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社稷不過就是民心的向背，若是天下諸國都能像洛國一樣以王道養(yǎng)民，難道會有不強盛的嗎？

    重視國中的民眾，愛惜他們像愛惜自己的手足，君主如果做不到，就要換一個可以實行王道的君主，對國家來說，民眾是重要的，而君主是不重要的。

    這就是民貴君輕的道理。

    您是洛國太子，想必對這一點是非常清楚的?！?/br>
    當(dāng)然清楚，這一套就是洛國一直以來所做的，效果的確非常好，洛國在不使用嚴(yán)刑峻法的前提下，動員能力依舊極強。

    孟軻的思想從長遠(yuǎn)的角度刺破了各國的統(tǒng)治階級可能會遇到的問題，但是正如昔年孔子的遭遇一般，現(xiàn)在列國都想要短期之內(nèi)就興盛，所以孟子同樣是一個不合時宜的人。

    但他的思想之中閃爍著光輝，儒家根據(jù)洛國幻想出了一個理想國，孟子則用自己的方式試圖在現(xiàn)實之中實現(xiàn)這個理想國。

    民貴君輕！

    這就是他找到的一條路，這條路自然不是要在洛國之中實行，他是要到其他的國家之中去游說列國君主。

    洛弘搖搖頭笑道：“昔年孔子周游列國而不能用，這難道是因為孔子的學(xué)問不足嗎？

    是因為列國的君主只想要稱霸，所以不用儒家的學(xué)問。

    現(xiàn)在您想要游說列國君主，難道是認(rèn)為他們會接受您的學(xué)問嗎？

    王道何其艱難，洛國實行數(shù)百年才有成效，恐怕他們是等不及了?！?/br>
    孟軻颯然笑道：“太子，若是列國君主只想要稱雄一時，那盡可以用嚴(yán)刑峻法，殘民虐民之術(shù)。

    就如同現(xiàn)在的列國一樣，貴族穿著精美的服飾，食用著山珍海味，但是民眾卻生活在困苦之中，終日勞作卻不得食，還未成年就要踏上戰(zhàn)場。

    兩百年來，諸夏的人口不僅僅沒有多，反而還更加的少了，這難道不是由于法術(shù)盛行，戰(zhàn)爭頻繁而導(dǎo)致的嗎？

    可見嚴(yán)刑峻法已經(jīng)是天下的禍害，天下的民眾定然已經(jīng)非常痛恨它，如果這個時候有大國君主行王道，善待他的子民，難道天下之民的心不會到他那里去嗎？

    如果魏國愿意施行王道，那么和他相鄰的韓人就一定會奔向魏國之中，嚴(yán)刑酷法最厲的秦人恐怕會翻越高高的山嶺，拖家?guī)Э诘亩蛇^洶涌的大河到魏國之中。

    難道這樣，魏國還會輸給秦國嗎？”

    孟子的言論就是這樣，總是能夠說服別人，洛弘朗聲笑道：“看來您是要往魏國而去了，還請成婚之后吧，父親會為您贈書的，還有保護您的衛(wèi)士，以及記錄您言行的洛人。”

    ——

    孟子善言，雄而能辯，二圣之后，儒道明矣?！妒酚洝っ献榆髑淞袀鳌?/br>
    第146章 往齊國去

    從洛國公室子弟的培養(yǎng)之中就能看出，洛國一向在意子弟的實踐能力，認(rèn)為坐在宮中是治理不了天下的。

    孟子的確是天才，但是即便是非常喜歡他文章的洛弘也認(rèn)為他還是太過稚嫩。

    昔年的孔子也曾名滿洛國，但他的思想真正成熟是在周游列國之后，是在教育了無數(shù)的學(xué)生之后。

    到了那時，孔子才徹底的返璞歸真，成為了那個圣賢。

    孟子想要前往魏國之中宣揚仁義之道，自然是有原因的。

    魏國是最早變法的國家，但是變法的成果在歷代的大戰(zhàn)之中已經(jīng)損失殆盡，所以魏國正需要新的道路來讓魏國從疲敝之中恢復(fù)過來，而儒家在休養(yǎng)生息方面自然是要強于法家的。

    其次就是秦國的存在，魏人稱呼秦人為虎狼，連續(xù)的失敗讓魏人畏懼秦人，秦國恰恰是霸道大行其是的國家，所以孟子要到魏國之中實行仁義之道。

    不過在洛國之中待了一年之后，孟子的想法稍微改變了一些，他決定先去齊國之中。

    因為孟子雖然不是剛剛來到洛國時那個籍籍無名的人物，但畢竟還不算是名滿天下的大賢，直接到魏國之中的話，恐怕大魏王根本不會搭理。

    但是齊國就不一樣了，雖然齊國公室為了證明自己，一直暗戳戳的想要甩開洛國單干，但雙方之間的關(guān)系一直都不差。

    孟子是洛國的女婿，以這個身份前往齊國的話，齊王申是一定會見他的。

    齊王申就是之前擊敗燕國大軍，收復(fù)齊國失地的太子申，他的威望在收復(fù)齊國之后到達了頂峰，加上燕國入侵齊國，導(dǎo)致大批的貴族戰(zhàn)死，齊國公室的權(quán)力比起之前大了不少。

    隨著孟子一起去的，除了他的妻子孟姬之外，還有洛國公室弟子之一，公子啟文。

    公子啟文是孟姬的親哥哥，他同樣很是喜歡孟子的文章，于是主動請纓要一路隨著孟子游歷，將孟子的言行和成長都記錄下來。

    還有一批調(diào)來負(fù)責(zé)保護洛啟文和孟姬的衛(wèi)士。

    果然如同孟子所料，齊王申熱情的招待了他們，對于孟子能夠得到洛國的青睞，展現(xiàn)出了極大的興趣。

    洛國的嫡女有多難娶，沒人比齊國公室更清楚了，畢竟他的體內(nèi)就流著不知道多少洛氏的血。

    即便是齊國公室想要娶洛國嫡女，照樣要看個人的品德和才能，人品不太好或者太無能的話，洛國是不嫁的。

    齊王申命侍女將酒爵奉上，向孟子問道：“孟子，洛侯和太子在信中都稱贊您的才能，公子啟文同樣對您贊不絕口，想來您是具有大才的賢人了。

    六國伐齊致使齊國凋零不堪，寡人想要知道，如何才能使齊國恢復(fù)往昔的強盛呢？”

    孟子臉上浮現(xiàn)出微笑，慨然道：“很簡單，只要大王仁義的對待您的子民就可以了?！?/br>
    齊王申就說道：“難道寡人對待齊國的子民還不夠好嗎？

    齊國之中的法度不像秦魏那樣的森嚴(yán)，齊國之中的貴族不像楚國那樣的猖狂，對待兵員的抽取也沒有其他國家狠厲，這難道還不算是仁義的對待子民嗎？

    齊國曾經(jīng)因為此而興盛啊，這是所有人都見到的?！?/br>
    出身管仲的齊法家和出身刑罰之術(shù)的三晉法家有天壤之別，所以齊國確實可以算得上法家治世里面比較溫和的，而且取得的效果并不差，若不是六國伐齊，齊國就真的復(fù)興霸業(yè)成為列國第一了。

    但是孟子不這樣認(rèn)為，擅長編寓言故事的孟子很快就說道：“大王，您認(rèn)為齊國因為法度而興盛，這或許是對的吧。

    但還請讓我來給您講一個故事。

    在宋國之中有一個農(nóng)人，他第一年種麥，獲得了大豐收。

    然后第二年種谷，鄰人就對他說：‘種麥和種谷是不同的，你需要去學(xué)習(xí)新的種植方式?！?/br>
    但是他不聽，還按照種麥的方式，最終顆粒無收。

    您的齊國就是這樣，之前齊國強盛，人民富裕，所以您的法度顯得并不嚴(yán)苛，您的稅收并不嚴(yán)重。

    但是經(jīng)過大戰(zhàn)，齊國民眾的生活已經(jīng)困頓了，就連您的王宮，甚至都有未曾修繕的地方，這時再使用先前的法度，就會讓國人產(chǎn)生嚴(yán)苛之感。

    正如您的手一樣，伸到冷水之中，或許嚴(yán)寒刺骨，但還是能夠忍受的。

    但若是您的手先放到熱水之中，再放到冷水之中，您還能忍受嗎？”

    齊王申搖頭道：“先浸熱水，后浸冷水，這是對犯人才使用的刑罰，寡人自然無法忍受?！?/br>
    孟子笑道：“明明是同樣的一盆冷水，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么大的區(qū)別呢？

    是因為您手的溫度不同了。齊人同樣如此，他們的境遇已經(jīng)變化了，而您還在使用舊的法度，這難道是合適的嗎？

    如果您現(xiàn)在更加仁義的對待您的子民，減免他們的賦稅和勞役，讓他們自由自在的種地，留下余糧，這樣就能養(yǎng)活一家人。

    年老的人可以活命，年幼的孩子有人供養(yǎng)，一家人都可以正常的生活，而不是被那些吏員逼迫的家破人亡。

    如果您能夠做到這一點，難道會有人不感念您的恩德嗎？

    若是您能夠做到洛國那樣，即便齊國暫時沒有強軍又如何呢？

    您將得到數(shù)百萬愿意為您而戰(zhàn)的士卒，您將有一個富裕的國家作為支撐。

    穩(wěn)固國家所依靠的永遠(yuǎn)都不是險峻的山川河流和堅城雄關(guān)，而是國人的人心向背。

    這就是素王所說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道理了。”

    對于齊王申，孟子并沒有一上來就宣揚王道，而是先明褒暗貶了齊法家一波，說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適合齊國了，應(yīng)該拋棄掉。

    至于怎么做，聽我的，走洛國那樣的王道之路，好好的休養(yǎng)生息，別天天到下面收稅，搞的國人家里的財產(chǎn)還不夠交稅的，到時候有錢有糧，國人感激你的恩德，自然就不需要擔(dān)心其他國家了。

    聽起來貌似沒什么問題，但關(guān)鍵就在于時間。

    人心的培養(yǎng)是以十年計的，稅收的減少是當(dāng)時就能看出來的，十幾年都足夠法家完成一次強國的變法積累了，而王道才剛剛起個頭。

    齊王申暗道：這是一位類似于孔子的賢人，怪不得洛國會看重他，但是仁義之道是不適合齊國的。

    齊王申并沒有采納孟子的政見，他心中還是懷著稱霸的夢想，孟子心中雖然有些沮喪，但面上并沒有顯現(xiàn)出來。

    孟子在齊國之中講學(xué)，同齊法家和齊墨辯論，別看齊墨是專門搞辯論的，但是孟子那可是極其少見的辯論天才，他擅長用各種比喻來證明自己的思想主張，而且他的文字非常的優(yōu)美，經(jīng)常性的化用詩經(jīng)的賦比興手法，來增強說服力。

    短短數(shù)月，就把專攻辯論的齊墨打的丟盔棄甲，至于專于實務(wù)的齊法家就更是不行。

    跟隨孟軻而來的洛國之人那一車車的書簡終于有了用武之地，開始記錄，然后當(dāng)即就送回洛國之中。

    孟子還私下里和洛啟文說道：“齊墨和洛墨之間，宛如螢火和皓月，這些人把墨家好的方面基本上丟盡了。

    齊墨對葬禮的奢侈浪費太過驚人，完全背離了墨家的節(jié)葬，空有墨家之名，而無墨家之實，還不如終日打打殺殺的楚墨，至少楚墨還同情窮困的庶民。”

    這話聽的洛啟文就是一樂，儒家弟子嫌棄墨家弟子葬禮太過浪費，這簡直能夠上滑稽集了，可惜不是宋人。

    以孟子的戰(zhàn)斗力，如果不算洛墨的話，估計只有昔年的墨翟復(fù)生，才能和孟子一爭高下，二代目巨子陽勝子大概率也不行。

    等到孟子和洛啟文離開齊國之時，已經(jīng)在齊國之中聲名遠(yuǎn)揚的孟軻，齊王申自然親自前來相送，“孟子有大才，寡人不能用，這是寡人的錯啊?！?/br>
    等到齊國貴族離開，洛啟文對身邊的孟子笑著問道：“軻，明明有一身佐國的才能，卻在齊國之中碰壁，作何感想？

    吾見到你在齊王面前暢所欲言，又在齊國之中辯論，并不是那些迂腐的儒生，你是通曉事務(wù)的。

    這些實務(wù)不用，而作王道之言，不覺得遺憾嗎？”

    洛啟文全程跟著孟子，他和孟子都不在乎能不能在列國之中身居高位，而得到富貴榮華。

    洛氏將嫡女嫁給他，就是讓他不要為了金銀財位而放棄堅持。

    對洛氏來說，孟子腦子里面所迸發(fā)出的智慧精華是最重要的。

    對孟子來說，踐行自己心中的理想才是最重要的。

    孟子灑然笑道：“心中懷著仁義，天下之間又有什么值得在乎的呢？

    昔年孔子有冢宰之能，卻游歷列國而不能得志，他的學(xué)生卻有成為國相的。

    這難道是孔子的學(xué)問不如學(xué)生嗎？不過是‘吾遵從素王之道’七個字罷了。

    今日在齊國之中未能達成所愿，不過是‘吾遵從洛國之道’，而不屈從君王罷了?！?/br>
    洛啟文哈哈大笑，“好啊，就該如此。

    若是沒有這樣的氣魄，怎么能夠成為一代圣賢呢？”

    第147章 天命難道在秦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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