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屋子里被小朋友們的歡笑聲和道謝聲占領(lǐng)。

    最后領(lǐng)東西的是一個個頭稍小的短發(fā)女孩，她雙頰微微透著紅，伸手拉住續(xù)念的小拇指晃悠，撒嬌道：“念念jiejie，我前幾天在學(xué)校交作業(yè)，還被老師批評寫字不認真，你能不能教我寫字？”

    小孩子只不過想用親近和依賴表達喜歡，全然沒想到她眼睛看不見的事。

    況且，這也確實是她眼睛沒出問題之前，來這邊經(jīng)常會做的事，現(xiàn)在卻比登天還難。

    她眉心擰起來，下意識垂下頭，有些不知如何回應(yīng)。

    屋內(nèi)靜了片刻，續(xù)念還是擠出笑容，想找個理由岔開話題。

    易思嵐跟著她擰了下眉，收回視線往小女孩面前蹲，親和笑著，耐心說：“念念這幾天很忙，有點累了，我來教你好不好？”

    詩涵也湊過來牽住小女孩的手，“jiejie肯定還有別的事情要做的，我也可以教你呀?！?/br>
    續(xù)念順勢說：“嗯，不過我晚上可以陪你們做游戲，行嗎？”

    小女孩點點頭，“好。”

    桌上還剩兩輛玩具小汽車，易思嵐拿上前安撫小女孩：“這個也送給你，晚上我們一起比賽?！?/br>
    小女孩咧嘴笑，“謝謝叔叔?！?/br>
    易思嵐瞇著眼，故作嚴肅：“她是jiejie，我就是叔叔，是吧？”

    小女孩后退兩步，癟著嘴嘟囔：“不然呢？”

    如此一來，方才的話題倒是迅速被轉(zhuǎn)移。

    續(xù)念將小女孩往自己身前攬，也昂著頭幫腔：“對啊，不然呢？人家是小學(xué)生，你比人家大二十幾歲，叫你一聲叔叔不是再正常不過了？”

    易思嵐輕“嘖”一聲，“是很正常，只是她們叫你jiejie，叫我叔叔，咱倆不就差輩了？”

    “你也得管我叫叔叔了？”

    “邏輯強盜……”續(xù)念站起來，努著嘴朝他的方向瞪了下眼。

    左右手各牽著一個小孩，“我們不理他，jiejie餓了，你們帶我去吃飯吧?！?/br>
    在兩個小朋友的牽引下，她頭也不回就邁步出了院子。

    易思嵐搖著頭笑笑，也站起身來。

    孫海玲迎過來招呼他們：“咱們也去吃飯吧，然后先去茶廠，明天再去茶園。”

    易思嵐和葉杉青同時點頭：“行?！?/br>
    幾人先后從院子出來。

    此時的續(xù)念和小朋友們已經(jīng)快走到窄路盡頭，她一個高個子被小家伙們圍在中間，像是一群小蜜蜂在繞著花朵嬉鬧。

    不管小朋友們說什么無厘頭的話，她總能融入，一行人邊聊邊笑，清脆的聲音在街巷間回蕩。

    易思嵐在這頭看了陣，不自覺加快腳步跟上去。

    -

    解決完午飯，幾人順著村后的路來到茶廠。

    這個季節(jié)春茶正大量上市，廠里忙碌無比，機器響聲交雜，工人們穿著深藍色工作服，每一步都有序進行。

    才到門邊，茶葉幽香浸入鼻腔。

    和雨水侵染過的空氣相融，氣味愈加清新。

    孫海玲領(lǐng)著他們往里進，介紹道：“這邊是篩茶的區(qū)域，茶農(nóng)們采摘過來的茶葉會統(tǒng)一進入這些機器，再按大小分成三類，分別去到不同的炒制機器。”

    她抬了下手臂，“這些是剛剛炒制出來的?！?/br>
    葉杉青點點頭，“我們這段時間也接觸好幾家茶廠了，這些工序大致了解?！?/br>
    易思嵐接上話：“我看旁邊有一間稍小些的廠房，是做什么的？”

    和這邊的大廠房對比，那一間不止小，也很安靜，方才從墻外經(jīng)過，并沒聽見什么機器運轉(zhuǎn)的嘈雜聲音。

    孫海玲回應(yīng)：“那邊是古法制茶?！?/br>
    她回身，朝那間屋子走，到門邊時接著說：“直白點說，就是純?nèi)斯ぶ撇?。這邊的茶葉，都是茶樹年份長的，古法制茶更能保留住這些茶葉本身的香味，也更能讓茶湯有層次感。但弊端就是，產(chǎn)量小。”

    這里的工人不多，年紀看起來也都至少是四十偏上，穿著與機器制茶的工人們不同，多為簡單舒適的苧麻面料，大約更利于透氣，也更輕便。

    易思嵐放慢腳步往里進，仔細去看工人們手上cao作的步驟。

    屋子里一時寂靜，沒了說話聲。

    跟在后頭的續(xù)念有些緊張起來，以為他們是因為產(chǎn)量低的問題受困擾，只好邁步上前。

    照記憶中各種工具的擺放位置，伸手去抓了把茶葉，“純手工產(chǎn)量肯定比不上機器，這沒辦法改變，但我們一盞春的古法制茶，從制茶師到茶葉挑選，每一步都經(jīng)得起考驗，這些茶葉也絕對符合你們的要求，你們在意的重點并不是產(chǎn)量，而是能否最大程度保留茶香，不是嗎？”

    一股腦說完，她喊了聲：“易思嵐？”

    易思嵐往她身前挪了挪，低頭應(yīng)：“嗯，我在這兒呢?！?/br>
    她循著聲音伸手，攤開掌心將那把茶葉遞出去，“你們先聞一聞，一會兒我再泡給你們嘗嘗看?！?/br>
    “我保證，這些肯定比你們那天在茶博會上喝到的味道更好！如果這些還不符合你們的要求，那我……”

    話到這里，她覺察掌心被他指腹觸過。

    癢意蔓延，手心里的茶葉被他抓去一部分。她靜靜站在原地，等待他的回應(yīng)。

    易思嵐將茶葉湊到鼻尖輕嗅兩下，勾著唇輕聲笑了笑，“你別那么緊張好不好？我們才剛剛開始了解，你搞得好像我們已經(jīng)說了拒絕的話，所以需要你使勁渾身解數(shù)挽回似的?！?/br>
    葉杉青也抓了茶葉去聞，語調(diào)輕飄飄的，“上次我可才說呢，你這樣急迫的樣子實在露怯，要是換別的合作對象，你就得吃虧了?！?/br>
    她確實沒什么談下客戶的經(jīng)驗，加上真的急著為保住茶園做點什么，即便來之前再怎么努力整理思路，再怎么告誡自己從容應(yīng)對，這會兒腦子還是有些混亂。

    “抱歉，我只是……”她低下頭，“海玲姐，我不插嘴了，還是你來介紹吧。”

    自顧自說完，她往后退了退，正想收回捏著茶葉的手。

    易思嵐的右手搭上來，先接過她手心殘余的幾片茶葉往回放，又牽住她。

    他手掌寬厚，輕而易舉便將她整只手裹住。

    熱流在兩只緊貼的掌心間傳遞。續(xù)念沒躲，竟還無端覺得安心。

    易思嵐用拇指指腹往她手背摩挲兩下，輕緩的聲調(diào)里銜著笑意，“你想說什么就說，不是插嘴，你也很了解茶園，而且有自己的見解，就像上次提到我們的訴求，你就說得很準確啊?！?/br>
    續(xù)念點點頭，抿唇“嗯”了聲。

    “行啦，繼續(xù)吧，我才吃飽飯，不想再吃狗糧了。”葉杉青皺著眉。

    續(xù)念耳根一熱，沒出聲，只低頭往前走。

    一下午的時間，兩人在茶廠里進行了制茶方面的了解，還親手體驗了炒茶。

    到天色微暗時，才折回文溪村吃晚飯。

    這一餐是在那個叫詩涵的女孩子家進行的。

    幾人才進門坐下，詩涵便依次為他們端了茶杯上來，還介紹得頭頭是道：“這是今天新鮮出爐的雀舌，我mama泡的，這個玻璃杯有點簡陋，不過湯色看起來也挺通透，你們嘗嘗看?！?/br>
    易思嵐接過杯子，笑著應(yīng)：“謝謝你。”

    不多時，大人們還在吃飯，小朋友們卻早已迫不及待，來到詩涵家門前喊她一起玩。

    續(xù)念信守承諾，和詩涵手牽手一起走了出去。

    路滑，小孩子們跑得又快，易思嵐有些不放心，把飯局交給葉杉青后，也起身追出去。

    一群人蹲在路邊，用石頭在地面劃了線，一端是起點，一端為終點，兩人一組進行小汽車比賽。

    續(xù)念和詩涵一起，兩人共同cao控一輛藍色的小車。

    和她們比賽的是個同齡的小男孩，cao控一輛白色小車。

    車子放到起點線附近，右側(cè)的小裁判一聲令下，續(xù)念和詩涵一起手握小車往后用力一滑，緊接著松手。

    兩輛小車幾乎同時沖出去，白色小車中途偏移路端到了一戶人家門檻底下。

    最終自然是藍色小車順利沖過終點線。

    詩涵高喊了聲：“我們贏啦！”

    續(xù)念聞聲，舉著手掌和她擊了個掌，爽朗的笑聲在靜謐的夜空彌漫。

    易思嵐坐在這頭的石板上靜靜看了會兒，也起身加入。

    鬧騰了將近一個多小時，幾個小女孩累了，折到一邊坐下休息，幾個小男孩卻還一直纏著續(xù)念繼續(xù)。

    易思嵐挪到詩涵身邊坐下，壓低聲音問：“詩涵，你和念念是好朋友對嗎？”

    詩涵反手在擦汗，點了下頭，“當然啦，我和念念jiejie已經(jīng)認識很久了?！?/br>
    他接著問：“那你應(yīng)該很了解念念jiejie的事情？你上午問她傷還疼嗎，是什么傷，可以告訴叔叔嗎？”

    詩涵朝那頭的續(xù)念看，她正笑得開心，沒察覺這邊兩人的對話。

    她也跟著將說話聲放輕，“叔叔也是念念jiejie的好朋友，對嗎？”

    易思嵐反問：“你覺得是嗎？”

    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我覺得是，因為念念jiejie穿的外套，和你的褲子是成套的，如果不是好朋友，她不會穿你的衣服的?！?/br>
    沒預(yù)想到小姑娘會有這么強的觀察力，易思嵐笑了笑，點頭應(yīng)：“嗯，是。所以，詩涵愿意把念念jiejie的事情和我分享嗎？”

    詩涵點頭，“愿意。我在這里很久才能和她見一面，她有更多的好朋友關(guān)心，我很高興。”

    第27章 晴時雨

    那是幾個月前。

    正值深冬時節(jié), 一場大雪落下，茶園也被濃厚雪白覆蓋。

    晚間，詩涵的父母和其他茶農(nóng)一同結(jié)束茶樹的養(yǎng)護下山回家。詩涵等在茶園外, 迎接父母回家吃飯。

    快到門口時, 母親才想起自己的手套落在茶園里, 提出讓父女倆先回家, 自己折進去取。

    詩涵體諒母親一天的工作辛苦，便主動說她跑得更快, 一個來回花不了多少時間。

    說完, 她接過父親手上的手電筒, 拔腿就往茶園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