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貝德維爾卿。”她打斷了他，“如果給你一個機(jī)會，可以讓你回到自己生前的某個時間點，你會用這個機(jī)會去重新體驗一遍自己生前的幸福，還是會用它去彌補(bǔ)自己生命中的遺憾？”

    聞言，貝德維爾倏地怔住了，仿佛被一段回憶毫無預(yù)兆地俘獲了，眼神中流露出哀愁之色。她任由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耐心地等待著他的答案，最終只等到了一聲嘆息。

    “你會用它來彌補(bǔ)遺憾，對嗎？”她問道。

    “……是?！睂Ψ降吐暬卮稹?/br>
    “他也一樣。”她說，“他在做一件自己生前不敢做，甚至不敢想的事。如果不堅信那條路是正確的，他連第一步都難以邁出，而這件事一旦開始，就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br>
    “即使是您嗎？”貝德維爾問，“也許您能勸陛下回心轉(zhuǎn)意?！?/br>
    “當(dāng)一個人還沒有踏上自己的旅程時，才有可能回心轉(zhuǎn)意。”四十二攏了一下身上的披風(fēng)，她并不覺得冷，只是借由這個動作掩飾自己的悵意，“其余時候，那種行為一般被稱為'自首'?！?/br>
    貝德維爾沉默片刻：“不知道陛下是否會感到后悔?！?/br>
    “或許會，或許不會，沒有人知道?！彼氖卮?，“但從他的角度而言……最好不是，否則這趟旅程除了背負(fù)了更多罪孽之外，他就一無所有了。 ”

    他們出來時是朝南，因此回來時要沿著夜幕中最明亮的那顆星星的方向走。

    沙漠鮮少有積云，因而夜幕中的繁星也比其他地方更加明亮、閃耀，為這片貧瘠的土地增添了一分瑰色。

    “如果有人鐘愛著一朵獨一無二的、盛開在浩瀚星海里的花。那么，當(dāng)他抬頭仰望繁星時，便會心滿意足。他會告訴自己：'我心愛的花在那里，在那顆遙遠(yuǎn)的星星上。'”她喃喃道， “而沙漠之所以美麗，是因為沙漠的某處隱藏著一口井1?！?/br>
    “猊下？”

    “沒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這句話。人類就是這樣，總是期待著荒蕪之下掩藏著一些美好的事物?！彼p輕笑了一聲，“其實這片土地也沒有那么糟糕，不是嗎？因為你看，貝德維爾卿……這里的星星多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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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文本想在孤獨中度過這個難眠的夜晚——然而他遇到了阿格規(guī)文，在光輝庭院里。

    和因為睡不著才起床散步的他不同，他的弟弟顯然是為了讓自己清醒一點，才從首相塔下來吹吹晚風(fēng)。

    自從成為英靈后，阿格規(guī)文就再也無需顧及猝死的風(fēng)險，終于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時都不間斷地處理公務(wù)了……高文不覺得這是什么好的趨勢。母親一直告誡他們，讓個別有能力的人進(jìn)行高強(qiáng)度的工作只是國家建立過程中的陣痛期，最終的導(dǎo)向應(yīng)該是形成一個完善的體制，保證每個人各司其職，并且有源源不斷的后備人才可以時刻進(jìn)行補(bǔ)充，同時還需要定制嚴(yán)格縝密的監(jiān)督程序和限制規(guī)章，避免公務(wù)系統(tǒng)不斷膨脹，最后淪為國家的累贅。

    但具體該怎么辦，母親從未真正教導(dǎo)過他們……她在他們還過分年輕的時候（相較于當(dāng)時掌權(quán)的大貴族們而言）就早早離世了。在那之后，陛下和莫德雷德都做過各種嘗試，可是最后的成效都十分有限，貴族官僚們就像一潭死水，吸走了他們散發(fā)出的熱。

    就像母親所說的那樣，他們?nèi)狈σ环N“殺手本能”2——盡管這本質(zhì)上不影響他們成為一個受百姓愛戴的好國王，但也意味著他們很難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改變這個國家。

    阿格規(guī)文也看到了他，停下來朝他微微頷首：“高文卿?！?/br>
    “我說過，私底下可以叫我兄長?！备呶膰@了口氣，“城里的肅正騎士好像增加了不少，尤其是在城墻上巡邏的弓箭手，增加了整整兩倍……是要開始真正的生死之戰(zhàn)了嗎？”

    “目前還沒有截獲山之民發(fā)給埃及的消息?！卑⒏褚?guī)文也沒有隱瞞的意思，這幾天白堊城的氛圍壓抑了許多，這是誰都無法忽視的，“但陛下已經(jīng)確定了，決戰(zhàn)就是這幾天的事。即使山之民什么都不做，我們也會主動出擊，將他們和埃及人一同殲滅。”

    何況，要指望母親什么都不做可太難了……這一點他們都心知肚明，但誰都沒有說出來。

    “我們……”高文原本想問，他們真的要與母親為敵嗎？旋即又覺得這個話題有點可笑，當(dāng)他們決定踐行陛下的意志時，就想到了或許會有這么一天。直至此刻，他心里還懷著那個不切實際的愿望，卑微地希望這一次是母親錯了，希望她最后會同意他們的做法，拋棄迦勒底和山之民回到他們身邊。

    可事實上，他的腦海中還有另一個聲音，和他最初與聞陛下的宏愿時那個駁斥的聲音一般無二。那個聲音告訴他，他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年幼時違背了母親的命令，在鍛煉騎術(shù)時偷騎了成年人用的馬，最后摔傷了手，還在內(nèi)心祈愿不會被母親發(fā)現(xiàn)一樣，是天真且幼稚的。

    “聽說你在堡壘見到母親了?！边B高文自己都不分不清這究竟是詢問，還是喃喃自語，“母親還好嗎？”

    “是她一貫的樣子?！?/br>
    他愣了一下：“我以為母親沒有以前的記憶了。”

    “確實沒有。”阿格規(guī)文言簡意賅，但又意味深長地說道，“但母親就是……母親的樣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