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后，格蕾已經(jīng)不太記得夢的內(nèi)容了，只記得母親要她帶著慈悲之心去仙女湖的事情。

    夢境是意識的投射，不一定具有什么實際意義——雖然心里很清楚這一點，但在某種情緒的驅(qū)使下，格蕾還是忍不住前往海邊——慈悲之心就保存在母親雕塑下的基座中。

    雖然慈悲之心是艾斯翠德爵士留給她的魔力爐，用于補全她天生有缺陷的身體機能，但神秘消退后，煉金術的效力也衰減了，留存于現(xiàn)世的魔術師幾乎沒有人能為她完成心臟移植的手術。

    格蕾對此并沒有太多遺憾——即使有，更多也是為艾斯翠德爵士的好意沒能被實現(xiàn)而遺憾。自那之后她便將心臟安置于此，讓艾斯翠德的一部分在死后依然能長伴在母親身旁。

    為什么她會突然夢到它呢？還有仙女湖……難道阿勒爾夫人的畫作激起了她求生的意志？太荒謬了。

    但一想到夢中響起的是母親的聲音，格蕾就不想錯過任何一點可能性。

    她返回洛奇堡，打算從馬廄里牽一匹馬，卻碰巧遇見了西爾菲。

    “殿下要出遠門嗎？”對方關切地問道，“昨日剛下完雨，道路濕滑，如果您不急的話，不妨晚幾天坐馬車走?！?/br>
    “是急事?！?/br>
    “既然如此，請允許我作為護衛(wèi)陪同您……”

    “我一個人就行了，西爾菲卿?！?/br>
    對方露出了失落的表情——他即將成為葛爾的主人，卻一點也沒有公爵繼承人的自覺，依舊將自己視為騎士，實在是令人頭痛。

    不過仔細想想，好像也不能完全怪他。高文生前也是如此，將騎士的職責和榮耀看得比爵位更重要，這可能是米斯里爾家族的遺傳。

    花費了幾周的時間，格蕾終于抵達了仙女湖。

    她甫一走近，湖面上便亮起了白光，待光芒散去后，她看見一位穿著長袍的女人矗立于湖心。對方的面容被兜帽遮擋，但有一頭與母親相同的淡金色長發(fā)，發(fā)梢有著妖精的青色，身形也與母親相似。

    這種種特征都暗示著此刻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是母親，然而詭異的是，格蕾的內(nèi)心沒有半點波動——她是母親以自己的血rou所創(chuàng)造的，眼前的這個女人并沒有讓她感受到造物與造物主之間獨特的聯(lián)結。

    她們就這樣無聲地對峙了一會兒，格蕾面上不顯，實則已經(jīng)做好了召喚倫戈米尼亞德之影的準備。

    好一會兒過去，這個形似母親的女人才開口：“看來你沒有忘記我的叮囑，小月亮?！?/br>
    這個冒牌貨居然妄圖用母親對她的愛稱欺騙她……格蕾難以壓抑心中的怒火，質(zhì)問道：“你究竟是誰？為什么要假扮成母親？”

    女人拉低了帽檐：“你可以稱呼我為薇薇安?！?/br>
    “薇薇安是母親作為妖精的名諱?！?/br>
    “我是你母親作為'妖精'的部分，也是最終被她舍棄的部分?！鞭鞭卑泊鸬?，“語言是貧乏的，不如讓我證明給你看吧。拿出慈悲之心，孩子，讓我為你展現(xiàn)其中的奧秘?！?/br>
    即使她不特意要求，格蕾也察覺到了慈悲之心對她魔力的回應——因為它正在發(fā)光，白光通過橡木匣的縫隙滲了出來。

    “這件禮裝蘊藏著你的母親摩根、花之魔術師梅林和亞瑟王的血，是妖精、夢魔和龍三者共同孕育的奇跡。”她說，“而我能喚醒它的神秘性，這應該足以使你信服了?！?/br>
    格蕾沒有回答，但也不再緊捏著倫戈米尼亞德之影的封印禮裝了。

    “孩子，你想再次見到你的母親嗎？”

    聞言，她的心跳停了一拍：“什么意思？”

    “你應該很清楚，現(xiàn)存于不列顛的神秘不足以為你進行心臟移植。”格蕾看不到她的眼睛，但能感覺到對方的目光正透過兜帽與她對視，“我是你唯一的希望，孩子?！?/br>
    “你究竟想要什么？”

    “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你'想要什么。”

    說罷，薇薇安揮了揮手，慈悲之心便從木匣里飛了出來，但并沒有向湖心飛去，而是漂浮在她的胸前。

    “你有兩種選擇?！彼f，“一是用慈悲之心補全身體機能，這樣你就能成為一個健康長壽的正常人——就像你母親希望的那樣；二是保持現(xiàn)有的壽命不變，但你會獲得一個zigong，這個zigong中誕生的所有孩子都是你，每個孩子的誕生都是你生命的延續(xù)?！?/br>
    格蕾沉默了片刻，輕聲問道：“只要生命不斷延續(xù)，終有一日就能見到母親嗎？”

    “沒錯——不過在做出選擇之前，還是先慎重地考慮一下比較好?！睂Ψ教嵝训?，“畢竟你的靈魂本身就充滿了雜質(zhì)，大概率會在無盡的輪回中被磨損成和原來截然不同的樣子，不僅僅是記憶，就連人格也會產(chǎn)生混淆……最后見到她的'你'，還能算是原本的'你'嗎？沒想清楚這一點就輕易下決定的話，也許在與她重逢之前，就會先陷入后悔的深淵吧?！?/br>
    “我選擇后者?！彼龍远ǖ鼗卮?。

    “確定不會后悔嗎？”湖之仙女問道。

    “我不清楚母親的靈魂為何會在遙遠的未來重返現(xiàn)世，但那個時候的母親，一定也在為許多人的幸福而努力著?！备窭僬f，“所以——是的，我確信這就是正確的選擇?！?/br>
    慈悲之心在薇薇安的手中化為無數(shù)白色的光點，融入她的身體里，她感覺肚腹涌現(xiàn)出一股暖流，為孕育一個新的生命做好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