(fā)了。

    謝相思對著裴緩鞠躬，誠摯地表達(dá)歉意，本著“打都打了，不如就勢做點(diǎn)兒正事”的原則，她趁著護(hù)衛(wèi)不注意，翻窗出門，逃入茫茫夜色里。

    長東街不算是長安城最繁華的一條街，卻是所有人趨之若鶩的存在。傳說中長東有地龍，在這地方買房子能官運(yùn)亨通，平步青云，是以諸多親貴朝臣都在此處置辦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