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蘊(yùn)道：“拿到林姬面前?！?/br>
    林娥低著頭，不敢多看，身子有些跪立不穩(wěn)，顯然是心虛害怕了。

    馮蘊(yùn)問：“林娥，這是什么？”

    林娥瞟一眼，眼神有細(xì)微的變化，隨即低下頭去，“妾不知，妾不曾見過?！?/br>
    馮蘊(yùn)笑道：“是嗎？那不如你來品鑒品鑒這是何物？”

    林娥嚇得臉都白了。

    這樣的虎狼之藥當(dāng)場(chǎng)吃下去，她如何還有顏面存在？往后還如何服侍將軍？

    “女郎，妾，妾想起來了，這是妾前些日子買來敷面用的，放在妝奩里便忘了……”

    馮蘊(yùn)笑：“看來林姬很是健忘啊?！?/br>
    遂又沉下臉來，厲聲吩咐阿樓。

    “給我灌！等林姬嘗到味道，說不定記憶就回來了……”

    “不，不要……”林娥神色大變，嚇得尖叫出聲，在阿樓的手上掙扎著，眼看那帶著腥味的土黃色粉末就要入嘴，她突然閉上眼睛大叫。

    “說……妾說……妾什么都說……”

    馮蘊(yùn)示意阿樓停手。

    林娥松口氣，又跪地上前，仰頭看著裴獗，懇切地道：

    “此事，妾不敢對(duì)外人言，請(qǐng)將軍先屏退左右?！?/br>
    當(dāng)著眾人的面說出是方公公指使，即使她今日僥幸活命，來日也逃不出太后的手掌心，林娥不蠢，不敢這么做。

    馮蘊(yùn)看裴獗不應(yīng)，笑道：“依她吧，”

    裴獗擺了擺手。

    堂上的人都下去了，獨(dú)留了裴獗和馮蘊(yùn)，以及一個(gè)幾乎快要虛脫的林娥，跪在堂中，哭著掉眼淚。

    “將軍，妾有罪……”

    沒有打罵沒有上板子，林娥當(dāng)場(chǎng)便哭哭啼啼地交代了，清清楚楚。

    她嫉妒馮蘊(yùn)得裴獗的寵愛，又氣恨馮蘊(yùn)將她丟到田莊里做粗活，便托了以前在玉堂春的“相好”，給方公公帶話，以表忠心。

    沒想到方公公很快就差人捎來那藥粉，并再三叮囑，讓她要找到好的機(jī)會(huì)才下藥，不可輕舉妄動(dòng)，讓將軍察覺……

    “妾害怕那東西會(huì)要人命，心有戚戚，拿回來便藏在妝盒里，尚未敢用……”

    說到這里，她又趴伏下去，梨花帶雨的，訴說衷情。

    “自賤妾第一次見到將軍，便被將軍風(fēng)姿折服，心生愛慕，從此自拔不能……賤妾想要服侍將軍，可十二娘多方阻撓，竟將妾等放到田莊里，日曬雨淋，粗活加身，妾恐失了顏色，為將軍所棄，這才有了埋怨，但妾善心未泯，并沒有狠心下手啊……”

    她說得磕磕巴巴。

    聽上去，是很真心。

    馮蘊(yùn)不做將軍的主，笑看裴獗。

    裴獗皺眉，又端茶盞。

    林娥見狀，又嫉又恨又害怕，一雙淚眼轉(zhuǎn)向馮蘊(yùn)，又爬過去朝她重重磕頭。

    “女郎饒了妾吧，妾嫉妒你是真，但從沒想過要謀害你的性命啊……女郎中毒的事，妾不知情，當(dāng)真冤枉啊……”

    馮蘊(yùn)沉著眸子，也不看裴獗。

    “我上次在府獄提人，與方公公有言語沖撞，原以為已當(dāng)場(chǎng)化解，不承想……竟生出這等誤會(huì)……”

    她并不說李桑若。

    又道：“此事如何處置，由將軍做主吧。”

    裴獗滿臉寒意，盡管林娥還在叩頭求饒說自己冤枉，可他已然沒有了聽下去的耐心。

    “來人?！?/br>
    兩個(gè)侍衛(wèi)走進(jìn)來。

    裴獗道：“拖下去，杖斃?！?/br>
    一聽杖斃，林娥渾身僵了僵，哭聲便沒有了，只有眼淚啪啪往下掉，瘋了似的想往裴獗和馮蘊(yùn)的面前撲，臉上是扭曲的恐懼，整個(gè)人都在顫抖。

    “沒有，妾沒有?！?/br>
    “將軍饒命，妾沒有下毒啊?！?/br>
    她吼叫，不甘，大叫冤枉。

    可沒有人聽她信她，兩個(gè)侍衛(wèi)一左一右，拖著她的胳膊出去了。

    馮蘊(yùn)看著她遠(yuǎn)去的背影，略皺一下眉，對(duì)裴獗道：

    “我的事解決完了，該聽候?qū)④姲l(fā)落了?！?/br>
    她指的是私放溫行溯的事情。

    裴獗說了她該受懲罰，就不會(huì)放過她。

    不料，裴獗表情仍是淡淡的。

    “此事，就此作罷?！?/br>
    馮蘊(yùn)不敢置信。

    鐵石心腸的裴大將軍會(huì)這樣放過她？

    私藏?cái)硨⒑头抛邤硨ⅲS便哪一條都可以讓她和林娥落得一樣的下場(chǎng)……

    裴獗面不改色，喚來敖七，“吩咐下去，出了田莊，若還有人提及今日的事，一律殺無赦?！?/br>
    他沒有多說，但敖七明白他的意思。

    不可提及馮蘊(yùn)收留敵將的事情，也不可提及馮蘊(yùn)被人下藥的事情，否則腦袋就不用要了。

    阿舅對(duì)十二娘真是恩寵有加……

    這么大的事情，就為保全十二娘的名聲，不僅不追究十二娘，連同他們也都饒過了。

    敖七悶頭悶?zāi)X地站在那里，傻傻不動(dòng)。

    裴獗眉頭微皺，“還有事？”

    敖七回過神來，看著裴獗眼里一掠而過的光，心里一亂，連忙抱拳行禮。

    “屬下看守?cái)硨⒉涣?，原該受罰，請(qǐng)大將軍治罪?！?/br>
    裴獗道：“下去吧?！?/br>
    “喏。”敖七內(nèi)心很不平靜。

    如果阿舅像往常那般罵他兩句，甚至罰他軍棍，他反而踏實(shí)一點(diǎn)。

    可阿舅用這樣的眼神看他，讓他有一種無所遁形的羞愧，就好像衣袍下藏著的隱私，被他察覺了一般。

    敖七懊惱，煩悶，一顆心像墜在冰窖里，又放到火上烤。

    一下冷一下熱，他理不出頭緒，出門時(shí)垂著頭，一副喪喪的模樣。

    而莊子里的其他侍衛(wèi)和梅令郎都長(zhǎng)松一口氣。

    撿回一條小命，他們都十分感謝將軍對(duì)十二娘的疼愛……

    馮蘊(yùn)卻不這樣認(rèn)為。

    人人都道她受寵，但在她看來，裴獗這么做，無非是為保太后清譽(yù)罷了。

    林娥交代出方公公下藥陷害的事情，那方公公背后的人是誰？裴獗比誰都清楚。

    這樣的處置，與其說是裴獗饒過她和梅令郎，不如說是一種等價(jià)的交換，令大家都守口如瓶……

    堂上只剩他們兩人了。

    馮蘊(yùn)面色不顯地看向裴獗。

    “多謝將軍不殺之恩?！?/br>
    這一聲謝說得不那么真誠(chéng)，裴獗聽出來了。

    他皺了皺眉，“姬還有不滿？”

    馮蘊(yùn)看著裴將軍冷峻的面孔，微微一笑，“沒有。將軍大度，饒我之過。我哪敢枉度將軍的心意，做出讓將軍為難的事？”

    裴獗垂眸，只是飲茶。

    馮蘊(yùn)沉默片刻，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深深揖了一禮，“但此事全因我的緣故，大兄無辜，還望將軍高抬貴手，饒了我大兄……”

    她嗓音婉轉(zhuǎn)，很是動(dòng)人。

    因了那藥傷身的緣故，臉色看上去仍有些慘白可憐。

    裴獗看她片刻，才道：“我信?！?/br>
    馮蘊(yùn)剛要道一聲謝，又見他瞇了瞇眼，沉下聲道：“他是無心，你是有意?！?/br>
    “……”

    馮蘊(yùn)被他噎住，遲疑問：“那將軍準(zhǔn)備怎么處置我，還有我大兄？”

    她始終不信裴獗會(huì)就此揭過。

    這人心狠，必會(huì)有后招。

    裴獗道：“姬是我的人，罪由我領(lǐng)。溫行溯不同，犯到我手上，須得從重處罰，以正軍規(guī)。”

    第45章 下線一人

    裴獗的意思很淺顯。

    就是他可以饒恕馮蘊(yùn)，卻不可以饒過溫行溯。

    裴大將軍行事如何，馮蘊(yùn)有了解，不想在這個(gè)問題上與他爭(zhēng)執(zhí)或是糾纏，那樣，對(duì)溫行溯有百害而無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