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明目送他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樓道口，心下的不安突然放大。

    屋子里還維持著離開時的模樣，但茶幾上自己留給邱敏的紙條不見了。看來她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的遭遇，不過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她都和那個男人呆在一起吧，邱歸心想。

    他著手簡單打掃了客廳，又細(xì)心規(guī)整了女人房間里的布置，以便她能隨時回來。

    忙完這一切的他正欲離開，屋外突然傳來了擰門的聲音，喝得酩酊大醉的她剛剛進(jìn)門就吐了一地，眼淚暈花了她滿面的濃妝。

    “姑姑！”邱歸扶著她坐下，又去清理一地狼籍?！八麑δ阕隽耸裁?？”邱歸幾乎抑制不住自己話語里的怒意。

    女人卻搖搖頭，開口時聲音顫抖：“我……懷孕了。你知道嗎？當(dāng)初那男的找小三的理由就是我生不出孩子，可是你看，我能生的，不是我的問題！”

    說到最后，她的聲調(diào)驟然拔高，邱歸在她眼中看到了癲狂。“但是，他不想要這個孩子，怎么會呢？”

    她激動地抓住邱歸的衣袖，“這世上怎么會有男的不想要親生孩子的呢？”

    邱歸看著她情急之下扭曲的面龐，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這就是世俗，這就是現(xiàn)實(shí)。

    “您想留下這個孩子嗎？”他盡量讓語氣平穩(wěn)，又溫和地與她對視。

    “我已經(jīng)和他斷了，這是我的第一個孩子，我說什么也要生下來！”

    當(dāng)聽到“第一個”這三個字時，邱歸的心里猛地抽痛了一瞬，剛想忍住這種刺痛安慰她睡下，卻被女人質(zhì)問道：“這不是那男的之前在我眼皮子底下送給你的眼鏡嗎？我明明叫你扔掉了！”邱歸緩緩把眼鏡摘下，捏在手里。

    “太貴了，我舍不得扔，但一直沒戴過，舊眼鏡摔壞了我這才戴上應(yīng)個急?！?/br>
    女人怨毒地瞪著他，揚(yáng)手扇了他一耳光，“他送你一副眼鏡你的心就跟著跑了是吧？放心，以后還輪不到你給他養(yǎng)老送終！”

    邱歸站在原地發(fā)愣，左臉上火辣辣的痛鉆進(jìn)心頭。剛上高中的某天清晨，自己在磚樓下遇見了那個男人，五年歲月可以讓姑姑的眼角生出細(xì)紋，卻獨(dú)獨(dú)寬容了男人的臉。男人借著他考上高中的事寒暄，又塞給他那副眼鏡。

    邱歸瘋狂推拒著，直到男人拿出了那張照片，打起了感情牌。邱歸猜到了他的用意，眼下更是經(jīng)姑姑之口確定，只是當(dāng)初的自己還是收下了。

    想到這，他突然很想把捏在手心的眼鏡摔個粉碎。

    安定明久等無果，正打算上樓察看時，邱歸一瘸一拐的身影便再次出現(xiàn)在樓道口。

    他一抬頭，就對上了安定明的視線，從對方怔愣進(jìn)而轉(zhuǎn)怒的眼神中得知了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有多么狼狽。

    他輕輕搖頭，把食指放在唇上，“回去之后，我會告訴你全部，現(xiàn)在的話，我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緒。”

    在他決然的目光下，安定明最后還是頷首妥協(xié)了。

    邱歸又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從里面抽了一沓錢出來，塞給他，“我可能，要長期叨擾你了。”

    安定明被那抹紅所刺激，他不由分說地要塞回去，兩人拉扯間，錢散落了一地。

    安定明制止了邱歸彎腰的動作，沉默地?fù)旎剽n票，又聽見頭頂壓抑已久的嗓音：“抱歉，我不想這樣的?！?/br>
    安定明把信封重新塞進(jìn)他懷中，又替他擦去將落未落的眼淚，“我們回家再說，好嗎？”

    明晃晃的燈火隔了一層車窗，又隔著眼前彌漫的水霧，最后落在邱歸眼底的只有暈黃。

    他知道身后之人正注視著自己的背影，卻遲遲不愿轉(zhuǎn)身，只是加快整理破碎的心緒。

    今天之后，他就真的只能向前，再無退路。

    待視線重歸清明，他終于成功向安定明展示了自己眼中的釋然，即使左臉還帶著依舊觸目驚心的紅腫。

    這一幕讓安定明的心情更加郁塞，堵住喉頭的窒息感讓頭腦產(chǎn)生陣陣裂痛。

    他再次感受到了安定明懷抱的溫度，落在耳畔的悶聲帶著隱忍的哽咽：“我承諾，不會再讓你痛了?！?/br>
    邱歸在無言間回抱住對方。

    安定明讓他坐在沙發(fā)上，好替他敷上熱毛巾。又見邱歸欲言又止，寬慰道：“說話時牽動嘴角會痛，過段時間再說吧?！?/br>
    “沒關(guān)系，我已經(jīng)不是很在意了。況且這是之前答應(yīng)過你的，我也不想對你有所隱瞞。”

    饒是這樣，安定明還是聽出了他說話時的小心翼翼，卻沒再阻止話頭。

    邱歸在盡力用旁觀者的視角簡述事實(shí)，他已經(jīng)把情緒控制得夠好了，但共情的悲哀還是縈繞在此間。

    “我不會讓它毀掉我的明天，所以，就這樣吧?！?/br>
    第28章 并肩

    他拿下毛巾，用手去試探性地觸碰左臉，察覺到對方牢牢鎖定的視線，他勾唇時不再避諱臉上的傷痛，“你該為我高興的，定明?！?/br>
    “不，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真正高興的。”

    聞言，邱歸深深看了對方一眼，人生如意之事，他終于也得了一二。

    文亦還沒來得及恭喜邱歸腳傷將愈，便又見他帶著口罩來上學(xué)，“你之前重感冒不是才好嗎？”

    邱歸故作沉重地?fù)u搖頭，“學(xué)習(xí)搞垮了我的身體。”

    這話怎么讓他聽出了一種痛并快樂著的意味，文亦忍下心中的惡寒，正色道：“那可不可以讓我來繼承你寫完的作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