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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門好細(xì)腰 第48節(jié)

    于是她莞爾一笑,“行,那將軍給我阿兄留條命,容我慢慢勸他歸降?!?/br>
    裴獗手指在膝蓋上輕叩兩下,神色淡淡的,“好?!?/br>
    有了這聲好字,馮蘊(yùn)緊繃的身子又稍稍放松了一點。

    別的不說,裴獗重諾的人。

    他答應(yīng)下來,大兄暫無性命之憂。

    馮蘊(yùn)想了想,又溫聲道:“奔波一日,將軍想必也餓了?不如我們先用飯,晚點歇下再細(xì)談?”

    裴獗黑眸微深,朝她看來。

    她什么也沒說,神色也平靜自然。

    兩個人目光在空中交接,似有火光碰撞,又似有一種奇怪的默契。

    馮蘊(yùn)沒有露骨的暗示,但話里的意味十分明顯。

    她愿意為了溫行溯而妥協(xié)。

    為溫行溯的命,她什么都可以做。

    包括小意溫柔地侍候他。

    裴獗雙眼沉冷地看她,平靜如水,“不了?!?/br>
    然后,他便起了身,“我還有事。”

    聽著裴獗沉穩(wěn)的腳步聲漸漸離去,馮蘊(yùn)錯愕了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并且確信,她被裴獗拒絕了……

    馮蘊(yùn)愕然一瞬,長松一口氣。

    那張小意凄然的臉,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恢復(fù)平靜,嘴角甚至掛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大將軍是何等驕傲的人?

    裴獗要她。

    但他不會這樣要她。

    當(dāng)然,如果裴獗當(dāng)真因此留下來,馮蘊(yùn)也不會為難。

    她確實已經(jīng)想好了,早晚挨一刀,裴大將軍挺好,有那個本錢。

    何況還可以惡心李桑若,是真不虧。

    但他走了,馮蘊(yùn)也樂得輕松,畢竟真要走到那一步,她還是需要點心理建設(shè),那男人野獸似的,不好應(yīng)付——

    馮蘊(yùn)灌了滿滿一杯涼茶,好片刻才沉下心,叫來阿樓詢問。

    “林娥如何了?”

    阿樓緊張凄凄,回頭把房門合上,這才走到馮蘊(yùn)的身邊,把他方才從林娥房里繳來的那一包藥粉,交到馮蘊(yùn)的手上。

    馮蘊(yùn)接過來看一眼。

    “人死了嗎?”

    阿樓低低地道:“那倆侍衛(wèi)下了重手,林姬已奄奄一息。左侍衛(wèi)說,等下找個地方挖個坑,埋,埋了便是?!?/br>
    馮蘊(yùn)道:“我去看看?!?/br>
    —

    快立秋了,天氣干燥悶熱。

    梅令郎們拎了水桶在渠邊洗腳,不遠(yuǎn)處,被打得皮開rou綻的林娥就像一攤爛泥似的,被人丟在門庭的涼棚下,血濺一地。

    花容月貌的玉堂春頭牌娘子,那一副多少男子肖想過的rou體,如今已經(jīng)沒有能看的地方了。

    左仲是懂得怎么讓人吃苦頭的。

    打而不死,在疼痛的折磨中慢慢過去,這個過程比死亡更煎熬……

    馮蘊(yùn)不知別人看到林娥的下場會怎么想,但方才出來看到那些姬妾,已沒有人敢正視她的眼睛。

    想來,可以消停一段日子了。

    林娥已經(jīng)不行了,看到馮蘊(yùn)撐著傘款款過來,那裙裾飄飛的矜貴模樣,眼皮用力抬起,不知是想求救,還是懊悔,烏紫的嘴巴一張一合。

    “痛嗎?”馮蘊(yùn)走到林娥的身邊,佇立片刻,慢慢蹲下,看著她,“你原本可以好好活著,偏要尋死。太想不開了?!?/br>
    林娥的眼里突然迸發(fā)出一抹怒意,又更像是疑惑、委屈,或是更多的什么情緒。

    馮蘊(yùn)知道,林娥心里有疑惑。

    放在妝奩里的藥包,她自己沒有打開,為什么馮蘊(yùn)就被人下了毒?

    不弄清楚這個,林娥死也不甘心。

    “真傻。”馮蘊(yùn)輕笑,望著遠(yuǎn)在蒼穹的星辰,輕輕捋一下林娥垂下來的頭發(fā),看著她垂死掙扎仍不甘心的樣子,幽幽嘆息。

    “我其實從無害你之心。而你,雖然沒有給我下藥,卻不是因為你心存良善,而是我沒有給你下藥的機(jī)會……”

    林娥腦袋晃動一下,氣若游絲。

    “你很疑惑,我為什么會知道這件事?”馮蘊(yùn)抿唇一笑,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兩個字。

    林娥瞪大雙眼,死死盯住馮蘊(yùn)。

    看她憤怒而無助,馮蘊(yùn)并不覺得開心。

    她知道死亡的痛苦和絕望,又是一聲感慨。

    “你是不是還想知道,到底是誰給我下的毒?”

    林娥說不出話,只有身子偶爾地抽搐,讓她看上去還是個活人。

    但她對馮蘊(yùn)眨了個眼,表示她強(qiáng)烈的,想知道的愿望。

    馮蘊(yùn)沉默了許久。

    她將林娥的樣子收入眼里,腦子里浮現(xiàn)出的是上輩子死在齊宮的那個馮蘊(yùn),于是苦笑,“有時候,人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性子就磨得狠了。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林娥恍悟一般張大嘴巴。

    她似乎想說什么,但發(fā)不出聲音。

    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在馮蘊(yùn)的笑容里慢慢變成驚恐。

    最高明的獵人總是以獵物的姿態(tài)出現(xiàn),那藥確實是馮蘊(yùn)自己服下的。

    在她得知林娥和方公公有所勾連時,隱忍不發(fā),就等著這樣的機(jī)會,借力打力。

    她救下溫行溯,蒙倒敖七等人,再放走溫行溯,只要不離開安渡,那接下來,就必然會面對裴獗、李桑若,乃至大晉朝廷的狂風(fēng)暴雨。

    此時的她還很弱小,即便重生也沒有抵抗強(qiáng)權(quán)的實力。

    人在沒有力量抗衡的時候,只能借力。

    于是,

    她想了個“一箭三雕”的計劃。

    自己服下毒藥,再安排好信任的梅令郎,假裝被劫持,上演苦rou計,一來可以消滅一點裴獗的怒火,二來可以反手栽贓給方公公,順便離間裴獗和李桑若的感情……

    只要裴獗對她還有興趣,就不會輕易讓人置她于死地。

    三來,服藥也是為了不再受傷害。

    身在亂世,她不可能永遠(yuǎn)冰清玉潔,也沒有一輩子守身如玉的打算,但不想再經(jīng)歷生育之苦,更不想留下遺禍,讓前世的痛苦再來一次。

    那不如服下烈性藥,一了百了……

    只是她沒有想到,半路會殺出個淳于焰,橫插一腳,搶在兩個梅令郎的前面劫走了她……

    馮蘊(yùn)看著奄奄一息的林娥,淡淡開口,“枉你在男人堆里摸爬滾打,卻不懂男人。林姬呀,我從來沒有把你當(dāng)成對手。是你想不開,死得不值?!?/br>
    說給林娥聽,她也提醒著自己。

    “女子最不該的,就是肖想本不在意自己的男人?!?/br>
    林娥的眼淚滾落下來,一動不動地盯住她,嘴張開著,好像在用力呼吸,齒縫里擠出兩個字……

    “你……啊好……狠……”

    馮蘊(yùn)笑了。

    對自己狠有什么錯呢?她沒有主動害人。

    如果林娥不存害她的心,就不會被她反手一巴掌……

    可即便這樣,她也只是逃脫了裴獗的責(zé)罰,讓林娥得到了報應(yīng),卻無損李桑若一絲半毫……

    這大概就是男人的偏愛吧。

    她費盡心機(jī)才能茍全性命,讓裴獗看在她是受害者的份上,不再責(zé)罰她,并親自出面保她。而李桑若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他全力地維護(hù)……

    “呃……啊……”

    風(fēng)里傳來的呻吟,短暫而輕微。

    然后沉入死寂。

    林娥應(yīng)該是沒有多少力氣發(fā)出絕望的哀號了。

    就那樣瞪大雙眼看著馮蘊(yùn),痛苦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馮蘊(yùn)將手心蓋住林娥的眼睛,待她眼皮合上,這才默默扶著膝蓋起身,像是不耐久蹲,她的動作緩慢得如同一個上了年紀(jì)的老嫗……

    阿樓走過來扶她,“女郎……”

    馮蘊(yùn)搖頭,“我沒事,就是腿酸了。”

    阿樓跟她這么久,對她的性子有些了解,當(dāng)然知道她不單單只是腿酸而已。

    “那個藥,真的沒事嗎?”

    “沒事?!瘪T蘊(yùn)笑容不變,“有濮陽醫(yī)官在,能有什么事呢?”

    阿樓半信半疑,想想又有些懊惱,“是小人辦事不力,這才生出這樣多枝節(jié)。眼下葛廣和葛義兄弟兩人還沒有下落,小人心下惶惶,會不會是落在了云川世子的手上?”

    昨天,葛廣和葛義在屋外準(zhǔn)備好了,只等馮蘊(yùn)推窗的信號就現(xiàn)身“劫人”,甚至后續(xù)要如何脫身,他們都已經(jīng)做好了周密的計劃……

    誰知馮蘊(yùn)會被淳于焰劫走,而葛廣和葛義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