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的悲傷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些許懷戀。

    “因為我為她驕傲，梅林?！彼f，“我人生中最快樂，最榮耀的時光，就是能在她身邊，在那座屬于她的城市里長大，無論以后我得了什么，都不能與那七年相媲美。”

    梅林怔住了。

    “你呢？梅林，你有過這種心情嗎？”對方問道，“你見證了她從伏提庚的囚徒一步步登上至高的王座，見證了她作為不列顛女王波瀾壯闊的一生，你有沒有過——哪怕只是一會兒，覺得能夠陪伴在她身邊，親眼目睹她的故事，是你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

    這句話就像魔咒一樣，直至梅林回到現(xiàn)實，依然在他耳邊縈繞。

    但現(xiàn)實沒有給他太多的自我質(zhì)疑時間，阿賴耶要求他去完成自己的第一項使命。

    “格蕾？”在聽見這個名字的瞬間，梅林久違地體會到了窒息的感覺，“為什么偏偏t是那孩子？莫德雷德不行嗎？”

    “賢者與其他男人結(jié)合誕生的產(chǎn)物，充其量只是血脈的延續(xù)，唯有格蕾·廷塔哲符合'造物主和造物'的條件。何況她還繼承了原初妖精之眼，只有她能在賢者尚未覺醒的情況下找到她?！?/br>
    “我不會允許你這樣利用她?！彼麍猿值溃靶」饕膊粫Ｍ呛⒆舆x擇這種扭曲的命運?！?/br>
    “何不將選擇的權(quán)利交給她本人？”阿賴耶回答，“魔術(shù)師啊，你每一次妄圖替別人做出選擇，最后都沒能收獲好的結(jié)果，也許是時候放下那顆傲慢之心，去認真傾聽對方的想法了?！?/br>
    盡管梅林反對這種做法的心是無比堅定的，可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句話確實踩到了他的痛腳。

    更可悲的是——事實證明了阿賴耶的告誡是正確的，格蕾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與他期望相反的結(jié)果，就像她母親當初面對倫哥米尼亞德時一樣。

    又過了一段時間，格蕾與西爾菲舉行了婚禮。

    梅林用幻術(shù)偽裝成了賓客，但并沒有和格蕾有所接觸——他知道那孩子并不愿意見到他，只是遠遠地觀看了婚禮現(xiàn)場。懷著作為半個父親的心態(tài)，他忍不住將新郎從頭到腳挑剔了一遍。

    不錯，他很英俊，但格蕾身邊最不缺的就是美貌之人。他的武藝在同齡人中算是佼佼者，但以梅林的標準而言還不夠好。至于身份，他也只是堪堪與格蕾相配……

    但西爾菲確實是格蕾丈夫的最佳人選，因為他有著作為伴侶最重要的品質(zhì)——尊重并支持格蕾的想法，在憐惜她命運的同時，也為她感到驕傲。

    這是勝利者的品質(zhì)，是耶底底亞、亞瑟他們擁有的品質(zhì)，是他苦思冥想?yún)s從未想明白的品質(zhì)。

    婚禮結(jié)束后，梅林萌生出了一種強烈的感覺，仿佛他和這片土地的最后那點牽絆也斷了。

    不過他也無心回阿瓦隆，思考了一段時間后，梅林決定坐船出海，去蛾摩拉的舊址看一看——雖然那里如今已經(jīng)是羅馬人的土地了——又或者是波斯人的？不知道，梅林雖然喜歡人類，但對他們的王朝更疊和領(lǐng)土紛爭一向不感興趣。

    遺憾的是，這趟旅途并不順利。梅林被迫在迦太基下了船，因為這世上最有膽魄的船長也不敢將船開向拜占庭帝國。

    其實君士坦丁堡爆發(fā)的那場瘟疫早就結(jié)束了，可一來商人們的消息來源魚龍混雜，僅憑傳聞很難分清哪個才是真的，二來瘟疫本身仍在向西邊蔓延，只要瘟疫一天沒有停止，人們就難免覺得作為瘟疫發(fā)源地的拜占庭也很危險。

    好在梅林本來也不缺時間，相較于其他船員“要不試試去找海盜搭順風船”的建議，他寧可自己徒步走過去。

    大約過了一個月，他順利離開了西埃及的邊境，抵達中埃及，并且在路上途徑了一個有瘟疫蔓延的城鎮(zhèn)。

    由于迦太基接受過不列顛的醫(yī)療援助，兩個埃及又出自同源，所以當?shù)厝舜蠖喽贾老胍较⑽烈呔偷脷⑺览鲜?。然而只消看一眼病人的癥狀，就能知道他們患上的并不是鼠疫。鼠疫感染者的病癥是高燒和淋巴結(jié)膿腫，而當?shù)厝说牟“Y是嘔吐和腹瀉，由于脫水，病人的皮膚往往會呈現(xiàn)出一種慘淡的藍色。

    梅林是治療傷病的專家，對于傳染病沒什么研究，但巧合的是，他曾經(jīng)見過類似的情況——幾十年前，阿杰爾·尤翠受黑暗力量的影響，變異成了怪誕丑陋的人面蟲，只能以食腐為生，為了獲取食物，他派人污染灰翠鎮(zhèn)的水井，所引發(fā)的瘟疫恰好就是這種癥狀，當時摩根稱其為“霍亂”。

    坦誠說，他對埃及人的死活完全不在乎，但可能是眼前的景象勾起了某些早已褪色的記憶，讓他有些微觸動，最后他決定暫且留在這座城鎮(zhèn)里，直到瘟疫被平息。

    說服當?shù)氐馁F族行政官相信他并非什么難事——不僅僅是因為他是一個可以展現(xiàn)“神跡”的魔術(shù)師，也因為一張漂亮的臉在哪里都是萬能的通行證，何況他還是不列顛人（或者說不列顛夢魔），不列顛的醫(yī)學水平在整個諾斯特魯姆海地區(qū)都是有口皆碑的。

    在得到當?shù)毓賳T的信任后，梅林遵循記憶中摩根的做法，填平了被病菌污染的舊水井，挖掘新水井，將糞便和生活臟水排到更遠的水域，查看附近哪些河流有被污染的跡象，指導當?shù)厝擞脽崴疇C洗餐具和衣物，告誡他們用餐前要洗手，并囑咐病患的家屬及時為病患補充水分。